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半步上雲端>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佛門有一宗秘史。


  傳聞佛門有位聖僧早年進過山陰地。


  那時的山陰地還不像現在這般九死一生。聖僧進去沒多久,山陰地便騰升出瘴氣和迷霧,使得四周的村落一夕之間滅頂之災,漸漸地草木枯萎,鳥獸屍橫遍野,山陰地才變成如今的險境。


  當時佛門剛剛創立百年,在儺教的打擊下,幾經流轉才僥幸沒斷了傳承。


  儺教聽聞是佛門聖僧進入山陰地後,才發生此等巨變,便一股腦的認定佛門是大奸大惡的邪教,不但下令誅殺所有的佛門弟子,而且一把火將佛門珍藏百年的經書史籍,通通毀之一旦。


  後來過了幾年,聖僧從山陰地死裏逃生,回到原先佛門舊址,看見昔日的寶寺大殿隻剩殘骸,尋了許久,隻找到幾個在外乞討的徒兒,心中悲痛不能自己,卻對山陰地的突變絕口不提。


  聖僧帶著徒兒東躲西藏,惶惶不得終日,終於在幾年後油盡燈枯,預感大勢已去,他死之前將徒兒召集眼前,終於吐露山陰地的劇變確實與他有莫大幹係。是他自掘墳墓,窺探到不得了的秘密,觸怒儺神,降罪在山陰地。


  他隻說山陰地埋藏著佛門創立者的寶藏,至於他是怎麽從死氣沉沉的山陰地逃出來的,這個沒說。


  他早年就發現山陰地跟佛門有淵源,年少氣盛的他因緣際會得到一顆舍利,修得一些高深的武功,才使佛門沒能遭到儺教的算計。


  然而這十年他在山陰地學習經書史籍,隱隱參透天下時運,什麽是信仰,什麽是責任,並告誡後人,如果想了解真正的佛門,與儺教抗衡,就去山陰地的敗木林一探究竟。


  他留下了一張地宮圖,重新進了山陰地,這次再也沒能出來。


  一眾徒兒牢記聖僧的話:山陰地的寶藏能振興佛門。


  還有那張繪製的地宮圖經過代代相傳,正是落在和尚手裏。


  我給白端添了茶水,又遞了杯給和尚,和尚說得口幹舌燥,怕我下毒,抿抿嘴唇,搖搖頭。袁書懷啃了我的李子,一把奪過我遞給和尚的茶杯,“咕嘟”灌下去一口。


  和尚有些羞赧:“姑娘莫怪。”


  袁書懷胡亂用袖子抹抹嘴:“這妮子成績差成那樣都不會作弊,她是個油腔滑調但很正直的人。”


  他看透了我奸猾的外表下一顆滾燙炙熱的心,他很有眼光。


  “如果她能洗幹淨茶杯的話。”他驚愕於手上的杯子跟他下過藥的那個有著驚人的相似,“不會吧?”


  我微微一笑:“自食惡果。”


  我雖沒下毒,但我沒說不記恨他下藥的事。


  和尚和袁書懷的到來,顯然是對我有所圖謀。我最見不得人家惦記我。


  白端無奈的搖頭,看袁書懷用手指摳嗓子眼,半晌淡淡一笑;“既然佛門有幸結識我的貓兒,不如來筆交易吧。你們佛門把地宮圖分享出來,我們忘山自會助你們拿到寶藏。”


  袁書懷摳完了,咂咂味,不滿的道:“這地宮圖是佛門數千年的傳承,豈是說分享就分享的東西。萬一你到時候反悔,不肯認賬,拿走寶藏。我們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嘛。”


  白端聽了覺得很在理,看了我一眼:“你覺得怎麽辦?”


  我?我能有什麽辦法,拉著你們對大儺神起誓嗎?真搞笑。但轉念一想,和尚他們圖我一身鳳血種脈,應該對山陰地大有用處。


  既然我很有用處,那就有講價的餘地。我帶著柔和的笑容,倏的抱住公子,他一身湛藍華服,襯得夜色如水般蕩漾,我喚他名字,用手捏住他的下巴,拉了下來,旋即吻在他的……額頭。


  貼著他冰涼的皮膚。


  “你?”他有些錯愕,又有點莫名的情緒。


  “我自然要跟心上人生死一起的。”我放開他,對和尚道:“你想得到寶藏就要過鳳凰那一關,我的鳳血種脈可以保你們達成所望。隻是,如果不跟公子一起,我可不願意助你們。”


  袁書懷曉得我性子古怪,拉過和尚嘀嘀咕咕商量著,好半天才答應結盟。


  他衝我眉飛色舞的眨眼慶祝,我偏過頭不去看他。


  今夜終於落下帷幕,我覺得過了很久。


  翌日清晨,我睡得迷迷糊糊,老有人捏我鼻子,剛想撥開他的手,又一想,不對勁啊。昨晚和尚他們來的意外,白端打著商議大事的借口拉他們秉燭夜談,從十孤零零的守在某個角落。


