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這個五彩繽紛的日子裏
積雪終於融化了,車窗外麵陽光漸漸透過雲隙來到整個地麵,包裹住街上的行人,車輛。
“明明就是鴻門宴,還硬要飛蛾撲火,鄭棠,你怎麽不去當特務呢?”蕭湘一邊開車一邊說著些抱怨的話,這一路上我已經聽了不下十次了。
用手撐住腮幫子,“所以我才會把你呢拖過去,萬一寧沅要把我捅死,你也可以及時報警。”
她喟然長歎,用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滑行在寬敞的道路上。
我倆都穿著禮服,事實上我們正要趕去夏逢柯和寧沅的訂婚儀式,而蕭湘形象地把它定義為了鴻門宴,並且她也要去,莫緋和我們不同路。
“你說我們能在那裏看到一些什麽人?”她突然問我。
目光依舊停在外麵倒退的風景上,“我怎麽知道?反正咱倆就當成是隱形人,盡量不要發出聲音。”
“真是慚愧。”
我們緊趕慢趕,還是到了目的地,看到了賓客聚集在這裏,也透過那片水花飛濺的噴泉,看到了雨簾後麵的莫緋和她老公蔡東喬。
蕭湘快步走過去跟她說話,見狀我也跑過去,忽然麵前閃過一個人影,定睛一看,是寧沅她後媽。
她衝我笑了笑,我卻覺得渾身發抖。
“我希望今天不會發生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她對我說。
關我毛事,我心裏腹誹,麵上卻故作驚訝,“啊?難道阿姨你會做什麽事嗎?”
她白了我一眼,自顧自地走了,我歎了口氣,剛準備去找蕭湘莫緋,就聽見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在耳畔響起,接著抬眼看去,夏逢柯走到了台上,容光煥發,身姿筆挺,下麵的他的女秘書一臉自豪,就跟夏逢柯是她孩子似的。
我邁步子朝那邊走過去,忽然想起來這個時候怎麽可能見不到楚有係,他竟然回來了,就應該會出現在這裏。
於是掃視了一眼四周,人頭攢動,都是些西裝革履的男人,壓根沒找到什麽楚有係。
正準備放棄的時候,一個身影從我身旁一閃而過,我吃了一驚,迅速很過去。
他正一個人默默地站在陽台上,手裏還夾著一根煙,散發出嗆鼻的味道,充斥在整個陽台,而他的背影,看上去能給人一種很安心的感覺,好像永遠是人最堅實的靠山。
那就是楚有係。
“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我忽然有些畏懼這一刻,突然間很怕他從此在寧沅的生命中以她的舅舅的身份存在著,而她卻難忘這段歲月,而我們還得在往後的生涯中繼續看著寧沅的糾結,難受。
“那你覺得我應該在哪裏?”他回頭,掐掉了煙頭,“鄭棠,我跟寧沅永遠都不可能,與其這樣糾纏下去,還不如早點斷了,我之所以回來,就是希望她能過了這一關。”
她應該怎麽過?
她和我一樣,反複讓自己淪陷在這種沼澤裏,要怎樣才能走出去?
“我明白了,你回來就是希望她能離開你。”
對,當初我回來的原因,也莫過於希望顧錦能離開我,也希望楊建樹能徹底放過我,隻可惜我們都弄錯了。
如果放棄隻是簡單的兩個字,該有多好。
“你知道的,我沒有辦法愛她。”
沒有辦法,在我的生命裏,很少聽見這四個字,曾經和木有念閑聊時他就告訴我,我身邊的那些人,每個人都是神通廣大,這就是我的生活圈,是所有人就夢寐以求的高端生活。
可他們也有無奈,假如有一天,顧錦告訴我,他沒有辦法愛我,我想我可能會崩潰,因為我執著了那麽多年,我遭受了那麽多人的白眼,突然間全部不屬於我了,那種感覺,跟下地獄有什麽區別?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她,“你和寧沅,是怎樣相處的?”
他雙手插在褲口袋裏,兩條修長筆直的腿伸直,“她長大了,不會再對我糾纏不休。”
恰好在這時,一陣高跟鞋啪噠啪噠踩在地麵的聲音傳來,我整理好情緒,回頭看去,莫緋一臉緋紅,看到我大聲喊,“不好了不好了,鄭棠不好了。”
嗯,莫緋這妞太不夠冷靜了,屁大點兒的事也搞得跟抗戰似的,我幫她順氣,“什麽叫鄭棠不好了?我好得很,除非寧沅生孩子了否則你別這麽激動。”
我大學時秉承的宗旨就是世界末日來了也要淡定,絕對的淡定。
莫緋瞟了一眼正好以整暇地看著我倆的楚有係,伸出食指,牙齒打顫,“你們倆,在密謀什麽呢?”
我拍了拍她的臉,“有話快說好不?”
“……鄭棠,寧沅她吃了好多藥片!”
看著臉色漸變的莫緋,我隻覺得耳邊有千萬隻蜜蜂在嗡嗡嗡地飛來飛去,“你說什麽?”
