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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畫舫燃起的滔天烈焰,將湖麵映得通紅而耀目。


  這把火燒了半天,方被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澆滅。


  扶搖軍四散入水,在殘垣斷木中找到燒焦了的輪椅,正當我抱著十二分希望、祈盼豐慵眠還活著的時候,又陸續找到兩具燒焦的屍體,按殘存的緞麵來看,應是那身雪白似錦的衣袍……很難想象他是怎樣麵臨生死的,是否還像尋常那般平靜淡然,還是如淵的東湖將他的沉穩打落,他也會感到恐懼害怕。


  想著想著,心口傳來撕裂的痛感,我咳出鮮血,冷靜地擦拭,指揮扶搖軍收拾殘局,等豐慵眠和滅一的軀體被抬出水麵之際,踉蹌地撲過去,隻掀開遮麵的白布一眼就泣不成聲。


  扶搖軍低垂著頭,發出哽咽:“滕少,咱們公子死得太慘了。”


  我何嚐不知道,他死得慘。


  滕歌示意眾人抬走,我眼睜睜地看著焦屍被蓋棺封頂,隨著漫天細雨唱起雄渾的奠歌,然後又是一把火,徹底將他順著黑煙送往天府,期間我似乎過於平靜,直到人們陸陸續續走完,師姐執傘遮住頭頂的風雨,我才如夢驚醒,喚了一聲:“慵眠?”


  師姐心疼道:“搖兒,梨落公子寬厚純善,必不願看你如此。”


  我動了動嘴唇,有股尖銳的涼風順著唇紋鑽進嗓子眼,咳得肝腸寸斷,幾乎背過氣去。


  師姐忙扔掉傘替我順氣:“你向來固執,誰都說不算。我說不讓你傷心,你未必能聽得進,你自己的心結還得自己解。”


  半晌我終於緩了急促的氣息,盯著她看:“這世上可有起死回生的法子?”


  “沒有。”她篤定:“若是有了,大抵就體現不出生命的貴重了。”


  “傳說上古秘境有種以命換命的花?”我試探性的問。


  師姐擦拭我臉頰眉梢裏流轉的雨水,聽聞也是柔軀一震:“兩生花?別癡心妄想了,兩生境在離州萬年荒漠之地,且不說從沒有人見過,就算見過,按傳言來說,那也隻是以命續命。”


  我喃喃著“那就夠了,總比沒希望的好”,轉身騎上朔夜往西邊奔襲,哪知半路碰到領隊的滕歌,他二話不說就把我從馬上揪下來,若不是朔夜身形靈敏,怕要狠狠摔在地上。


  我任他揪住衣襟,嘴角溢滿輕蔑的笑容:“你管我?”


  師姐追了半天才追上,見滕歌眉宇凝結勃然大怒,忙從他手裏將我接下:“她也是急糊塗了,你別跟小孩子置氣。”


  滕歌對師姐的態度很複雜,滿臉寫著“你就護著她吧”。


  我呆呆地癱軟著,看天空萬裏廣袤,街市熙熙攘攘,耳邊有爭執聲,除此之外,世界仿佛下了一場雪,沒有欲望,沒有情感,風進不來,雨也進不來,忘記饑飽荒蕪,隻剩白茫茫的荒蕪之地。


  “搖兒?”“阿搖?”“滕少?”“少將軍?”


  很多人圍著我團團轉,我癡癡笑,想起那年初見豐慵眠,還是在山陰地開啟前的一個無名小鎮,白端揮袖揚長而去,從十架著馬車躲在一旁,而我,臉上被畫滿塗鴉,委屈地蹲在路邊做餌釣“魚”。


  那年他攜春風走近我的世界,像暖陽微微照耀幹涸的土壤,白鴿齊齊盤桓在空曠的廣場,從心中滋生一個聲音:“我帶你走,可好?”


  “好啊。”我呆滯的伸出手,放在他溫熱的掌心裏,若是這樣,是不是能天安靜闊,路遇美好。


  “貓兒……”有人接過我的手,放在他臉頰上,那雙幽深內斂的眼瞳裏映著我與他之間的點點暗光,而暗光背後是我蓬頭垢麵失魂落魄的臉。


  他定定望著我,比起之前的澹薄,多了一些心疼的情緒。


  我倏然推開眼前人:“我不要你。”


  他唇角一抿,稍一沉默,而後還是攥緊:“我知道。”


  那般雲淡風清,似遙遠天際而來,又如洪水猛獸衝垮我內心,他的身影撐起了頭頂搖搖欲陷的天空,微風伴隨著他溫煦的嗓音包裹我:“知道你已經不需要我了。可我需要你。”


  需、需要我?剛流露出可笑的神色,下一瞬他親吻我臉頰的動作那麽輕緩溫柔,似乎怕我被打碎了一般,隻有唇尖停留在臉頰上,如蜻蜓點水,有著撥動心弦的力量。


  他的眼中,有著驚心動魄的霓虹。


  “貓兒,我不會讓你有事。就算豐慵眠死了。”


  我直視他的雙眼:“你,憑什麽?”


