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撒謊的動作
辰時初,東方紅日冉冉升起,夜盡天明。
鬼壺山下,數千名中年男女從子時便在這裏等候,伴隨著山頂傳來七聲鍾鳴,一切從此開始,一切又從此結束。
此刻,山頂有火光肆虐,濃濃煙霧衝上天際,就連山下的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可想山上燒了有多大的火。
不知過了許久,一個個黑衣蒙麵人便是從山頂棧道疾步而下,一個個手裏抱著兩個黑色壇子,共八百八十二人,一千七百六十三個黑色壇子。
骨灰壇,一千七百六十三人一起焚燒,然後裝滿這一千七百六十三個黑色壇子,上麵貼寫著一個個名字。
陰陽塔第七層,一位白發老者杵著一根桃木杖佝僂著身軀望向山下,在他的身後,黑白兩道隨從身影靜默站立。
“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白發老者沙啞地念叨,聲調很低,眼神飄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 新生學習修武八百六十四人,死亡三百四十四人;新生學習士農工商一千一百三十六人,死亡九百二十人。 ”
“ 老生學習修武三百人,死亡九十九人;老生學習士農工商七百人,死亡四百人。 ”
綠眼白衣隨從正向白發老者介紹昨晚的死亡情況,他隻露出一雙綠色的眼睛,瞳孔裏略顯不忍之色。
“ 受到護衛的貴富兩組人當中有沒有人死亡? ”白發老者問道。
“ 有,男陳乙強、郝甲男。 ”綠眼白衣隨從回複。
“ 陽生,你去召集那些導師過來第六層議事吧,我還有些話要跟他們講明白。 ”白發老者吩咐道。
綠眼白衣隨從飄然遠去,身法極快。
“ 陰滅,你說我們這麽做,會不會太殘忍了? ”白發老者轉頭看向灰眼黑衣隨從。
灰眼黑衣隨從沉默了一會,顯然是對於這個問題感到驚奇。
同樣的事情他們已經幹了有五回了,這是第六次,要說殘忍那種感覺早就沒有了。
他迎向白發老者的眼神,老實而又堅定地說道。“ 院長,我早已經麻木了,無喜無悲,更何況再過二十年,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會被葬下,這些人早死晚死於天罪大陸而言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
“ 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沒有犧牲,哪裏來得新生呢?今天他們的死,隻是為了更多人得到血的教訓與鍛煉,今後將變得更加強大,將來麵臨危機也不至於毫無還手之力。 ”
“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隻有強者配活著。 ”
“ 可是,哪怕他們最後都將死去,我們這樣代替天道決定他們的生死是不是錯了呢? ”白發老者歎息地說道。
他此刻有些情緒低迷,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灰眼黑衣隨從張開了嘴巴,對於白發老者的狀態感到迷糊,當初正是眼前這一位悲憫的老人將他們兩個從鬼壺山下撿上來,教導他們成人,並且進行殺人削減的工作,如今他自己這是怎麽了?
白發老者無力尷尬地一笑,對於自身的狀態也是相當清楚,近些時間,他總是出現一種悲天憫人的傷感情緒。
“ 院長,您沒事吧。 ”灰眼黑衣隨從關心道。
“ 也許是我之前的殺戮太多,大限快要到了吧,所以上天在提醒我,不要再起殺念。 ”白發老者感歎一句,望向山下。
有人嚎啕大哭,有人沉默不語,有人傻傻抱著手中的壇子,有人早已暈厥過去。
痛苦百態,千人千麵,白發人送黑發人。
“ 院長,您? ”
“ 您可不要胡思亂想,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培養強者,讓強大的血脈延續下去。 ”
灰眼黑衣隨從殷切地說著,很是關心白發老者,這一位亦師亦父的男人。