旁邊楚有係跟一陣風似的飛走了,莫緋在我的魔爪之下也差點一命嗚呼,剩下我一個人還不敢置信地使勁兒將指甲嵌入莫緋裸露在外的肌膚上。
因為在我們四個人當中,寧沅是最理智的,可現在,她卻做了一件讓人貽笑大方的事情,居然在這種關鍵時刻,吞下了那麽多藥。
我覺得頭腦有些不夠用了,一把推開莫緋,剛走出兩步就看到夏逢柯冷峻的臉,於是我像是瘋了一般的衝上去,攔住他的去路,“是你逼她的對不對?”
大概是我的眼神太恐怖,夏逢柯旁邊女秘書呈現一副見了鬼的表情,而莫緋一把扯開我,“鄭棠你別傻了,怎麽盡說些胡話?”
夏逢柯斂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後緩慢開口,“你跟我走。”
於是我甩開莫緋,穿著高跟鞋大步朝他走去。
可是我總覺得幸福離我越來越遠,有些我想要的東西,已經拋棄我了,而我不想要的東西,也在慢慢的,一步一步的遠離。
我害怕,怕寧沅真的離開我,也在這一刻,聽到手機歡快的鈴聲,有些不可遏製的心酸心痛。
我爸心髒病發作了,住進了醫院。
當我站在那輛寶馬麵前時,看到夏逢柯親手為我打開車門,看到他的女秘書一臉趾高氣昂的犯賤的樣子,忽然猶豫了。
要麽去看寧沅,要麽去看我爸。
“你要是現在離開的話,那你和寧沅的交情也就這樣,她可能活不成了。”夏逢柯斜倚在車門旁,雙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你根本就不愛她。”半晌,我才回答出這麽一句話,接著轉身離開。
我想,寧沅住進了醫院,會有很多人去看她,蕭湘,莫緋,夏逢柯,楚有係,蔡東喬,她後媽,她爸,還有很多很多人。而我爸,卻隻有我這麽一個女兒,就連顧錦也不是他親生的。
在我抵達醫院後,第一個見到的,不是顧錦,也不是我媽,而是很久沒見的楊建樹。
我有些尷尬,他也有些迷糊。
越過他,朝手術室那邊走去。
可我還沒到,就聽見了一陣陣抽泣聲,我發現淚水漸漸滑落,順著臉頰流淌到脖頸處,留下刺骨的涼意。
我看見媽一個人孤獨的守在手術室門口,那樣子可憐極了。
可我卻非常討厭她這樣。
曾經我指著她大罵,“你憑什麽總是說我不好,你自己要是好,爸還會心心念念那個女人嗎?你有本事別嫁給他啊!你有本事生個兒子出來啊!”
我瞧不起她,她在任何人麵前都是這樣,沒有一點兒個性,總是容易被人欺負,在家裏爸對她雖好,可那就跟對一個普通朋友是一樣的,爸看著她的時候,沒有一點兒愛意。
有很多人結婚,隻不過是因為生活太無聊了,又或者是迫於家裏的壓力,有很多人找男人找女人,也是因為生理上的需求,可她為了什麽?為了錢?還是為了那些所謂的愛?
我擦幹了淚水,坐到她旁邊,腰杆挺得直直的,一言不發,也不流一滴眼淚,雙眼看著前方走過的人,明白了,我可能要失去他了。
楊建樹慢慢走過來,我看到他手裏拿著紙巾,他肯定以為我會哭成一個淚人兒,可能他是真的忘記了,我這個人一向最冷血,最淡漠,根本就不會為了這樣一個男人的離去而痛哭流涕。
所以他把紙遞給了我媽。
幾分鍾後,我的手機響起來了,是莫緋打來的電話,我在聽到她的哭聲的那一瞬間,感覺天崩地裂,好不容易築起來的壁壘在這一刻轟然坍塌,仿佛都能聽見骨頭破裂的聲音。
她說,寧沅因為搶救無效,已經死了。
在這個五彩繽紛的日子裏,在我找到了好的工作還不到一個星期的日子裏,是她和夏逢柯的訂婚的好日子,也是楚有係回來還不過個把月的時候,更加是我爸爸心髒病發作的日子。
我想,寧沅一定是算錯了,她肯定以為吃那些藥不會有多大的事,又或者是她以為我們會及時發現,及時鬆她去醫院,嗯。還有可能是,她真的不想活了。
可是在之前,我和蕭湘還在開玩笑,說這是一場鴻門宴,在二十幾天前,寧沅還在用她近乎抓狂的語氣對我說,“我要暗暗地把你捅死!”
那時候她還生龍活虎的,好像隨時要戰鬥的機器,甚至準備挽袖子幹掉夏逢柯對麵的女人,可這時候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冰冷地躺在醫院裏。
就因為楚有係嗎?像寧沅那樣的人,會為了一個男人而死,這著實叫人不敢相信。
果然到了這種關鍵時刻,我的法律頭腦都重新被激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