  誰一大早來捏我鼻子?我縮了縮脖子,將身體蜷縮成一團。


  “醒了咱就起來吧。”有人笑出聲。


  我兀的睜眼,見到一個人間尤物趴在被子上。


  書裏說,人間無此殊色,非妖即狐。我想加上,還可能非男非女。


  這人穿著厚厚的貂皮衣袍,將自己裹了個結實,臉上戴著街上常見的儺麵,隻露出似笑非笑的狐媚眼。


  他趴在我被子上,以匍匐的姿態看著我,張口吐出一陣芬芳:“舒服嗎?”


  “舒服你個鬼。”我被壓製的動彈不得,渾身像上了麻藥似的酥軟起來。隻能拿眼瞪他。


  他還在捏我鼻子,如花般姣好的唇瓣湊過來,印在我的臉頰:“要不是奴家對女人沒興趣,真想將你揉圓捏扁的吞下肚。”


  他一口一個“奴家”,我頓時醒悟,這莫不是前些日子傳聞的采花大盜?

  據說他專門采集男人的精氣,修煉的是一種極為女性化的功法。官府對他無可奈何,加上他善於偽裝,又有扮女裝的習慣,很少有人能捉住他。


  “小丫頭,告訴奴家,你在想什麽?”他塗滿橘紅色的指甲撩過我眼角,狐媚眼透著一股妖冶。


  我被他口出芬芳的氣息熏得五迷三道,不由地在被窩裏打個冷顫:“想你貴姓。”


  “花采子。”他笑得花枝亂顫,眼裏春光明媚,像要暖化我。


  我伸出手拍拍自己的臉,他不知從哪折了朵花給我。


  “大中午,哪來的花?還有點枯了。”我很詫異。


  “奴家昨晚等你一宿。”他用手攥緊花朵,花枝滴在我臉頰上,他笑得如同美杜莎女王般驕傲明媚,“你說寒了一夜的花,還能鮮豔嗎?”


  “勞煩你惦記我,沒想到我魅力這麽大,你要是早點告訴我,昨晚我也讓公子拉你秉燭夜談去了。”看樣子他跟和尚不是一夥的。但同樣是盯上我的。


  他的唇停留在我臉頰不到一寸的距離:“你家公子如此吃緊你,我可不敢跟他周旋。眼下我的同伴已經引走帶絲的,我這才敢接近美人身,一親芳澤。”


  我用餘光瞥見窗外有道熟悉的身影,頓時放心了:“未必吧。”


  隻見從十破窗而入,一道細絲閃過花采子的頭頂,削掉他套頭的衣袍,冰涼的發絲散落在我滾熱的胸前,他的儺麵應聲掉落,露出一雙重瞳。


  重瞳,即一目雙眸。


  古代認為是帝王之相,像西楚霸王項羽,唐後主李煜,都是聞名遐邇的重瞳者。後來換成現代科學解釋,重瞳是返祖的想象,說白了就是基因變異,並沒有傳聞中的高貴。


  此刻我親眼見到重瞳之人,先前離得太近,隻見他那雙狐媚眼十分撩人,但沒仔細看他的瞳仁,也可能使了什麽法術,遮住了帝王尊貴的重瞳。


  說實話冷不丁的與他對視,我想盡詞匯,隻能用上“眼裏映有山河日月”這句話。


  花采子仍伏在我身上,嘴角的嬌笑還未褪去,眼睛蒙上一層寒霜,他用泛白的手突然掐住我的脖頸,似乎要將我置於死地。


  這麽多貪慕我血肉的人裏,這廝是最狠的。


  我被扼住命運的脖頸,拚命一腳蹬開他。花采子滾下床,眼底寒霜更濃了:“還沒人看過我的眼睛。我把他們都殺了。”


  我跳起來,又揣他一腳:“咋地,你眼睛金貴,我命就不金貴啊!”


  他猛地抬頭,表情有些呆滯:“你看過我的眼啊。”


  “怎麽?”帝王象征的重瞳有什麽不妥嗎?還是他是前朝餘孽,準備推翻政權的?

  “我的眼……你就沒覺得跟常人不一樣?”他越問越奇怪。


  “是不一樣啊。”我捫心自問,我隻是有夜盲症。但在白天我的眼睛還是雪亮的。


  “你就不覺得恐怖?”他拔高音量,從十也帶有疑問的望向我。


  我被他們看得頭皮發麻,阿凡達我都覺得美貌,更何況重瞳了。我擺擺手,覺得人生真的很無力,我回應不了他們期望見到的畫麵,總之我大清早被攪了好夢,除了有起床氣以外,沒有感到絲毫的異樣。


  可能我平靜無波的表情打動了花采子,他高興地跳過來,捧著我的臉頰親了一口:“你是第二個不懼我眼睛的人。她說的對,這江湖很大,總有人能看得清我。”


  我抹了臉頰上的口水,推開他:“大哥你沒睡醒吧。大早上發什麽瘋啊。”


  就在這時,白端聞聲推開門,好像站了一些時間,臉上是淡淡的寒意:“你們鬧什麽?”


