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袒露心扉
“ 小雨晨光內，初來葉上聞。霧交才灑地，風逆旋隨雲。 ”
卯時一刻，回風鎮，天初明，晨曦微露，淅瀝的小雨在窗外樹葉上傳聲，風甲倫穿戴完畢，出門觀看，隻見雨絲在晨色中泛光。
“ 細雨不禁風，風折霧濕重。 ”
黏黏細雨，山之清秀，人之安閑，氣息恬靜，生機盎然。
風甲倫添上一件外衣，紫色輕紗，飄飄然，隨風擺動。
他走進廚房，擺弄鍋碗瓢盆，點火燒柴，炊煙升起，煮粥，蒸蛋，備好些茶點，水果。
卯時三刻，一切就緒。
風甲倫端著一盆熱水，來到素靈房門口，敲了三聲。
素靈起床，打著哈欠，接過熱水，揉著惺忪的睡眼，開始洗漱，穿衣化妝。
辰時三刻，素靈就餐，黑色深衣。
風甲倫做在一旁看她吃早飯，他早就吃了，不等她一起。
飯後，茶點水果。
兩人閑聊一會，去逛街。
巳時末，兩人回歸，順帶著一些新鮮魚肉，瓜果蔬菜。
風甲倫買了一顆夜明珠，夜裏發光，很亮，很亮。
素靈買了一件新衣，陽光下，天藍色的，錦繡絲綢，略為透明的百褶裙。
風甲倫做飯，素靈用手撐著下巴睡覺。
飯後，素靈午休，風甲倫守著，不再扔她一個人在家。
水丁生來了，又走了，約定好明天下午一起去回風學院。
火舞秋甲文來了，在水丁生走了之後，剛剛好，先聊一會，兩人與風甲倫約好明天下午一起去回風學院。
未時三刻，素靈休息完畢，起床，洗漱，化妝，穿新衣，將風甲倫丟在家裏，自己獨自外出。
風甲倫問：“ 小姑，你去哪裏？ ”
素靈答：“ 小家夥，我去哪裏還用得著你管？ ”
她說走就走，打著一把紅色的傘，扔下了風甲倫一個人在家。
申時初，曉雅前來告別，今天下午就返回學院，回風鎮上的事情她已經處理好，安排九成手下去了青龍王城。
她送給風甲倫一盒朱砂，停留不少時間，報告諸事，方才離去。
臨走，風甲倫遞給曉雅一把傘，說道。“ 下雨了，慢慢走，路不好走。 ”
她笑著，消失在街角。
酉時一刻，風甲倫離開家，鎖好門，打著傘，往五美餃子館去了。
靜姝煮好餃子，三十七個。
風甲倫吃著餃子，與靜姝東拉西扯聊著，一口一個餃子，油水多，滿嘴都是。
靜姝拿出手帕為他擦拭，笑道。“ 慢點吃，又沒人搶。 ”
她今天穿著一件黑色的深衣，遮掩的嚴實，不露一絲春光。
街上行人少，來往人皆匆匆忙忙。
雨天，詩情畫意，氣氛和洽，感情容易滋生。
天漸暗，餃子館暫無人光顧，風甲倫是最後一個。
靜姝關門，多點了三盞青燈。
她換上了一件絲質薄紗，內著淺色睡衣，露出修長雪白的雙腿。
風甲倫頭枕在她的大腿上，閉目養神。
靜姝纖手按壓他的腦袋，在各個穴位上點擊，溫柔且有力，暖潤安神。
風甲倫時而皺眉絲氣，時而緩緩吐氣，時而紋絲不動。
戌時末，風甲倫打包十八個餃子，回家。
靜姝關門，熄燈，洗漱，未睡。
漆黑的一樓，她明亮的眼睛閃爍著精光。
五美餃子館外，燈火一片。
風府，素靈還未歸，不知去了哪裏？
廚房，風甲倫將餃子保溫。
點燈，風府一片通明，鎖門，離去。
五美餃子館三層，風甲倫一步步踏上台階，腳步聲不大，但是在這寂靜的夜晚，卻不小。
一樓，靜姝皺著眉頭，愁苦，咬著嘴唇，糾結。
暗房，三盞青燈，一把黃傘，一綠裙女子，不見其麵，不聞其聲，靜坐在床沿。
風甲倫推開房門，關門。
他眯著眼睛，打量房間，看著綠裙女子。
綠裙女子站起，點燈，續上六盞青燈，一房九燈。
“ 你還沒走？ ”風甲倫問道，驚詫。
綠裙女子點頭，不語，蒙著臉，隻露出眼睛、額頭。
“ 什麽時候走？ ”風甲倫繼續問道，走到床邊，坐下。
綠裙女子搖頭，指了指樓下，不語。
“ 我明天走，下午回學院。 ”風甲倫說著，麵無表情。
綠裙女子點頭，不語，看著風甲倫。
“ 喏，給你的。 ”風甲倫將一盒朱砂遞給綠裙女子，那是曉雅送給他的朱砂，他用不著，對他沒用。
綠裙女子接住那一盒朱砂，對著風甲倫點頭，不語。
