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血雨腥風
“ 鐺 ”
“ 鐺 ”
“ 鐺 ”
“ 鐺 ”
“ 鐺 ”
“ 鐺 ”
“ 鐺 ”
“ 鐺 ”
連續七聲鍾響,黃鍾大呂,莊嚴、正大。
停頓半刻,又接著鐺,鐺,鐺,鐺,鐺,鐺,鐺。
七次一頓,足足停頓了六次,鍾聲響了七七四十九次。
響亮通透,振聾發聵,回蕩在悠悠絕頂。
青燈燃起,五百零八間宿舍開始逐漸出現光亮,一個接著一個,直到第四百間,數字到了這裏便不再上升了。
旋即,便是一陣陣哀嚎與吼叫,人影閃動,窗布染血,青燈熄滅。
一燈滅,數人死。
月光溫柔,風波乍起,血風暴。
“ 啊? ”
聽到窗外傳來的慘叫聲,火庚雲一個翻身從床上掉到了地上,砰咚一聲摔得生響,手摸著頭,側著耳朵仔細聽著鍾聲。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七次。
“ 幾聲?鍾響了幾聲? ”
風甲倫水丁生雲乙逸也都隨即起身,本來朦朧的雙眼此刻也變得炯炯有神。
“ 響了七聲,七聲,七聲…… ”
火庚雲略顯失神,話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
他從地上爬了起來,慌忙地穿好衣服,接著提著一把大刀便衝出了宿舍。
隻是,剛推開門,便是被兩道黑影攔下。
“ 讓開,我要出去。 ”他執拗地說道,眼神十分地堅定。
“ 走出這個門,天亮之前就不能回來了,我們也不再保護你了,你可是要想清楚。 ”兩道黑影毫無情緒波動地說道。
他們全身黑衣,融入於黑暗當中,手執黑色長劍,立於一百零八間宿舍的門口。
貴族與富人家孩子所住的地方,兩百一十六位黑衣人守衛。
“ 讓開,我要出去。 ”火庚雲重複著之前的話,緊握著手中的大刀。
兩位黑衣守衛讓道,任由火庚雲走出這道房門。
期間,風甲倫也是匆忙穿好衣服,一身白,頭上還套了一個綠色的帽子,提著青竹劍便也是衝了出去。
“ 甲倫,等我一下。 ”
水丁生在後麵追趕著風甲倫,也是及時地跟了出來。
他手裏拿著那把劍穗是藍色的青竹劍,身穿著藍色深衣,頭戴綠帽。
“ 時間不等人,丁生大哥,你先去女生宿舍就曉雅,我去救辛生。 ”
“ 甲倫,還是你去救曉雅吧,我去救辛生。 ”
“ 嗯? ”風甲倫遲疑了一會,來不及多想什麽,便是點頭了。
緊接著,兩人很快奔向不同的地方,自從聽到鍾聲響了七次,他們便是瞬間清醒過來了。
此時,在他們的宿舍窗邊,雲乙逸手裏拿著一壇酒,大口吞咽,酒水順著嘴角打濕了他的白色睡衣。
他靜默地望著窗外,表情無喜無悲,銀色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像是披上了一層薄紗,頗顯神秘感,超然於世外。
直到手裏的酒壇再也沒有一滴酒水,他才打破了沉寂,搖頭,低吟,無奈嗤笑。
“ 救人?救一個,就得死另外一個,而他/她本來是可以不死的。 ”
“ 本就是弱肉強食,自然法則,你們卻要橫加幹預,這樣對於弱者不是太公平。 ”
“ 不過,也無所謂了,在他人眼裏,或許我們也是弱者,隻是希望以後有強者也會來拯救你們。 ”
“ 至於我,還是繼續醉生夢死,追求我的逍遙道去了。 ”
雲乙逸倒在了床上,不消一會,便又是打呼起來。
風甲倫跑得很快,腳底生風,幾近離地,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突然整個人就變得輕快。
他很著急,生怕曉雅出事,還沒等他去救她便身死道消了。
她是他認得的小妹妹,同時也是他的得力助手,幫他收集情報,管理從各個村子招募而來的窮人探子。
他依稀還記得他們初次見麵的時候,他十五歲一表人才,她十四歲豆蔻年華。
那是一個下雨天,她在回風鎮的街上乞討,父母遠去務工,八個哥哥重病,沒有一個親人幫助,孤苦無依。
