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出發（一）
萬事俱備，炎莫行不敢再耽誤百花令的事情，破冰那隻鶴鳥飛回來，帶著紅池國的消息，據說二皇子已無大恙，功夫日漸精進，魔教教主下令邊境防線擾亂駐軍和商家的行動繼續進行，隻是紅魘毒粉停息了一段時間，江湖人喘息於這種大亂之前的寧靜中，青鋒閣在紅池國的分部也受到多次襲擊，人馬略有損傷，好在青鋒閣組織嚴密，攻防有備。
一聲清越的琴音，如穿過天空的雲雀，跳落在朝露欲滴的枝頭上，譜著陽光的音符緩緩地汲水而上，溪邊的白鶴伸長了脖子，遙盼著前方醉人的花香，眸子裏被樂聲打動後的迷離，讓羽毛輕灑出一片倒影。如詩如畫的亭子裏，一個人的身影坐在琴邊，雙手修長而輕柔每一根弦，君子風華，如墨中人。琴聲比世間三公子李飛揚彈奏的更多了幾分飄逸和灑脫，意韻更為深長。
“莊主，千年雪蓮還有一個月就開花了。這次莊主要親自去嗎？”
“冰峽穀在恒國與朝升國的邊界，那株雪蓮早已被兩國的人盯牢了，大致上路需要半個月，路上的安全就交給你負責，帶上十幾個赤炎山莊的暗衛，我另外還要帶一個人去。”炎莫行一邊撫琴，一邊溫聲說道。
又過了兩日，炎莫行走進黎曄軒，在他的書房裏取出兩本陳舊的武功秘訣，靠坐在庭院中一把軟椅上，把書放在膝蓋上，靜靜地翻看了兩下。一本是火翼劍訣，另一本是他從小練著的武功‘吟雪劍’。吟雪劍比肖然練的青鋒劍更為犀利，同時又跟火翼劍訣冰火不相融，任誰也不敢相信炎莫行居然把兩種完全不同的功夫練成了自己的內力，他身體裏的冰火二重天的體質更成了得天獨厚的稟賦，火翼劍法剛猛熾熱，吟雪劍法卻是寒氣逼人，冰行其道。連他的師傅傳火翼劍訣的時候都一再囑咐，不可強行融合。吟雪劍訣是何人所創，誰也不知。炎莫行無意中得到此劍訣，便癡迷於劍訣中上乘功夫的絕妙，不到十歲就開始自行修練，自悟其劍訣的要法。當他拿到火翼劍訣時，兩種劍訣竟然像孿生兄弟一般地切合到身體裏，令他不得不同時修行。然而，就是這種讓人驚心動魄的修練，反而使他原來對吟雪劍訣不明白的地方，徹底地弄明白了。
吟雪易守，火翼易攻。炎莫行驚喜萬分地把兩種功夫收於身體中，直到師傅的病逝。師傅是因趙奎的叛變而受傷嚴重病逝的，他不是天崎宮的弟子，隻是師傅的外門弟子，如不是這樣躲過一劫，趙奎早把他跟其它的師兄弟一並殺了。當年從閉關的密室裏救出師傅的人就是他。本來是前去求師傅收下自己的，沒想到歪打正著，在天崎宮大亂之際，救出了昏迷中的師傅。原山莊是他祖上留下的宅子，因師傅授予火翼劍訣而命名為赤炎山莊。原本破舊的山莊，經過幾年的改造，成了現在的人間仙境。
坊間傳聞，赤炎山莊莊主炎莫行，父母早逝的孤兒，無親無友，莊子裏隻有下人數名，老仆一個，莊園百裏的田地，鋪子幾間，常閉門不見客，此人神龍見首不見尾。炎莫行隻記得小時候的一個畫麵，而這個記憶裏僅有一個女人模糊的背影。那個女人的相貌與他有八分的相像，身著紫衣，站在一片草地上。江湖中因魔教的出現，赤炎山莊派出的幾十個黑衣殺手功夫卓越，令魔教教徒血濺三尺，不得不退出了朝升國的邊城。山莊一下子打響了名聲。於是，有人說赤火山莊是武林中一個世外高人的避塵之地。
燕純夕站在新植的花圃中，美美樂滋滋地趴在地上，目光跟著她的身影而移動。炎莫行前天來到水月山莊，已把行程都告訴了她，並詳細交待了百花令的事情。又讓那個叫莫矜的傢夥陪她一起去冰峽穀。從美美的話裏，燕純夕知曉了幾大峽穀的所在地，美美還告訴她，冰峽穀裏有十種花屬世上罕見的花種。其中之一是千年雪蓮，隻不過雪蓮隻能在冰峽穀中生長，但其它九種名花卻可以摘取回來，種在園圃中，哪怕是其實任一種花，都能拿下怡芳院花賽的花魁大獎。燕純夕看了一下百花令的路線圖，有幾條線都要途經冰峽穀，她早就心動不已，加上聽炎莫行說取千年雪蓮來研製對付紅魘的解藥，莫矜會陪她親自前往峽穀，更是喜出望外，巴不得莫矜早些時日來找她出發。炎莫行自然明白她的心情，又過了幾日，換成莫矜的裝束，悄無聲息地來到了水月山莊。
