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水月山莊
出了王府，炎莫行向那輛紫檀木的馬車走去，燕純夕瞪目結舌地看著他入車內，轎簾落下，說道：“上車吧！”燕純夕隻覺得雙腿發顫，仿佛知道了一個不該知道的秘密。她一言不發地上了車，車上的陳設一點未變，隻多了一盤熏香和文房四寶，與紫檀木的清香絞合在一起，在車內迷漫開來。
“這車本來就是我的。炎莫行是我舊友，他出了遠門，這車就歸還我了！”炎莫行理直氣壯地看著燕純夕，用莫矜的口氣說道。“本公子今日救你出來，你可要好生地回報我。”說完，嘴角輕揚，無視燕純夕的木然呆怔的樣子。
此人不僅狡猾多端，還腹黑。燕純夕心裏隻有一個聲音在響，自己哪是他救出來的，明明是炎莊主為著大義之事，與她互惠互助，將百花令的事托付於她。因此，她身上的責任並無減少，反而多了更多的牽扯。可在莫矜的麵前，燕純夕啞口無言，不知說什麽好。似乎這個紫衣公子，根本不需要聽她的反駁和辨解，隻需要跟他回府養花和完成那個任務就行了。
“你帶我去哪裏？”燕純夕終於從嗓子裏蹦出這句話來。赤炎山莊是炎莫行的家，可莫矜的府上又在哪裏呢？難道是在天福錢莊，她把身旁的包袱緊了一下，莫矜半閉著眼，說道：“玉白真的有些不好，你去看看吧！帶你去的地方是我的一處別院，那裏離赤炎山莊不遠，等炎公子出門回來，百花令的事就可以開始了。”
燕純夕看著遠處急駛而過的景色，想著炎公子如此一個神仙般的人物，竟然跟身邊這個會算計人，又巧言令色的傢夥結為好友，真是不公！估計是因為集資的款項都要入到那個天福錢莊，炎公子才不得不找他吧！過了一會兒，莫矜讓車子放緩行駛，又像上次一樣轉了幾道彎，從縱橫交錯的小路上一直前行到了赤炎山莊，車子仍不停，繼續往前走了兩裏多地，才停在了一個別院的門口。
這處別院，就是肖然來過的那處別院，位於護城河的盡頭，兩邊的青石板一條通向城裏，一條通向城外。
炎莫行知燕純夕不可能識破他的偽裝，對於莫矜這個身份已經認可，他耐心尋味地看了燕純夕一眼，從不覺得自己作錯了什麽。進了農莊以後，老管家二話沒說就帶著她去了西廂房，命人打掃屋子住下來。燕純夕好奇地看著西廂房外麵的一塊不大不小的院子，連著一片長著荷葉的水塘，水塘的邊上還有一個角亭，出了那片水塘，就是農莊背後的大山，外圍都用毛刺圍了起來，防著野獸跑進莊子裏，深水區有一群鵝黃色的小鴨子，歡快地遊著水，塘裏的魚，閑散地沉浮在水中，她的心一下子安靜下來，有意識地感覺到自己終於出了王府，並且，以後這片天地就是她重生後的希望。
“在想什麽呢？”炎莫行輕輕地問道。他很想問的是，燕純夕如何看待莫矜這個人物形象，但那話肯定一時半會兒說不出口。剛才側目而視，麵前的小人眼裏隻有前方的那片小天地，視他如無物。一雙淺潭般的清澈眼睛，眸子流光四射，那個腦袋瓜又不知在想什麽了。
燕純夕有些發懵，這人不是莫矜嗎？怎麽和炎莫行的口氣相似，差點以為站在她麵前的人是炎莫行了。“你……你打算把我放在這個農莊裏嗎？”她問道，因為這關係到今後的生活。