白發老者揮了揮手,說道。“ 算了,事情都已經做完了,還是把手裏的活繼續幹完吧。 ”
兩人一起走下樓去,第六層學院議事處,三十六位年富力強導師正在等候。
……
男生宿舍,風甲倫水丁生兩個人回來的時候,發現雲乙逸還是躺在床上,不過他們的宿舍門口不知什麽時候放好了一個火盆,裏麵正燒著黃紙符。
一見到他們兩個回來,雲乙逸便讓他們從火盆上跨進房裏。
無奈,兩個人隻得從火盆跨過,不想反抗什麽,生怕與雲乙逸爭吵起來,鬧得不可開交。
他素來就是很奇特的一個人,各種稀奇古怪的方式,用他的話來講是為了辟邪。
倘若不按照他的話來做,恐怕這一天都無法安寧了,他們可是經曆過不少次他碎碎念,煩都煩死了。
尤其是,他們昨晚一夜精神高度緊張,此刻隻想好好洗個澡,換件新衣服,休息一會。
“ 砰 ”
火盆被踢個飛遠,火庚雲火急火燎地跑了回來,依舊還是這麽急躁的性子。
躺在床上的雲乙逸一驚,瞪大了眼睛,而風甲倫水丁生則是大呼不好,這下子宿舍可是要雞犬不寧了。
雲乙逸是雞,火庚雲是犬。
不過,當三人轉瞬看到火庚雲的臉色之後,卻是一致沉默不語。
隻見他的眼睛血紅,渾身沾滿血跡,失魂落魄,整個人看起來很疲憊,同時精神狀態略顯廢弛,一回來便在自己的衣物裏翻來覆去,找出了幾張印有‘祝行商會’的紙票,又從各個口袋裏掏出幾十枚金幣。
“ 你們有錢嗎? ”火庚雲一邊找錢,一邊問道。
風甲倫拿出一張五千金幣的紙票遞給了他,水丁生拿出兩張五千金幣的紙票遞給了他。
雲乙逸從床上爬了下來,遞給火庚雲一張五百金幣的紙票,他沒有什麽閑錢,大多數錢都用來買一些奇門遁甲的書籍與玩物了。
借到錢,火庚雲又匆匆而去,就說了一句話。
“ 庚雲他這是怎麽了? ”水丁生有些發蒙,從未見過火庚雲這個樣子,心不在焉,如同行屍走肉。
風甲倫眯著眼睛,皺著眉頭,抿著嘴,摸著大腿,想到了不少事情。
昨天晚上火庚雲也去了女生宿舍,在拚殺,估計也是與他一樣想救某個人,也許他失敗了,不然為什麽一點都不開心,還很落寞。
他快速跟了過去,生怕火庚雲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一直到棧道邊,火庚雲才停下,不能夠再往前走了,隻見他將紙票與金幣遞給一個蒙麵黑衣人,囑咐著些什麽,便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棧道邊,有著許多學生聚集,都是在送錢,其中見到揚之水,尹白離,青衣三個人風甲倫倒是頗為驚奇。
揚之水尹白離兩個人一直都是獨處,也就上過一天課,根本沒有什麽朋友,不知道他們來這裏做什麽。
至於青衣,他突然想起火舞昨晚的話,青衣也是出女宿舍幽會了,應該是她的那個人死了。
他轉身準備回宿舍,轉身卻見火舞正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 你來這裏幹什麽? ”風甲倫問道。
“ 你呢?你來這又是幹什麽? ”火舞反問道。
“ 來看看火庚雲,怕他出什麽事。 ”風甲倫回道。
“ 我和你一樣,來看看青衣,怕她想不開。 ”火舞回道。
“ 哦 ”
“ 嗯 ”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一時之間竟有些尷尬,這讓風甲倫有些不適應。
他與火舞之間從來都是直來直去,有什麽說什麽,而這一次碰麵總是讓他感覺怪怪的。
“ 那我回去了,身上好髒,回去洗個澡。 ”風甲倫說道,身體還站在原地。
“ 嗯,我也該回去了,昨天晚上都吐了,身上怪不舒服的。 ”火舞說道,也是仍然站在原地。
一時無話,兩個人就這麽呆呆地站著,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此刻,陳葵江與雅丹兩人路過,見到兩人在太陽底下曬著,便停留了一會,嘴裏嘀咕著,笑著離開了。
……
陰陽塔第六層,白發老者正在訓話,李戊土張乙道在被訓話。
“ 從今天起,除卻月末三天外,任何導未經允許也不得私自離開回風學院。 ”