一鋤一禾，一勺一束。燕純夕嘴裏念叨著，手上不停。一身天藍色的長裙，外套一件淺灰色圍布，兩眼奕奕有神地盯著泥土中的秧苗，步子緩慢地朝隴上走去。
“明日出發。千年雪蓮不能再等了！”
燕純夕聽到聲音，遲緩地轉過身來，身著紫衣的莫矜站在不遠處，嘴邊約有一絲微笑，陽光灑在他的肩上，凝實了清淡處的柔美，紫冠下的長發，更顯絕色風儀。
“好，我早就準備好了。”燕純夕向莫矜走去，美美動了一下，跟在她身後。在西廂房，她早就收拾好了一堆書，其中有《茶經》、《四海經》、《奇聞雜談》、《史記》，可以選兩本自己喜歡的上路看。莫矜的那輛紫檀木的馬車中，有更多的書可供閱讀。對自己最拿手的花卉園藝，燕純夕決定親自寫一本書，把這個世界的奇花異草編成一本通俗易懂的書籍，每種花的特性和藥用價值，生長環境和培育訣竅都一一表述。她相信，有了這本像教材一樣的園藝書，再搜羅到那些罕見的花種，加以培育繁殖，一定可以奠定自己在養花專業上的地位，以後水月山莊的園地就是一個種植和示範的基地。
“我能帶上墨紙嗎？”燕純夕眯著眼問道。
“車上有紙，你想寫多少都行。”炎莫行轉身向莊子裏走去，這片園地開發的很好，有一大半都種上了花草，萌發了葉子的花都修剪得很整齊，真是看不出眼下這個女子有這份耐心。那雙纖細的手，除了會種花草，還會作什麽呢？“挑了挑眉，炎莫行又問道，“剩下的園地，是等著尋回珍稀的花種來播的嗎？”燕純夕自信地答道：“是的。我有信心找到那些珍稀的花種。”炎莫行低下頭，垂眸不語。他本打算百花宴後就去紅池國見魔教教主黑豹，但冰峽穀此行凶險萬分，一路上不僅要防備魔教的阻擊，到了峽穀還要與守護奇花的野獸搏鬥，肖然走之前安排好的幾百人馬隨行，並不能全部帶到峽穀去，他寧願出動赤炎山莊裏的暗衛，讓一行人不顯山顯水地到達兩國邊界上的冰峽穀，把青鋒閣的幾百號人分別留在延路下放百花令的地方，使新加入百花令的商家得到充分的保證。以後，事情才會更加順利地進行下去。黑豹與他之間的交鋒，是遲早的事情。幾大國的商業流通不能中斷。
看著燕純夕那張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臉蛋，臘黃的膚色沒有了，紅樸樸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他有些羨慕，甚至有點嫉妒的感覺。這女子心思單純，百事不憂。而他要眼觀八路，耳聽四方，心係天下為已任。什麽時候也能像她那樣垂釣花溪上，賞風聽月，又於露澤芳香中，扶花弄草；采天地仙氣，補五穀之精華。在炎莫行沉默的時候，燕純夕已快步地走到了拱門前。山莊的前後院被兩根白石柱和一道拱形石門分成了兩部分。這道石門平常都是暢通無阻的，從石門中吹入前院的風裏，滿是花香和蟬兒的輕鳴。
時下正值夏日中旬，比舉辦花賽時又炎熱了幾分。燕純夕一把扯掉灰色大圍布，淺藍色的衣裙隨風揚起來，腳步輕盈。她走在炎莫行的前麵，手臂上挽著一個圓木盆，盆裏有些花種和濕潤的泥沙，小紅和小茵見她走到廂房處，忙擱下掃帚，到廚房去洗手作飯。
“莫公子的屋子收拾好了嗎？”燕純夕大聲地問。
小紅走在後麵，忙答道：“好了。老管家一早就過來吩咐了。小夕姐姐是明天就上路嗎？”問話時，眼裏露出羨慕的神情。
燕純夕微微一笑。“是的。等我回來時，估計入秋了吧！”炎莫行聽見說話聲，抬頭膘了她一眼，暗道真是有福的人，連兩個小丫鬟也羨慕她的自在快樂。
不一會兒，大榆樹下擺上了菜盤，幾個碗碟，丫鬟們都避了去。炎莫行和燕純夕相對而坐。農家小炒肉，素菜湯，一籠包子。炎莫行吃得優雅而緩慢，燕純夕則是大口地饞食，完全不顧斯文。細看之下，卻又不覺得她魯莽粗俗，仿佛吃飯就該這樣進行。炎莫行想了想，他現在是莫矜，不如放開一些，於是，也大快朵頤起來。
“明天十裏亭，逍遙公子，閑居人和雪末君會在那裏與我們碰頭。他們會交出信物，加上我給的百花令，到了恒國事情就好辦了。有一段路不好走，但到了邊城，肖然會在那裏接我們。”
燕純夕靜靜地聽著，手中的筷子仍朝著一個方向努力，過了片刻，問道：“那邊城不會像魏城那邊一樣不安吧？”