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他躺下來。
風甲倫就勢躺下，閉目養神，躺在床上，沉思。
他皺著眉頭，抿著嘴，摸著大腿，稍有不安。
她很安靜，幾乎不說話，風甲倫也就聽見她說過幾句，不然真以為她是啞巴。
她的身體很暖，體香馥鬱，溫潤、安神、恬澹。
她撫慰他的腦袋，用生綃蓋住他的臉，窸窸窣窣，不可描述。
他側躺，臉可以明顯感受到她大腿的肌膚，凝脂如玉，片片清香。
溫軟，他睡著了。
良久，他清醒過來，綠裙女子衣物整齊，他的頭枕著她的大腿。
他開始說話，一切煩擾盡脫口而出。
這是他十二歲那年，靜姝領他過來，他認識綠裙女子開始起養成的習慣，訴說煩惱。
他不知道她是誰，隻知道是一個可以說心裏話的朋友。
他相信靜姝，天生的好感，不必過多言說。
人對人的第一感覺，就是一種直覺的喜歡討厭，幾秒。
綠裙女子恬靜地看著風甲倫，示意他慢慢說，細細說，不要急，她在仔細傾聽。
她注視他，凝神，側耳，成熟的女人，懂得如何安撫一個小大男孩，即便是不說任何一句話。
“ 我母親不見我，前天晚上遠去青龍王城，想必是病情加重了，不想讓我擔心，才不見我的，不然的話，哪有兒子明天上午回來，自己晚上走的道理。 ”
“ 我很擔心她，她總是忍受痛苦，不抗爭。 ”
“ 我與她的性格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我殺氣太重，抗爭，殺戮，殺人都不做噩夢。 ”
“ 我在回風學院殺人了，那是我第一次殺人，可是一點不適的感覺都沒有，晚上照樣睡得很好，我不敢告訴她我殺人了，她會睡不著的。 ”
“ 她怕黑，愛點燈睡，她怕鬼，不愛一個人睡，她膽子很小。 ”
“ 她有病，我也有病。 ”
“ 她愛我，我也愛他。 ”
“ 我從回風學院古書中發現，赤血冰原裏有一‘五行獸’，又稱‘丹獸’，其血液可用來煉五行丹，可治我母親的病，隻是書中並無五行獸的樣子，也無其具體特征，隻知其血五色。 ”
“ 我想要去赤血冰原一次，一定要得到五行獸的血，不得到不歸來。 ”
綠裙女子臉色微變，皺下眉頭，不安。
“ 我父親常說人之一生，生必將傳承一種不朽的品質，他一直都在守護‘自家人’，他的母親、弟弟妹妹，他傳承的是孝順擔當，然而卻並未顧及我母親、姐姐、弟弟。 ”
“ 我跟他一樣，也想傳承一種不朽的品質。 ”
“ 我母親重病，我姐遠嫁，我弟還小，我恨他。 ”
“ 這一次我還未歸他就走了，想必也是他母親要走，為了她‘全家人’兩個姓王的兒子，他們的利益安全考慮吧，她可真是一位好母親，他可真是一位孝順的好兒子。 ”
“ 他是一頭牛，他母親的牛。 ”
“ 我也是我母親的牛，但是我母親愛我。 ”
“ 我和他也很像，不同的是，他聰明但是善良，我聰明同時心狠。 ”
“ 兄弟姐妹不同姓，便很難同心。 ”
“ 我的弟弟姐姐同姓，同父同母。 ”
“ 王氏一家，青龍王城的大家族之一，從此我那兩位廢物叔叔不用發愁富足逍遙的生活了。 ”
“ 不知道他累了沒有，不知道是否他晚上做夢還喊著我的名字。 ”
“ 聽我母親說，一位父親晚上昨晚做夢喊著自己孩子的名字，是關心他，害怕自己突然死去，無人照顧自己的孩兒。 ”
“ 其實，我也很擔心他。 ”
風甲倫說話時緊皺眉頭，睜開了雙眼，瞳孔放大，咬牙，眼睛充血，憤怒，不滿，情緒爆發，陰鬱之氣積累了許多年。
他的語氣逐漸變得抽噎，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他的喉嚨裏像是插了兩根魚刺，讓他呼吸不得，即使是呼吸，都疼。
綠裙女子連忙撫平那緊皺的眉頭，用手遮住他的眼睛，溫柔地撫摸他的腦袋。
她流下兩行清淚，滴在他的額頭上，讓他清醒了不少。
許久，許久，他才平息下來，繼續講著自己的心事。