“ 你們三十六位資曆老的導師也加快訓練那些剛剛納氣成功的學員,假以時日,待到他們都快要達到一星武者時,便帶領他們進入赤血冰原曆練,感悟星圖,成為真正的煉氣師,為將來的發展鋪平道路。 ”
“ 還有你們各自的職責,三十六天罡的訓練與選拔同樣不能停,各位,舊的時代又將翻篇了,不想死得太早便開始加快努力吧。 ”
“ 未時末,申時初,便開始新一輪的教學,召集所有幸存的學員,從現在開始加緊訓練,六月初也將舉辦一次金銀銅擂台大賽,所有納氣成功的學員必須參加,既決勝負也決生死。 ”
“ 至於不是修武的那些學生,則是放他們下山,各憑天命吧,我們不再教導他們了。 ”
白發老者一令接著一令,緊鑼密鼓發布著。
最後,他示意所有導師可以去準備了,自己則是走向七樓,繼續望著山下,同時看著那些聚在棧道邊的學生。
綠眼白衣隨從隨即跟了上來,站在他的背後,同樣望著山下,又時不時地看向棧道邊的學生。
“ 院長,您是偉大的,現在精心培養的這些人,以後肯定是可以保護更多的人。 ”綠眼白衣隨從說道。
“ 但願吧 ”白發老者捏了捏眉心,疲憊地說道。
……
風甲倫火舞這一邊,兩個人還在對視著,剛開始還在大庭廣眾之下,後來就躲到偏僻的地方去了。
回風學院後方小樹林,兩個人默默地走到了這裏。
下一刻,揚之水尹白離兩個人也來到了這裏,隻不過是分開的,一人一個地方。
“ 乾為天,坤為地,震為雷,巽為風,坎為水,離為火,艮為山,兌為澤。 ”
“ 乾為首,坤為腹,震為足,巽為股,坎為耳,離為目,艮為手,兌為口。 ”
“ 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錯,數往者順,知來者逆。 ”
“ 火離水坎,風巽天乾,雷震澤兌,地坤山艮。 ”
兩個人都在念叨著這些話,這一次風甲倫聽得真切。
火離水坎,風巽天乾,雷震澤兌,地坤山艮。這個很不不符合他們天罪大陸八卦對位,不知道兩個人到底是來自哪裏。
此刻,他眯著眼睛,皺著眉頭,抿著嘴,摸著大腿,又在思考。
“ 啪 ”
火舞走上前,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再一次把他打蒙了,怎麽又打他?
她很生氣,他竟然走神了。
“ 你把我要給丁生的東西帶到了嗎? ”火舞問道。
“ 當然,你不也看到丁生大哥臉上的巴掌印了嗎? ”風甲倫縮了縮脖子,抖著腿,有些心虛地說道。
“ 啪 ”
火舞又是一巴掌,這一次的力氣更大了,打完繼續問道。“ 你真的把我要給丁生的東西帶到了嗎? ”
風甲倫縮著脖子,抖著腿,此刻有些不敢說假話了。
“ 啪 ”
火舞反手又是狠狠地一巴掌,打得他懷疑人生了,不說話也挨打?
“ 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真的把我要給丁生的東西帶到了嗎? ”
風甲倫縮著自己的脖子,抖著腿,非常真誠地說道。“ 那可不,真的是送到了。 ”
火舞舉手,這一次動作比較慢,風甲倫見狀抓住了她的手腕。
“ 我真的送到了,我是不會騙你的,我對天發誓。 ”風甲倫打了自己一巴掌,望天發誓,依舊縮著脖子,抖著腿。
火舞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好吧,看你這麽真誠,我相信你就是了。 ”
兩個人接著又聊了一會,然後便分開了,約定今晚與水丁生一起在這裏練習三才劍陣。
臨走前,火舞挑了挑眉毛說道。“ 知道為什麽打你嗎? ”
風甲倫拔腿就跑,求生欲望很強。
回到宿舍,風甲倫一看,不見雲乙逸,而水丁生火庚雲則是早已睡去,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沒洗澡,沒脫衣服。
他悄悄地去洗了澡,刮了一下胡子,將衣服洗好晾曬,穿了一件白色的睡衣,站在銅鏡麵前看了自己許久,接著平躺在床上,進入夢鄉。
他也是累了,同樣的疲憊,同樣的需要休息,以便麵臨接下來的一切不好的狀況。
三個人安穩地睡著,一直到午時三刻,便接二連三地從睡夢中醒來,餓醒了。
同時,雲乙逸提著飯菜盒子剛好回來,時間掐得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