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體己話
李曉榮見芙蓉這樣鄭重其事，心裏的期待隱隱有些不安。
她看了看蔚文娜同樣的一臉期待後，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有說出自己的心裏話。
高芙蓉端起酒杯自顧喝了一半後，將餘下的一半輕輕灑在了地上，淡淡道：“為往事幹杯。”
說完徐徐道：“那我真開始講了，你們就不要嫌我囉嗦啊——我從小就知道我的父母關係不好，至於為什麽不好，那就是我媽不是真心愛我我爸。而是將我爸當成了一個能替代她心裏幻想的男人。”
“女人隻要漂亮，不管是在窮鄉僻壤漂亮，還是繁華都市，漂亮都是一種資本。我媽也很漂亮，年輕的時候隻想選一個好人家嫁了後，安安分分的過自己的生活。當時中意她男人多了去，說媒的真的可以說隔三差五就上門東家長李家短的介紹。我媽最後中意三戶人家。一戶人家是當時村支書的二兒子，這人在鎮上有一家飯館，生意非常好，縣城的摩托車都屈指可數的時候，他就擁有了一輛幸福摩托車。”
“第二戶人家在鎮政府上班，大小也算一個小幹部，雖然年紀稍微大了一點，畢竟是吃公糧的人家。小幹部是這戶人家唯一的男丁，在鎮上和村裏都有房子，麵子裏子都說得過去。”
“第三戶人家是一個大學生，八十年代的大學生可比萬元戶還要珍稀，聽說這個大學生當時是病退回家養病的。就回到了爺爺奶奶這裏散心玩兒，見了我媽媽之後，真的是驚為天人。回家就吵著要爺爺奶奶說媒，非有有媽不娶的架勢。”
“你媽媽最後肯定選了這個大學生。”蔚文娜這時候插話道。
高芙蓉點頭道：“娜姐果然閱曆不凡，一眼就看出了悲劇的根源在哪裏。”
李曉榮聽了心裏一驚，暗想芙蓉怎麽說是悲劇？
不是——她霍然想起芙蓉說自己的父親好像是老師，難道就是這個大學生？
好像也不對，既然說是悲劇，估計就是沒和這大學生在一起。
李曉榮忍住了心裏的諸多疑惑，靜靜聽芙蓉繼續講下去道：“我媽在媒人的說和下，分別和這三個人都相了一次親，結果她最中意的就是這個大學生。可是，大學生的父母卻不同意這門婚事，強行分開了他們。”
“後來呢？說啊！”蔚文娜見高芙蓉說到這裏就停下不講了，不禁催促道。
高芙蓉幽幽歎了口氣，輕聲道：“我突然又不想說了。”
蔚文娜一怔，看了看李曉榮後，輕聲道：“也行吧，不想說就不說。其實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父母也是那個年代的人，他們都是普通的工人，一開始過得挺好的，可後來改革開放之後，身邊的人都漸漸腰包鼓了起來。我媽媽也不是眼皮淺，可是看到身邊的人開始光鮮亮麗，相比之下自然就暗淡無光。”
“我媽為麵子，就要我我爸也下海去折騰。結果，這一折騰，我爸還真的就折騰出了一番名堂，成了最先富起來的那一批人。人有錢了自然就膨脹，他在外麵居然就找了小的。兩個人打打鬧鬧了好些年，終於在我十二歲那年離婚了。”
“他倆離婚的那天，我第一次來初潮，我一個人嚇得在家裏大哭，以為自己要死了。後來是我媽回來，看到床單上的血，以為我想不開要自殺了，嚇得她差點也要去尋死。後來發現是我成人了，抱著我哭泣了一晚上。”
李曉榮張大了嘴巴，她沒想到蔚文娜的成長也有這樣不開心的記憶。
相比之下，自己在沒遇到陳鴻之前，不，應該是沒發現陳鴻的嘴臉之前，所有的生活看上去都是那樣的美好。
現在想來，如果沒有和陳鴻開始，自己的生活會是什麽樣了？
李曉榮突然也有了一種想要傾訴的念頭。
“因為離婚的事情鬧得不少都知道了，我媽和我商量之後，就變賣了所有的財產，帶上我爸留個我那筆不菲的撫養費離開了那個傷心的城市。我發現，搬家之後，我不願意和別人叫朋友了，好像但係別人會知道我家裏的情況後鄙視我一樣。可我又害怕我媽擔心我宅在家裏性格不開朗，於是變著法子的學唱歌，來取悅我媽媽。”
