第六十八章
“不……我是離不開你的。”熹崇緊緊抿著嘴唇，搖了搖頭，無措地輕聲說道。我有些不忍心，畢竟他在我眼裏，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小孩子。
卻要在我們殷切給予的注視目光中，承擔那麽多原本不該有的責任。我微微朝他走了一步，試圖伸手拉住他，卻被邊上的蕭攸抓住手腕。
他先我一刻開口，沉聲打斷了我們的僵持。“你們還是先回去再說吧，時候已經不早了。再遲些，怕就要被守衛盤查了。”
我這才沉默著，終於不說話了。蕭攸同我先將熹崇送去寢宮，等看著弟弟一聲不吭地進去，我才稍微安心了些。他便打算將我再送回去，自己再離開。我同他並肩走在夜裏，對於方才發生的事，估計是各自有各自的想法。
“你剛剛為什麽攔著我？”最後還是我先開口。“皇帝不忍心放手的事情，你即使身為姐姐，再怎麽勸也是於事無補。倒不如從那個姑娘身上下手，來的直接。”他這一說，聽起來還是有幾分道理，隻是我還不知道，他是想怎麽做。
“那你想怎麽樣？”
“這個不用你煩心，皇上的事情，我會好好處理的。”蕭攸淡然說了一句，絲毫不願意再對我透露別的事情。可熹崇的事，我怎麽能不關心呢。
“我不管你有什麽想法，但是一旦你知道了些什麽，或者打算做什麽，都必須要先告訴我。”我直截了當地警告他，再抬頭時，已經到了自己寢宮門口。他停了下來，安靜地看著我，唇上似乎停著極為漫不經心的笑意。
我被他這副詭異的狀態驚到，莫非是剛剛的話惹惱了他？可看他那樣子，也不像是生氣，完完全全地看不出情緒。算了，不想這麽多了！現在還是熹崇的事情，最是重要。
我不打算再和他糾纏，轉身就跑進了屋子。
後來的幾天裏，熹崇沒來找過我，我也沒去找過他，我們兩個人一直都在看似冷戰卻也不並完全是的狀態裏。
索性閑著也是閑著，我便總往母後那裏跑，一來想陪陪她，二來也是去看看選妃這事進行的如何。不過還好，這件事倒是有條不紊地開展著。
“阿末，你瞧瞧這家姑娘如何？”母後攤開一副畫卷，湊到我麵前，向我詢問意見。
我低下頭，仔細看了看那畫上女子，生的極為恬靜，定也是出自名門。這些送畫像來選妃的姑娘，身份個個非富及貴。
我想不出，若是母後知道，熹崇喜歡上的竟然是青樓女子，又會是怎樣的氣憤。說起來，還真不知道那個姑娘，有怎樣的過去。
我為什麽看上去，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呢？“阿末，你想什麽呢？”
不知不覺的走了神，又被母後喊回來，就連忙應道。“挺好的，挺好的。”母後伸手，輕輕敲了我腦門一下。“你怎麽說的，和皇上說的一樣。”
我猛然一怔。“熹崇？他怎麽了？”
“我讓人拿著畫像，給他先去看看，好摸清楚他的心思。可結果，他竟也隻是隨口說了句挺好的，挺好的。就沒了下文，哀家也真不知道他的想法啊。”
我似乎可以想的出來，熹崇對著無數的畫像，焦頭爛額還要忙著敷衍來人的樣子。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不如……阿末，你去替我問問？”
母後試探地，問了我一句。我竟也就鬼使神差的應了下來，二話不說的，卷起數張畫像，就走去熹崇那裏。
剛走進他的書房，就聽見熹崇頭也不抬的冷冷說了一句。“不是說過沒事的話，就不要進來打擾朕嗎？”看來，今天我來的不是時候，他心情不好。
“怎麽？我也不能來嗎？”熹崇倏忽抬起了頭，看向我，低聲開口。
“阿末……”我知道他又是因為什麽原因發脾氣，也不退讓，放緩了步子，走到他桌前。將那些畫卷都放在了桌子上，一下子便都被占滿了。
“母後讓我把這些送來給你過目，也好心裏大致有個數。”“你們做主就是了，還用問我嗎？”他嘲弄道，完全不再看我的目光。
“你不用這個樣子，若是你不願選妃，我們自然也不會強求你做什麽。”我受不了他這副模樣，像是如今做錯事的人是我和母後一樣，他可曾想過，自己的一切，也都是我們辛苦經營換來的。“阿末，你把這些拿走就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暫時靜一靜。”