那一天,她穿著破舊的粗衣,衣不遮體,沒有鞋子,就那樣淋著雨,祈求行人救救她的八位哥哥。
披頭散黑發,一雙大眼睛,長得還挺漂亮,清瘦,腳也挺好看的,人怪可憐的,這是他對她的第一印象。
之後,他就幫她買了藥,給了她一些錢。
順便,還送了她一雙白色的繡花鞋。
那天以後,也不知道過了幾天,她便帶著她八哥辛生前來答謝,並且兄妹兩人從此成了他的手下。
至於其他七位哥哥,全都死了,而她的頭發也變白了,辛生從此也成了啞巴。
風甲倫一邊急速奔跑,一邊腹誹罵街,回風學院這麽會有這麽多破規矩,而且還這麽血腥。
入學第一天,回風學院的林院長便是隻說了二十個字,無所不收,無所不授,各憑天命,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然後,便由他的左右代言人,兩個連臉都見不到的黑白衣人訴說院規,白衣人說獎勵的,黑衣人說懲罰的。
其中,黑衣人所說的殘酷的一條便是,一旦子時七聲鍾響,所有在讀貧苦學生在清晨天亮時必須隻能留下一千零八十人,他們需要自相殘殺,完成一次人數削減。
倘若他們自己不動手的話,學院便會親自出手,毫不留情。
黑衣人說這句話的時候無比認真,事後他們也查詢了回風學院曆年來的院史,也是證實了黑衣人的說法。
不過院史並沒有記錄相應的削減時間,所以他們也就自然是不知道究竟時隔多久才削減一次。
真相,總是掌握在少數人手裏。
所以既然他們不是少數人之一,又跟自己關係確實不大,自然他們也就沒當一回事。
而且就連他的父母也都不知道這回事,再聽說這個規矩之後也是蒙了,不過發覺不是針對自己孩子便也是沒有過多關注。
畢竟,隻是針對那些窮人家的孩子,是他們需要爭渡。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真的沒幾個會關心不管自己的事情,哪怕是跑出來的風甲倫水丁生火庚雲。
風甲倫趕到女生宿舍時,眼前一片血雨腥風,鮮紅的血液流淌,把他的白鞋都給染色了,空氣當中彌漫著血腥的氣味。
他看見揚之水在尋找著什麽人,身形極快地穿梭在人群當中,既不殺人,也不被人所殺。
還有,與他一級老實厚道的郝甲男被人殺害了,是一對男女用劍刺破了他的心髒,看上去郝甲男神情很不甘,驚訝、憤怒。
此外,陳葵江雅丹也是在一起禦敵,兩個人背靠著背,且戰且退。
火庚雲也在拚殺,不停地喊著一個名字,慈韻。
這是一場混戰,二千八百四十三人,隻留下一千零八十人,今天晚上要死一千七百六十三人,男女不限。
不少的男人已經殺到了女宿舍,手中的刀槍劍戟棒已然沾滿了鮮血。
風甲倫遇見人也是開殺了,不論男女,但凡出現在眼前,不殺也得殺了。雖然之前他也宰過雞鴨,但此刻殺得是人,內心還是很震動,想吐,尤其是見到人頭、手臂、大腿都被砍下來的場景。
並且,他此刻也正在扮演這樣的角色。
然而現在,他沒有思考的時間了。
因為此時,他也是可以被清除的人,所以並沒有太多的心思放在不適應上麵。
不過,在拚鬥當中,風甲倫也是不斷在成長,他驚奇地發現在興奮憤怒心急的狀態下,他體內的氣變得躁動起來,不時地迸發出體外,造成了他一時無敵,行走在還不會納氣的一群人中,如狼如羊群。
其中,貧苦人中脈動納氣成功的男女見到他也是避而不戰,對於他們而言,可以輕鬆殺掉不會納氣的人,也就不需要拚命與自己實力相當的人戰鬥。
漸漸,興奮狂躁驚奇戰勝了殺人的恐懼與不適應。
弱者在被很快清場,不到一個時辰,便是死去了一千人,男三百女七百。
慢慢地,那些尚未脈動納氣成功的男女也是發現了自己的劣勢,開始聚集一團,聚眾殺掉那些脈動納氣成功的男女。
然後,也有脈動納氣成功的人死去,被群而攻之,死狀慘烈。
所有人,都在戰鬥當中成長,組隊,磨礪自己,浴血奮戰。
見狀,風甲倫在救出曉雅之後,便是躲在某些已經死絕人的宿舍裏不出來了。
曉雅隻穿著一件月白色的睡衣,現在已經染紅了,沒有穿鞋,披頭散發,很是狼狽。