“然後，我媽媽漸漸發現我唱歌好像還真的不賴，於是就請專業的聲樂老師輔導我，這才慢慢有了突飛猛進的變化。我在高一的時候，參加了一檔歌手選秀的節目，很幸運得了二等獎。得到了認可之後，我就決定以後人生的方向。”
“原來你成為歌後，是因為你孝心感動了上帝。”高芙蓉這時候輕聲道：“娜姐居然願意和我們分享自己的成長故事，那我還是繼續說說我故事吧。”
蔚文娜微笑道：“這些我從來沒對人說起過，算是我們成為姐妹的體己話吧。”
說完舉杯道：“來，為我們成為姐妹幹杯！”
李曉榮和高芙蓉連忙舉杯，三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高芙蓉飲完酒後，主動起身去給空杯子倒酒，然後輕聲道：“我媽和那大學生分開後，整個人就蔫了，幾乎到了茶飯不思的地步。後來不管不顧按著那大學生說的地址，獨自一人來到了星城。”
難道說，芙蓉的媽媽現在和那個大學生在一起？
李曉榮捂住了嘴，忍住了自己要說出自己的猜想。
“我媽真的可憐，去了星城後，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大學生的家，卻看到的是他開開心心和別的女孩子約會的情形。我媽當時氣急之下，自然就上千和那個大學生理論，結果，結果那個大學也是氣急攻心之下，居然就發病了。”
原來不是。
李曉榮暗自慶幸自己沒插嘴，同時一顆心也揪了起來，擔心芙蓉媽媽當時的境地。
“那大學生送去醫院之後，最終沒有搶救過來，死在醫院的急診室。”高芙蓉停頓了一下後接著道：“那家人自然不肯罷休，起訴我媽媽是殺害他們兒子的凶手。就這樣，我媽被先關押了起來，等著這事情開庭審理。”
李曉榮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暗想難怪芙蓉說這是悲劇的根源。
同時暗想，這些事情，隻怕方琳也不知道。
要是自己，估計也不會說出來這些傷心往事。
高芙蓉接著道：“我媽哪經得起這樣的折騰，在驚駭惶恐之下，整個人就崩潰了，以至於審理到開庭，都是精神失常狀態。後來法院的判決是關押到精神病院治療，如果人治療好了，那就再做判決。”
“那後來呢？”蔚文娜微微皺眉，忍不住問道。
高芙蓉道：“後來因為這治療費用的問題，成了一個糊塗官司。我媽媽的父母是下放的知情，後來各自回城後，估計都活的狼狽而悲催，以至於忘記了還有這樣一個女兒。我媽媽是在養父母家長大的，如果不是因為這官司，這事情估計都不會被翻出來。”
“我媽媽的養父母也算是對得起她了，將她視如己出的養大，不成想她一天的福，現在還要背負她帶來的官司，自然就不幹了。結果這事情因為住院費的鬧來鬧去，我媽媽最後被精神病院給放了出來。”
“我媽出來後，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我爸。我爸那個時候還不是老師，他是跟著自己的同學來星城找工作的。在街頭看到我媽的時候，不禁心生了一下憐憫給了她一個包子，結果我媽死活就跟著我爸走。”
原來是這樣在一起的。
李曉榮暗想，那怎麽又分開了呢？
高芙蓉接著道：“我媽當時蓬頭垢麵，渾身臭氣，全身長滿了蘚，誰見了都會避如蛇蠍。她就這樣跟著我爸，以至於我爸根本就找不到工作。就在他打算回老家的時候，我媽跟著他到了汽車站，上了長途客車。後來車站的人都不要我爸上車了。”