“是的。”炎莫行瞄了她一下，暗自提醒自己不要露餡，在他沒有很好的與燕純夕合作之前，他得搞清楚麵前這個小人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人。剛才那會兒，自己就有些迷糊了。仿佛先前對燕純夕的了解，一下子變成了空白。“老管家會安排好你的食宿，如要出莊去辦事，事先告訴一下管家就行。但我不希望你讓人發現行蹤，這處農莊雖然不大，那條道上兩旁的樹林都設有陣法，原是一處隱蔽的住宅，所以，你不要帶人進來，最好不要讓外人知道了這個地方。”
燕純夕點點頭，進農莊的時候，她就已經感覺這裏的神秘了。就像那一次進入赤炎山莊時一樣，道路有些曲折不平，而且周圍的氣氛不尋常。以炎莫行的行事可以推斷出莫矜也是同類人，有錢人家總是把自己藏得比較深吧！這些事，跟她的利益無關，再說她也願意李盈盈或者李玉蓮找到她的居處，離她們越遠越自在。“莫公子，請放心！小夕隻會每天堅守在花圃，安心地養花，有一天好兌現對他人的承諾。百花令一事，小夕也會放在心上，隻要炎公子回來吩咐，便能立馬行動。隻有一件事，小夕望公子成全？”
“什麽事，說吧！”炎莫行淡淡地說道。
“我身邊還有一隻紫貂兒，它是一隻了不起的小獸，小夕要去尋回一些奇花異草的種子，得帶著紫貂兒出農莊幾次，公子給老管家說一下這個事，小夕就不用再向管家解釋了。”
“好。”炎莫行簡單地回答。他不想表露出更多的關心，讓燕純夕更深入地了解他，現在還不是時候，但他對燕純夕要出莊去尋花種的事有些不放心，畢竟那些花種有可能生長在惡劣的環境下，或許有性命之憂。“那塊白玉可以各地的錢莊分部取錢，若你需要，就拿白玉去取用。這筆開支跟農莊的開支無關。另外，如果種花需要人手，隻管找老管家要人就行。炎公子很快會回來，百花令的事你已清楚知道了，既有出門的事情，不妨兩件事情一起作罷。”
燕純夕定下心來，非常滿意易容成莫矜的炎莫行的一番安排，如今她一出府，就有了自己的一片小天地，那塊不大不小的院子後麵的地可以用來種花，有一定的資金支助她出遠門去辦事，不管是百花令的事，還是找尋花種的事，時間全由著她自己來安排，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那個花店開業的事情，就等著她把那些奇花異種搜尋來之後，養出明年的花魁，從王府李大小姐手中得到第一筆開業的費用，再謀打算。
炎莫行看著身邊這個古怪的女孩子又陷入了沉思，看著天邊的夕陽從空中漸漸地落下，一圈一圈地繞過她的肩頭，沐浴在夕陽之下的臉龐上露出一絲清淺的微笑，心中不由地一動。當他作為炎莫行本人站在她身邊的時候，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放鬆又自在的表情，難道自己真的在她心目中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真的不如莫矜一般貼近她的心事，貼近她的生活？霎時，炎莫行有些在心裏鄙視自己，當有一天，燕純夕得知真相，知道了莫矜就是炎莫行本人時，她會是什麽樣子？一刹那，炎莫行忍不住有些激動。
燕純夕偶然的回頭，看見他臉上可疑的紅色，錯鄂道：“莫公子？你怎麽了？”炎莫行差點脫口一句話，夕陽芳草本無恨，才子佳人空自悲。而遠處空鳴的樹葉，水塘邊的煙波，以及森林的繁茂，在燕純夕的眼裏，卻是另一行詩句。清吟曉露葉，愁噪夕陽枝。日晚菱歌唱，風煙滿夕陽。再世為人的她，誰能知曉她心中的朝夕，是如何不同的一片天地呢？
“百花令出世，你要提防的是魔門的追殺，我會讓青鋒閣的人手再抽一批人來，作為你的護衛。”