  蒼茫天地間,於我,都寂靜無聲了,你又憑什麽能撼動?


  我這話仿佛似烙鐵將他燙著一般,讓他攙扶住我的手臂有著微微顫抖,極力遏製著。


  “你想錯一點。”我搖晃脖頸:“殉情什麽的,不適合我。東夷人炸毀畫舫,燒死豐慵眠,這筆賬,該要好好算一算。”


  沒能將這世間攪得天翻地覆,摧毀王權、將儺教拉下馬,我怎甘心就這樣死去?


  我咬著牙,死死壓住喉嚨裏的血液:“東夷天君不是想來引我嗎?我自己上門找他去。”


  師姐蹙眉:“你想打到東夷城?”


  滕歌接道:“尚候事畢,東夷城遲早要打,隻是看你的樣子,不像心甘情願等戰勝的局麵。”


  等率軍打到東夷城?黃花菜都該炒好幾盤了。看了白端一眼:“我要混進東夷城。”


  離州的人很早就混進東夷城安插眼線,至於是誰,我心裏也有數。


  白端的聲音在耳邊淡淡的響起:“又如何?”


  我見白端沒接話,隻將扶搖軍的鳳符塞給滕歌,五年前我初掌扶搖軍也是從滕歌手裏意氣奮發地接過的,而今卻沒有當初那心境了,說到底不能連累滕歌,連累滕家,連累師父半生清譽,我自己的禍事自己擔。


  我壓下心頭情緒,將朔夜也丟給滕歌照顧,轉身又往北邊走。


  師姐被我氣壞了:“你一時往西,一時往北,還有多少幺蛾子?”


  “我想通了,先替慵眠報仇,再去找花複活他。”


  白端愕然於我速度之快,眨眼消失在街頭巷角。


  再說我出了城門,喝了碗豆汁,抹抹嘴就上路了。


  不由想起很多年前,我也是這麽闖蕩的,我以為已經忘幹淨的很多細節,隨著自己一個人上路,慢慢浮現腦海。


  在這一路奔波上,我像個融於世俗的遊人,觀察迎麵走來的每個人。


  他們有的喜形於色,有的滿腹哀愁,還有的比我還張揚跋扈,但卻個個活得真實有趣,相較而言,這幾年走走停停,似乎沒有一天為自己而活。


  我借了滕家的東風,小心翼翼地捍衛榮譽,不敢出頭,不敢犯錯,甚至不敢驚動盤臥的猛虎,像朵不敢盛放的薔薇,生怕招來殺生之禍。我倒不怕死,但也不想連累滕家,連累待我極好的師父,他隻差一步就能窺探天道,經不起狂風驟雨,我也不忍心害他失之交臂。


  而今甩開滕家的名號,也算真真切切活過了。


  我幫酒家擦桌斟茶,幫胭脂鋪打掃店麵,幫老人尋過異鄉的兒女,在平凡普通的瑣事中穿梭來去,不知不覺日子過得很快,王都有陸陸續續的消息傳來。


  譬如,嚴守貴監守自盜,勾結外族,被淩遲處死,以儆效尤。


  譬如,回王體恤尚候老邁,特地在城郊別宮處圈了塊地,讓他日暮耕種,有時候也常過去轉轉,喝喝茶。


  再譬如,六出公子迅速收複失地,離州大軍再次兵臨凜天堡,這次換偽山主李燼清狼狽逃竄,少主景卻登堡封候,開啟離州獨立的新篇章。


  還有,扶搖將軍遭東夷人襲擊,痛失梨落公子,遂大病不起,滕王公悲憤之餘親率大軍挺進巽州。


  這些傳聞一股腦鑽進耳朵時,我正好逛到巽州地界的漁村:“說到底,七王爺的過錯依然隻字未提,老狐狸還是舍不得問罪他兒子。”


  漁村寧靜祥和,暮色中散發平和的光輝,餘霞透過曬了一天的漁網,將我的影子割裂成數塊。村子裏不見年輕的男女,隻有老邁的婦人帶著黃口小兒漿洗碗筷,見我摸上門來,笑出海水浸染的褶子:“哪裏來的小饞貓,聞到飯香就來了。”