風甲倫瞥了瞥身旁的曉雅,看見了她的赤足,愣了一會,暫時沒有辦法,他的鞋子她可穿不了,而且這樣赤足也挺好看的。
兩個人躲在床底下,看著人影來回走動,不時聽見慘叫聲。
“ 甲倫大哥,你的臉上怎麽了? ”曉雅指著風甲倫臉上兩個巴掌印問道。
她的臉此刻還是發白的,顯然依舊陷入在剛才的血腥拚殺的狀態當中,如果不是風甲倫來救她,估計她這個時候已經死了。
風甲倫摸了摸臉,尷尬一笑,回道。“ 沒什麽,自己抽風,自己打的。 ”
風甲倫不好解釋什麽,見此曉雅也是沒有多問,隻是心裏還是有不少猜測的。
兩個巴掌印明顯就是女人的手筆,手掌印芊細,痕跡淺,巴掌小。
一時兩人無話,聆聽著外麵傳來的聲音。
剛開始,殺戮喊叫聲還很頻繁,逐漸,隨著時間的推移,回風學院趨於一片平靜,不再有人死去,不再有人走動,但是結束的鍾聲也不曾響起。
七七聲開頭,七七聲結束。
時間悄悄流逝,突然而來的寂靜讓人覺得詭異不真實,黑暗當中,一股更大的恐懼襲來,讓人害怕。
卯時三刻,天快要亮了。
兩百一十六位黑衣人出動,本來是保護守衛貴族與富人學生的,隻不過現在他們換了一個任務,開始殺掉那些‘多餘’的人。
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又開始響徹在回風學院,那些黑衣人手起刀落,手起劍落,那些本來稚嫩的人頭便砰咚地落在了地上。
他們來此是為了求學的,當中有隻讀書,隻學習農耕,隻來此見見世麵的孩子。
風甲倫此刻渾身冰涼,也是感受到了壓力,生存的壓力,今天是那些貧苦學生,明天不就是他們這些人了?
“ 踏,踏,踏…… ”
急快的腳步聲突然響起在風甲倫的耳邊,還未等他緩過神來,便隻見眼前一張肥胖的臉。
多麽熟悉的一張臉,大圓臉,黑色狹小的眼睛,扁鼻子,嘴大唇薄,不見脖子。————————李戊土。
不過,此刻他的臉上卻是多了兩道巴掌印,看上去也是女人打的,這讓風甲倫心頭一緊,有些不好的預感。
他與曉雅從床底下鑽了出來,一身黑衣的李戊土指了指房外,示意他們不要發出聲音。
直到,鐺,鐺,鐺,鐺,鐺,鐺,鐺的鍾聲響起。
“ 戊土導師,你的臉上怎麽了? ”風甲倫指著李戊土臉上兩個巴掌印問道,他的深情顯得有些緊張。
李戊土摸了摸臉,尷尬一笑,回道。“ 沒什麽,自己抽風,自己打的。 ”
站在一旁的曉雅聽著兩人一問一答,感覺似乎有些熟悉,這不正是方才她問風甲倫的事情嗎?
風甲倫顯然不相信李戊土的話,不過也並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畢竟李戊土剛剛才救了他,這要是別的人來了,估計他和曉雅都沒有什麽好下場。
又待了一會,李戊土離開了,在此之前風甲倫問他是怎麽找到他的,對此李戊土莫名一笑,指了指他腰間的紅色香囊。
風甲倫懂了,那是他小姑素靈給他做的香囊,帶有她喜歡的氣味。
臨走之前,李戊土告誡風甲倫。“ 這還是削減的第一波,以後會越來越殘酷,也是會針對他們那些貴富之人,要他做好準備。 ”
緊接著,火舞也找了過來,見到風甲倫沒事也是拍了拍胸口,安心了。
然後,便是水丁生與辛生來了。
風甲倫感到震驚,不知道火舞與水丁生是怎麽找到他的。
火舞說,她是一個個房間找過來的。
水丁生說,是因為風甲倫身上的香囊,他也很熟悉這個氣味,哪怕是隔了很遠也能聞到。
火舞見到水丁生臉上的巴掌印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很快臉上的表情變得冰冷起來,率先離開了。
最後,風甲倫等四個人各自回去,洗漱,準備繼續上課去了,經過這麽一個巨大波折,不知道今天的導師與學生都是什麽情況。
回風學院又將怎麽培養他們這些留下的人,以後他們又將麵臨怎樣的殘酷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