“ 我小姑要嫁給李戊土了，最終還是答應了，我不知道該喜該悲。 ”
“ 脈絡丹奇稀無比，整個坎田國都沒有多少，青龍王城也是屈指可數，它可疏通經脈，拓寬脈絡，加快納氣速度，提升武者的身體強度，實在太難得啊。 ”
“ 我想要，就是我告訴小姑這種丹藥的存在。 ”
“ 我恨，我恨我自己，無能，廢物，賣姑求藥。 ”
“ 我想要做一位自由人，傳承公正的不朽者，世上沒有人再感歎命運不公，世人不再被上下等級壓迫，不再哭喊自己的無能，不再黑夜流淚。 ”
風甲倫大口喘氣，胸口起伏不定，將綠裙女子遮眼的手撥開，睜開雙眼，坐起來。
目眥盡裂，血脈噴張，雙手握拳，雙腳抖動。
有氣，憤怒，卻無力，所以更加憤怒，憤怒，身體充滿了戾氣。
他捶打自己的胸口，大吼，重錘，嘴角溢血，眼淚橫流。
許久，許久，情緒平穩，戾氣散盡，他捂著臉，默默地抽泣。
綠裙女子撫摸著他的頭，終於開口。
“ 穿過滾滾紅塵，看過悲傷別離，終有一日，你會名揚天下，實現你抱負，實現你心中所想。 ”
她的聲音很輕，如風拂身，如沐春風，雖輕，無形，但透著一種堅定。
“ 你如果想要成為一位真正的男人，一位王者，就需要堅持，不妥協不放棄，咬牙，咬碎牙往肚子裏咽，流血不流淚。 ”
時間悄然過去，風甲倫起身，離去。
最後她戲虐地說道，半開玩笑。“ 當然，如果想要先成為男人，可以來找我，在你成年之內，我都在。 ”
風甲倫笑了，難得見她逗自己。
靜姝在一樓點燈，照亮四周，她手拿著一盞青燈，引導風甲倫下樓。
她的眼睛紅紅的，還有些腫，不直視風甲倫，撇著臉，不讓他看見她的眼睛。
“ 靜姝姐，送你的。 ”風甲倫掏出懷裏的夜明珠，遞給了靜姝。
“ 你不是怕黑嗎？以後就不用怕了。 ”他笑著說道。
靜姝遲疑一會，接了夜明珠，傻傻的，呆愣好久。
兩人站了一會，無話，相視無言。
子時末，風甲倫離開五美餃子館，回家。
此刻，風府，漆黑一片，燈光黯淡，無人續燈。
風甲倫回來時，素靈正在點燈，一盞盞點亮，望著街角，望眼欲穿，等他。
他眉開眼笑，之前的情緒都被隱藏。
臉蛋，麵具，一副臭皮囊之下，有多少愁緒不能與他人說。
素靈走到他的麵前，穿著黑色的深衣，不用撩裙子了，跳起來，對著他的頭就是一拍。
不過，這一次拍得不重。
“ 這麽晚，小家夥，你跑到哪裏去瘋了？ ”
“ 你好意思？有沒有腦子？又把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家家丟在家裏？萬一出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你自責不？你心疼不？你後悔不？ ”
素靈鼓著嘴，對於風甲倫回家晚很是不滿，比她還要晚回家。
風甲倫笑了，被打還笑了，笑得有點傻，有點莫名其妙。
他不是獨自一人，他還有他小姑，家裏還有親人。
素靈摸了摸他的額頭，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他，擔心道。“ 不是被我經常打腦袋，打傻了吧。 ”
風甲倫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冷笑道。“ 是啊，以後少打我腦袋一點，打別的地方不行？ ”
“ 哦 ”
素靈應了一聲，反手就是一掐風甲倫腰間的軟肉。
“ 啊…… ”
風甲倫疼得齜牙咧嘴，那酸爽，讓他渾身發抖。
“ 你還是拍腦袋吧。 ”他滿臉苦笑道。
姑侄兩人回府，風甲倫在前，素靈在後踢他的屁股，她一蹦一跳的，他搖頭不止。
廚房，風甲倫燒水，素靈吃餃子。
素靈閨房，她坐在床沿，泡腳，自在，悠閑。
風甲倫細致揉捏，擦拭，倒水，關門。
素靈熄燈，沉睡。
風甲倫點燈，點了一夜燈。
夜又盡，天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