  我笑嘻嘻的從懷中拿出幹活換取的錦緞,遞給身穿粗麻的老人們:“走到哪算哪,也是有緣。”


  掛著兩行鼻涕的小兒扯著錦緞嚷嚷道:“阿婆,這布可滑溜了呢,快給我做衣裳。”


  阿婆笑道:“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軟,你們倒是都不虧哈。”


  是夜,我在漁村吃了頓飽飯,正嘬著鮮□□白的魚湯,聽聞外麵傳來兵馬鐵騎的動靜,暗想著滕歌不會這麽快找到我,轉眼就有莽夫掀簾:“有沒有黃花大姑娘!”


  漁村阿婆拿起掃帚要將他攆出門:“沒有了!都死絕了!全讓你們捉去喂了!還要什麽黃花大姑娘!”


  我眼尖地瞥見莽夫穿著巽州王侯府的盔甲,料想他們定是巽州新任王侯派來搜刮處子,給東夷城天君上供的。


  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告奮勇的出去,讓他們捉我回去。


  就隻怕進到東夷城後,連天君的麵都見不到,就要去喂海獸了。


  索性放任不管,繼續嘬我的魚湯。


  可惜自從我落到傾回就深諳一個道理:我不找事,事也要找我。


  莽夫再次衝進來拽住我的手腕,興奮地往外拖:“這有個女子。”


  漁村阿婆又打又咬:“你們這些兵混子,對姑娘犯什麽渾呐。”


  我被拖走的同時,還不忘將盛滿魚湯的碗牢牢捧在手裏,笑著對阿婆搖頭,示意沒事,阿婆狐疑地鬆開牙口,見我被拖到鐵騎中間的一輛馬車前,仍在悠悠喝著熱乎的魚湯。


  “死到臨頭了,還喝什麽喝。給你喝也是浪費。”莽夫一把打落。


  眸光舒爾微寒,掐住他粗笨的脖頸,將他魁梧的身體提溜起來,眾人嚇得倒吸一口涼氣,我隻是微笑:“給我喝是浪費,倒掉就不浪費了?”


  “哪裏來的妖女!”刀鋒劍光對著我,仿似我要是掐斷他的脖頸,就要將我就地捅成馬蜂窩。


  當然,我還是要掐死他的。


  莽夫翻個白眼,隻聽“哢嚓”一聲脆響,應聲倒地。


  四周除了夜晚的鷓鴣聲,隻剩一片死寂。


  我漫不經心地將碗還給阿婆,可惜一碗鮮美可口的魚湯。


  這大概是我生平喝過最鮮美的魚湯,越想越來氣,折了根棍子返回去,掄圓手臂朝車廂投擲了過去。


  車廂中伸出一隻手,細白如玉,修長無比,骨節處在恰到好處的位置,將整隻手襯托得如同天工雕琢,隻是這樣美麗的手攥緊棍子的瞬間,便能將它捏斷。


  搜刮處子的領頭人驅馬現了身,瞧見我散漫的姿態後,募地擋在車廂前凝聲道:“又是你!”


  講真,這句“又是你”屬實莫名其妙,我抬眸望他。


  “君策?”再看車廂後若隱若現的身影,笑了笑:“你這隻狗這麽快就換主人了啊?”


  幾年未見,他再也不是能掌握我生死的君家護衛了,但他絲毫沒有收斂脾性,聞言便要拔劍刺過來,我伸出兩根指頭夾住。


  惱羞成怒,誰沒有似的。我捏碎劍鋒,他看得目瞪口呆。


  “你怎會……”


  他隻說幾個字,我便好心地把後麵接上:“如此帥氣?”


  是了,我真的很強很帥氣。先不說我在扶搖軍麵前,從無敗績,就說我習得身不縛影,已精進到大成的境界,比起滕歌的千回百轉隻差一個級別,要認真說起來,他還是從娃娃抓起的,哪像我天賦異稟,進步神速,連師父見了也望之斐然。


  就是壽元短了些。


  不過能在有限的生命裏活出無限的滋味,有什麽不好。


  “你新主子讓你抓處子?”曾經聽聞新任君候手段頗多,心性堅毅,誰曾想還挺毒辣的。


  君策滿臉凝肅,生怕我一個猛子紮進車廂,防備我好像防備深林猛獸,極其不願意我和新任君侯對上。我將掐死的莽夫扔給他:“人是我殺的,想教訓我盡管來,隻是不要在我眼皮底下捉處子,這種吃人血饅頭的買賣還是少幹吧。”


  可沒等君策開口,車廂便傳來帶著鼻音的輕笑:“滕少將果然愛民如子,隻是不知道海獸饑餓過頭,會衝出牢禁四處作亂,引得死傷無數。東夷人也拿它們沒辦法。海獸殺不盡,饑餓又難免,如果不用少數人的性命,換取大多數人的安寧,換作是滕少將,該怎麽做?”