“我爸當時真的是又氣又急，不管他如何恐嚇我媽，我媽都是笑嘻嘻的跟著我爸。他去哪裏，我媽都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就這樣，迫於無奈的我爸打算走路回去，他們兩人就這樣在四百多公裏的路上一前一後走了十三天。”
“他們在路上吃什麽啊？”蔚文娜問道。
高芙蓉道：“吃幹糧啊，我爸提前買了饅頭和榨菜，準備好了水。一開始我爸還想讓我媽餓著，這樣就可以逼走她了。沒想到我媽就是這樣硬挺著不走，我爸堅持了半天，最後就分給了我媽饅頭吃。就這樣，他們倆回到老家後，幾乎成了一件轟動的新聞。”
李曉榮忍住問道：“他們就這樣在一起了？”
高芙蓉搖頭道：“沒有，全村人都在看我爸的笑話——”
咚咚——這時候包間的門被敲響，趙蕊馨的聲音傳來道：“打攪一下，可以進來上菜嗎？”
蔚文娜望了李曉榮和高芙蓉一眼，道：“不著急，我們先上菜，邊吃邊說。”
說完才朗聲道：“可以了，上菜吧。”
服務員這才推門進來，開始一盤一盤的上菜。
總共有十六個菜，滿滿的擺了一桌子，李曉榮望著這些各式各樣的菜肴，卻沒有動筷子的心思。
這時候，陽思辰端著酒杯進來道：“來，我敬各位美女一杯酒。”
蔚文娜一笑，道：“敬完酒趕緊出去，我們需要說些體己話。”
陽思辰一臉委屈的樣子道：“娜姐，你這樣可不厚道啊，你們當我是閨蜜不就完了嗎？”
高芙蓉一聽笑道：“你真想和我做閨蜜，我有一個建議，就不知道你做不做得到！”
陽思辰一臉熱切道：“你說，隻要你說得出，我就一定做得到。”
高芙蓉搖頭道：“還是算了，你一定做不到。”
陽思辰急了，道：“不帶這樣消遣我的啊！”
高芙蓉笑吟吟道：“那你先自飲三杯吧，有了酒壯膽，說不定你還真的趕去做了。”
陽思辰一聽，馬上去了大廳，拿了一瓶五糧液往桌上一放，然後取出三個杯子分別倒滿後道：“我今天就豁出去了。”
他將三個杯子倒滿之後，拿起杯子一仰頭，一杯酒就幹了，如此三次，三杯酒就進了他的肚子。
那二兩五的杯子三杯下去，就是半斤多下肚。
李曉榮從來沒見過喝酒的，一臉吃驚的望著陽思辰，暗想他這樣喝遲早會出問題的。
高芙蓉也沒想到自己的玩笑之語，陽思辰還真的當真了，可當她看到李曉榮的表情時，馬上笑吟吟道：“你瞧瞧，你這樣喝酒，有人心痛了！”
陽思辰朝蔚文娜和李曉榮望去，隨後對著李曉榮豪情萬丈的一笑，道：“我沒事，這點酒是小意思。”
李曉榮有些無語，暗想自己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
看到陽思辰有了醉意的眼神，忍了忍淡淡道：“你不要聽芙蓉瞎說。”
高芙蓉馬上道：“你都已經猜出來我要瞎說，那我就不說了。”
陽思辰望著高芙蓉大聲道：“我信你。”
高芙蓉道：“你相信男人和女人之間有純潔的友誼嗎？”
陽思辰一呆，他想了想，一臉認真的樣子道：“我不說假話，我反正不信！”
高芙蓉問道：“那你要做我們的閨蜜，是騙自己呢？還是偏我們呢？”
陽思辰望了李曉榮一眼，有些醉意的樣子道：“我喜歡她，做閨蜜還是為了追求她。”
“你！”李曉榮有些生氣的樣子道：“你喝醉了不要亂說話。”
蔚文娜笑道：“你慌什麽，我們還在呢。還怕他能把你怎麽樣啊？”
高芙蓉道：“酒話有時候才是真正的肺腑之言。”
陽思辰已經臉紅脖子粗了，望著李曉榮笑嘻嘻道：“我說的就是肺腑之言。你要是不信，我再喝一瓶也是這樣說的。”
高芙蓉道：“行行，我們信！可我們信沒用，還得你喜歡的人信才有用。”
陽思辰望著高芙蓉道：“你還沒說你的建議呢？”
高芙蓉望著李曉榮和蔚文娜道：“瞧瞧，估計真的還能喝，人還惦記著建議呢。”
蔚文娜大笑。
李曉榮卻笑不出來，她看出來了，芙蓉是想戲弄陽思辰。
她真的不明白芙蓉為什麽要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