  在他身後跟著和尚和袁書懷。


  和尚指著我旁邊的花采子就嚷道:“煞瞳!會帶來不祥!”


  自落到異界後,我最討厭憑借外貌定義人,我打掉和尚指著的手:“指人很沒禮貌。”下一刻,和尚便念動經文,金色的光從他腳底躥出,延伸到花采子腳下。我不幸被殃及,一種如遭雷擊的疼感席卷全身,猛地大怒道:“和尚,你幹什麽!”


  金光刺疼腳底,體內翻湧著血氣,甘露般的香味飄散出來。


  金光倏的縮回去,和尚嘴角溢血,不敢相信的看我:“原來這就是鳳血種脈的力量。”他突然想到了什麽,更詫異了,“不對,除了鳳血種脈,你還有股凶煞氣。”


  “你狗鼻子會不會聞啊,聞誰都是凶煞氣。”我動了歹念,想弄死這個作死的和尚。


  袁書懷攔在我和和尚之間,嬉皮笑臉的道:“一家人不要互相傷害,大家都退後一步,世界就會如此美好。”


  “他要是說出去怎麽辦?”我有點不放心。


  “他若說出去你的秘密,我必定手刃他。”袁書懷正色道。


  我還是無法相信。


  隻是眼下不是弄死和尚的時候,屋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想來是嗅到鳳血種脈不尋常的氣息。白端一把把我攬入懷,有股安心舒適的味道包裹著我,他揉揉我的頭發,笑道:“不要怕,有我在。”


  從十飛出屋子後,打鬥聲傳來,牆壁發出一聲悶響。


  過了一會,從十帶著殺氣返回來,他說:“我們不能讓她在這待了。公子雖天縱之資,但初涉塵世,難免被妖人迷惑。”說到‘妖人’,他剜了我一眼,我回以平靜的笑容,不跟他一般見識。從十提議將我轉移走,他們留下來殿後。


  白端似在斟酌從十的話,呼吸平穩的讓我察覺不到異樣。


  屋頂又傳來一個人的腳步聲。


  從十又要出去血戰,白端攔住他:“他不是敵人。”


  從十心領神會,沒再多言。


  隻見一身白衣飄然而至,跟初見那般不染萬塵。


  白端對他道:“你還是跟來了。”


  豐慵眠莞爾一笑,澄清的眼眸映著我的身影:“我擔心她。”


  “那你……帶走吧。”他就這麽將我推了出去,不留一絲餘地。


  “好。”豐慵眠攬過我,我隻覺靈魂都要出鞘,深深的恐懼讓我喘不過來氣。


  “白端!”


  我喚他的名字。驚慌、無助、不知所措,像個孩子。他抬眼望我飛遠,眼眸陡然空了一刹,這一瞬我的心便被千針紮過般,喉頭哽住。


  下一刻,他眼底終有細枝末節的情緒傾瀉而出,卻沒有動作。


  “貓兒,你要信我。”


  我被豐慵眠帶走,周圍屋宇向後疾馳,也有趕往菜崗客棧的人看見我們。隻是他們稍一停頓,就急匆匆的趕去。


  絲毫沒有起疑。


  看到這情況,我問豐慵眠:“莫非你有隱身術不成,我這麽明顯被你抱著,怎麽不懷疑你偷走了他們要的大美人?”


  豐慵眠見我出來的急,身上隻套了件睡覺穿的裏衣,身軀貼合在他的胸膛上,當即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姑娘穿我的衣服吧。”


  “你想多了,我沒有胸的。”我也不拒絕,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穿上他雪白蠶絲外衣。他臉上的潮紅更甚,我懷疑他是不是燒傻了,摸了摸他額頭,入手是冰涼細膩的感覺,見沒發燒,隻好問:“你沒事吧?”


  他好像不能多言語,隻是輕描淡寫的說道:“你剛才問我為什麽不受懷疑。”


  我好奇地等他下文。


  “世人都知道傾回的主棋者,是永遠不能碰麵的。”一絲血順著他嘴角緩緩流入前襟:“我和六出同為主棋者,都被儺主種下了蠱毒,一旦碰麵,蠱毒即可複發,大羅金仙難救回。大概他們覺得,我們不會為你拚死一搏。”


  大口的血從豐慵眠口中噴出,我從未見過如此豔紅的血,它好像夕陽最後的餘暉,充滿著壯美。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