  烈焰在我心頭怒火翻騰,也就一時,君策覺察到危險,迎麵擋下我凝氣拍去車廂的一掌,他口鼻中有血花噴濺,直直地摔進車廂,簾子後傳來運功療傷的動靜。


  “滕少將惱羞成怒,也不必拿阿策動怒。”帶著鼻音的聲腔冷厲至極,他似乎要撩開車簾,被君策一把止住。


  “侯爺不必見她,她乃粗鄙之人,不值得侯爺親見。”君策心脈被我震斷幾根,斷斷續續的聲音露出死神臨近的疲倦。


  新任君候猶豫了一下,鬆開撩動車簾的手,淡道:“海獸要殺,人也要抓,滕少將請自便。你這邊放人,我那邊抓人,總要湊齊人數喂飽海獸,才免得更多人生靈塗炭。”


  車騎緩慢駛遠,像暗夜中潛伏的臥龍巨獸。


  我抽出腰間軟劍,將這個漁村僅剩的兩個處子放了。


  阿婆顫顫巍巍端出另一碗湯,笑容慈愛的讓我喝下。經過剛才的事,我如同嚼蠟,囫圇吞下後,見兩個處子將自己鎖起來,不由想到如果是真的,真的因為放了這兩個姑娘,而引得海獸衝出禁製,將整個漁村毀於一旦,而我是否還能堅定剛才的選擇?

  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我連夜趕往東夷城,想見識見識這座海港在東夷人手中,能立於何等境地。


  東夷城位於巽州離世海旁,三麵臨海,是在離世海上建的一座城池,居商貿交易的要塞,和其他幾座東夷人侵占的城池,形成北鬥七星似的陣勢。


  因每月都要人送來處子,供海獸享用,所以在這種風氣下,婚喪嫁娶盛行,家家戶戶將待字閨中的女兒,想盡各種辦法嫁人,一時間鬧出很多啼笑皆非又碎人心腸的事。


  我正琢磨怎麽混進城,城門口豎著一麵魔鏡,能照出處子之身。


  如果夫妻兩個,便沒人檢查,自動放進城。


  我想破腦袋,覺得自個缺個知冷暖的男人,於是在附近晃悠,看有沒有同樣缺老婆的。


  晃了幾天,快把守城將領晃暈了,他幾乎就等著我羊入虎口呢。可巧有個商隊經過,見我迫不及待地隨便捉人就問可曾婚配,有雙手將我揪上馬車,隻見他一臉冷笑:“就這麽恨嫁,嗯?”


  謔,你看這叫什麽事啊。


  我大義凜然道:“誅殺東夷,舍己為民,才不愧是我。”


  車上除了白端,還有師姐肖錯,意外的還有初拂燈華。


  你們這,來得可真是時候啊……我若有似無的笑。


  白端閉上眼,不去看我:“從十送滅一的骨灰回乾州老家,其他人都是死皮賴臉跟來的。”


  初拂撲上來:“滕少,你個死鬼,死哪去了,害我為你擔心死了。”


  燈華瞧見我安然無事後,默默緩了神色。


  我避開初拂濃香十足的魔爪,轉過頭問師姐:“你們怎麽也來了?”


  “知道你要去東夷城,我等著送你最後一程。”師姐沒好氣道。


  還是肖錯實在:“你師姐擔心你。”


  師姐嬌嗔的剜了他一眼,馬車一個急刹車,如願撞進他結實的懷中,弄得肖錯手足無措地扶穩她,磕碰間嗅到師姐如蘭的氣息,漸漸地從額頭紅到耳根,沉穩木訥的臉上顯盡窘態,隻是手還是扶著師姐孱如蒲柳的身姿,頭微微偏開:“如姑娘當心啊。”


  講真的,要不是師姐平日出手狠準穩,以“墨手丹心”聞名於世,我都快被她期期艾艾的表情騙了,還以為她神經分裂了呢。


  別說肖錯追妻之路漫漫長,就是師姐誘夫之舉也很觸不及防。


  總之,我費勁千辛萬苦終於來到東夷城腳根底下,是為了看你們親親我我的嗎?