他冷冷吩咐一句，又垂下頭繼續看著手上的折子，看上去是懶得再應付我。我心頭堵的難受，一股怒氣上湧，也不管那些畫了，轉身就揚長而去。我正愁一肚子的牢騷沒地方發泄，還沒走到自己寢宮，迎麵走來一個小太監。
“公主，攝政王要我請您去府上一坐。”他這時候又找我做什麽？恐怕是熹崇的事情吧。也不知道他究竟查到了什麽，我不多說，又轉而出了宮。坐馬車到了王府，隨著管家到了後院一處僻靜房間停下。
“公主請，這裏是王爺的書房。他就在裏麵，等著您呢。”
我點頭答應，就推門進去了。蕭攸正坐在裏麵，安靜看著書，卻好像也沒那麽悠閑。“你喊我來，有什麽事？”
我不想在這種無謂的地方浪費時間，開門見山直接問說。“我查到了一些東西，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什麽？快說。”他算是講信用，當真是有消息就立刻通知我。隻是不知道這消息，究竟是好是壞。
“快說！”我見他依舊是漫不經心，怕他又不把我放在眼裏，連忙問道。他將視線從我書上複又移到我的臉上。
“你記得十年前，禮部尚書被查出貪汙的事情嗎？”那時候，我年紀還小，這種朝堂上的事情，我完全是沒什麽印象了。
“我怎麽會記得這個，可我記得尚書的女兒。”
不過……我還記得小時候常常來宮裏，陪我玩的小女孩。是尚書家的千金，叫做杜畹。可是突然有一天之後，她再也沒有來過。
我問姑姑，她卻隻是搖了搖頭，說讓我不要多問。難道，青樓那個姑娘，就是她！我想明白之後，震驚的望著蕭攸，等著他後話。他了然的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我讓人查過了，當年尚書家滿門抄斬，可偏偏尚書獨女在大火中失蹤了。後來不知怎得流落青樓，成了頭牌。”當真是她……難怪當初第一眼見她的時候，就覺得似曾相識。沒想到，竟然是舊相識。
“她既然是當年失蹤的杜畹，如果被人發現，那恐怕又是難逃一死吧？”
蕭攸揚眉看向我，一臉的不屑。“她要是被發現，是肯定會死的，隻不過有些冤而已。”
“你什麽意思？”
“當年那樁案子，尚書隻不過是一個犧牲品罷了。杜畹如此接近皇帝，恐怕也是想要替她家翻案吧。”我不相信在父皇那時候，還會錯判出冤案，但是朝堂之上波詭雲譎，這樣的事情，也是難免。
我原本以為杜畹對熹崇是一片真心，可現在得知她的身份之後，這樣的想法也未免太過天真。
她究竟是真心，還是隻是想憑著熹崇的權利，來替一家翻案。從前那個陪在我身邊，同我一起玩的女孩，也已經不是當年的樣子了。
那熹崇又是否知道這一切，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弟弟表麵上像是還不知道，但這是他故意在等待契機，還是他真的不知道。
“那熹崇知道嗎？”我開始擔憂起來，開口問出。
“他聰明的很，對我是絕口不提這件事。”他這回答，也等於沒說。如今熹崇那邊，的確是個疑問。萬一，他是知道的，那麻煩真的是大了。我突然有種預感，杜畹和熹崇，沒那麽容易斷。
“那我們該怎麽做？”蕭攸眸色漸沉，冷冷道了一句。“你就別給我添亂了，我自己會處理的。”他這看不起人的脾氣，真是太讓人惱火了。我如今是滿心的擔憂，懷瑾尚且還不知道這件事，我也沒辦法找別人說，不就隻能把僅有的希望，放在蕭攸身上了嗎。
他是熹崇的亞父，是攝政王，我唯一能擺脫的就是他了。可他現在這副完全蔑視我的態度，看上去讓我突然氣不打一處來。
“你！”我忍不住出聲，直直用手指著他，威脅道。“熹崇和你無親無故，你自然是不會怎麽盡心盡力，我是清楚的。如今你找我來，說這些，不是想著和我商量，那估計也是沒有辦法了吧。我果然是白白看得起你了。”
他唇瓣弧度上揚，冷哼一聲，低頭翻了翻手上的書，繼續選擇無視我。“那你有辦法？你要是有辦法，就別把信任放在我身上，我還落得輕鬆自在。”
我大怒，一把將他手上的書奪過來，狠狠砸向那人。“混蛋！”書劃破快要凝固的空氣，砸在了他的肩膀，感覺上其實沒那麽疼，但似乎他也是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