“魯城。這個邊城一直都是友好通關的地方。隻是近段時間來，草原上也桑部落的人引起了一些混亂。紅池國魔教在魏城造成的那種恐怖，還未延伸到這麽遠。所以，我們要盡快地把百花令發放下去，穩定民心。”
“魏城不是有衛賢王手下的大將封盛義守著嗎？”燕純夕又問。魏城是李文青要去的地方，上次見過李飛揚後，因李文青沒有回王府，她還不認得這個人，不知道王爺的四公子去了魏城後，是否真的能適應那裏惡劣的環境。相比之下，魯城的安定，使朝升國和恒國的商人都受益不少。這條線很重要，如果逍遙子在這裏，一定會說起關於史禾最近糟糕的心情。越琪國的武林人士大多數安份守已，在聽說魔教現身江湖後，他們幾乎推掉了魏城兩邊的買賣，往紅池國方向去的貨物，一律不提供保障。南邊最大的鹽商跟史禾之間的交易也中斷了好幾個月，令老謀深算的史禾也措手不及。
炎莫行停了箸，等人換上茶具，端起一杯抿了一口，說道：“魯城邊將是馬將軍，跟肖然的關係不錯。我對青鋒閣的事了解不多，你隻要知道是我推薦你的就行了。”
燕純夕覺得今天看著莫矜有些怪怪的感覺，她眼前浮現出另一個人來，一身飄逸的白衣，清瘦淡雅的身形，深邃的眼眸。與眼前的人有時候重疊起來，有時候又分開。炎莫行的吟雪劍訣，包括了易容的法門，而且這種易容法門是上乘的功夫，一般江湖上的易容差不多是化妝和修飾，或戴上人皮麵具，要改換身形和聲音就很難辦到。吟雪劍訣易容的那部分，能作到完全地偽裝自己，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這時，坐在燕純夕麵前的人，無論是身形和聲音都變了，那雙眼睛雖有幾分的酷似，也被說話的語氣掩飾了。炎莫行裝的是一個遠謀深慮，且斂財有道的大富商，有著商人的果敢決斷。莫矜的身份，讓他自己有時候都恍惚間分辨不清。
白了眼炎莫行一眼，燕純夕對他回應的遲鈍有些不滿。她本來不關心世事，要不是炎莫行拉她下水，她腦子裏隻會想著一件事情，那就是花賽後李盈盈賣掉的那些花君子有三分之一的錢歸她，她就出府去開一個小花店。然而世事難料，誰能想到百花令使者這麽一個重要的身份會落在她的肩上。
“馬將軍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比封盛義要強多了。封盛義跟著衛賢王強征虐殺多年，如今太平盛世也改不了那種本性，這樣的人在亂世為梟雄，無論哪一國的君王都巴不得收攏他，可百姓都不想經受戰亂。”炎莫行說到這兒，把話停了下來。似乎覺得自己講得太多了，一個不通文墨的女子，哪裏懂這麽多。他得把莫矜的身份扮下去，直到四大國都推行了百花令，青鋒閣的勢力再上一層樓，那時候再讓莫矜這個虛造的人退出來。一來，赤炎山莊的人都有了堅實的後盾，二是，不受各國君主的擠兌和控製。天下興亡，不是由哪一個王候將相說了算的，應是由民心說了算。
次日，紫檀木的馬車行走在官道上。十裏風坡亭中，逍遙子，閑居人和雪末君各自乘著馬車，靠在路邊上，張望那輛緩緩而來的車子。與莫矜碰麵後，逍遙子，閑居人和雪末君都急著要回國去。等車子走近了，駕車的年輕人拉緊韁繩，籲的一聲停了下來。
“這是恒國商家的名單。”逍遙子一邊說著，一邊遞上名單。月白色的袍子在風中飛揚，手中的一摞紙交到了炎莫行的手裏。炎莫行撩起車簾，收好那疊紙。緊接著，兩人從車內跳將下來。炎莫行笑著作輯道：“諸位一路平安歸國！逍遙兄，我們在魯城見！閑居人和雪末君，在下就等你們的好消息了！”
三人忙回禮。燕純夕拿出那枚翡翠百花令，幾個人仔細地看了看，玉石中百花令三個字剛勁有力，一眼就能明白那是內力非常深厚的人刻下的。三個人同時拿出自己的印信，蓋在了一張文書上，轉交給燕純夕。
“莫兄，燕小姐路上保重！”
“後會有期，祝一切順利！”
說完，幾個人轉身上了車，兩輛車向著紅池國和越琪國而去。逍遙子的車遠遠跟在紫檀木馬車後麵，一同向著恒國方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