  我撥開快黏在一塊的兩人:“嫌悶就開窗通風,車不穩就抓牢點。”


  師姐臉都快抽搐了:“師妹果然很‘貼心’。”最後二字下重音。


  我一點都不懷疑,她現在想把我腦袋開瓢,沒想到她學會滕歌的雷厲風行,當真一腳將我踹下車,我趔趄幾步方站穩,還是白端舍得掀簾看我:“有件事還得同你商議一下。”


  “你說你說。”我漫不經心地撣灰,聽他怡然開口。


  “海獸以處子為食,如果不曾婚配的姑娘想進城,就得通過城門口的顯身鏡,但若是小夫妻倆,便可暢通無阻。”他說得這些,我都知道啊。不然我胡亂問人可曾婚配幹嘛。


  當真恨嫁?


  白端薄唇彎彎:“反正你也年老色衰,無人敢娶,我隻好委屈委屈,和你扮成小夫妻了。”


  “千萬別委屈!”我抬手止住他接下來的話,一口氣差點憋在胸腔裏無處宣泄。


  他繼續氣定神閑:“你也別自作多情,都是為了驅逐東夷人的權宜之計。”


  “我一點也沒自作多情。”差點要咬碎牙。


  “哦呀?”他似笑非笑:“那你急著拒絕什麽,怕對我餘情未了?”


  我真的,想表演個胸口碎大石。


  好在晃悠悠的馬車再次來個急刹車,燈華擋住白端嘲弄的目光:“有人。”


  白端微微一笑:“你這劍侍當得可真盡職盡責。”


  我拍拍身,見馬車前站著白衣女子。


  有些人,注定要像白月光般皎潔明亮,讓人不忍久看。


  她臉上寫滿憔悴,仿佛很多天沒睡個好覺,高挑纖細的身子惹人心疼,她就這樣靜靜地、清冷的看著馬車,直到白端眸光一緊,毫不遲疑、毫不停頓地下了車。


  時隔數年,麵對他二人周遭蔓延出的景致,仍能用“珠聯璧合”一詞來描繪,此真乃光風霽月,佳偶天成。


  白端剛一走近,月娘終於能鬆懈下來似的,倏然倒在他懷裏。


  “瑤瑤?”她麵色慘白如紙,腰腹還隱隱滲出濡濕的血。她在他耳畔淡淡說了一句,便讓白端眸間迸發駭人的光:“你放心,我不會不管。”


  “月姑娘受傷了?傷勢如何?”師姐和肖錯陸續下車。


  這些年月娘暗中庇護離州,從沒真刀真槍地動過手,離州也是心存感激的。


  師姐給月娘把了脈,神色錯愕地看著白端,白端知曉她要說什麽,倏爾點點頭,師姐眸光晃動不平,心痛的朝我望來。我吃瓜吃得正歡暢,募地被這百感交集的一眼,弄得心緒難平:“看我幹嘛。”


  白端沒空回頭瞧我,更不會向我解釋。也許在這時這刻,他懷裏的女子才是他的天地。


  師姐走來,猶豫著開口:“月娘丟了半條命,我雖醫術精湛,但也需要你的血助她恢複根基。”


  我怔楞片刻,白端投來擔憂的目光,大概怕我不肯給。


  其實不用弄得如此緊張,我抽出腰間軟劍,利落的朝自己劃了一劍,用小瓶子裝了血遞給師姐:“也不是不可以。如果六出公子能同意做個交易,那這瓶血我就拱手奉上了。”


  師姐無奈地給白端遞個眼神,她自家師妹如何狡黠,她還是了解的。


  “什麽交易?”白端問。


  我豎起三根手指,笑眯眯道:“三個條件。”


  師姐剜了我一眼:“三個?真是不虧本哈。”


  “那是自然。”初拂不忘吐槽:“我家滕少,那是相當的老奸巨猾,狼心狗肺!”


  燈華剜了他一眼。


  白端抱著月娘,淡道:“你說。”


  “一是助我驅逐東夷人,完成回王的交代。”


  “好。”


  “二是助我查出東夷天君的真相,我要讓他為慵眠血債血償。”


  “好。”


  “三是此事過後,你我兩不相欠,惟願各自兩寬,永不相見。”


  他眸中倏然降下大霧,微微顫動。


  “你再說一遍。”


  “一是……”


  “最後一句。”仿似有誅心的疼,在蔓延。


  我立即微笑:“各自兩寬,永不相見。公子……放手吧。”


  放手吧,這荒唐的大夢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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