燕純夕眯了下眼，點點頭。反正莫矜會安排好一切，她就算不涉足江湖，那些人不是也打倒了她，擄拐了她，還準備殺了她嗎？亂世硝煙漸起，答應了炎公子的事，就一定要辦到。要不是炎公子救她兩次，這條小命早就丟了。知恩圖報，才是正道。
這處小農莊盡管看起來簡陋，還是有一個名字的，它叫水月山莊。莊子的人大多數是作農活的男子，他們身懷武功，顯而不露。燕純夕來到這兒有幾日之後，發現自己是幾個少數女人中的一個，她更像是這裏的主人，而不是一個地位卑下的奴仆，這種感覺讓她原有的自尊心得到了充分的滿足。放在李盈盈手中的賣身契已被莫矜收回了，除了那張像賭約似的契約。她並不害怕自己完成不了當初的承諾，對於花卉園藝，她擁有一身過硬的本領，眼下還有美美無私的幫助，隻要她想，她培養的花就一定可以成為花魁。
管庫房的人叫肖忻，她是肖然的姑姑，燕純夕還沒見過肖然，跟肖然的青鋒閣一起聯手百花令的事，有待炎莫行下一步的安排。肖然現在也沒在朝升國，炎莫行並不著急讓燕純夕去錢莊和肖然本人聯係。西廂房的兩處偏房一邊住著肖忻，一邊住著兩個侍女小紅和小茵，兩個侍女主要負責打掃庭院，廚房和洗衣服。老管家手下還有一個侍墨的女子叫小青，偶爾在書房研墨和大堂端茶送水，以及收拾東廂房那邊的屋子。
肖忻是個三十來歲風韻尤存的婦人，眼睛裏的神采與前世的親人很相似，兩人的關係走得近，如同家人一般。肖然把他這個姑姑接到水月農莊來，因她是個寡婦，在外麵打工拋頭露麵也不好，在小農莊到底是自家的地盤，這裏也需要一個管事的人幫著老管家打理事務，老管家是從赤炎山莊調過來的人，但年歲大了，有些事情還是需要人操心的，肖忻來水月農莊是再好不過的事，就跟燕純夕來這裏一樣，很快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家。
“水月農莊的人都是這麽的和善，以後我的花店開起來後，就讓他們也跟著我忙活！”燕純夕抿了抿嘴，說道。
肖忻歡喜地看了她一眼，眼角帶笑地說道：“小夕，知道你是一個女子還有這般的宏偉大誌，肖姨真是感到高興。年關快到了，過了年三十大孟皇宮裏的公主們就會來汩爾城，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放煙火慶賀！”
“她們真的會來嗎？聽說上次怡芳院花賽的時候，皇宮裏來了一個梅貴妃，可惜我被人拐了去，一時錯過了。”燕純夕低下頭，看著盤子吃剩的糕點，這糕點比起王府的點心差上了許多，顯然是不會作膳食的人作的，她一邊想著等花圃的花種上幾十盆，再栽一些花卉的秧苗專門用於廚房，又泡上幾壇花酒在樹下，到了過年的時候再取出來品嚐，莊裏的人一定高興都來不及。肖忻不曾想她的心思百轉千回，嘴裏答道：“宮裏的三個公主我倒是見過兩次，她們一個比一個長得美，大戶人家的小姐都比不過她們。聽說今年皇上要讓她們的親事定下來，誰知幾位公主心裏喜歡誰，唉！皇家的事，都不能自己作主。”
肖忻的話，讓燕純夕想起了李盈盈的那個花魁獎，皇上好像還沒下旨獎給大小姐什麽東西，這一回，李盈盈會讓李雲天給她賜婚嗎？按說，大小姐的心思是眾所周知，要不然也不會扣著她燕純夕不放人，更不給她頂級花匠的名號。燕純夕的臉色忽明忽暗，把肖忻看得愣住了。
“小夕，那個紫衣公子莫矜我是第一次在農莊看見他，沒想到他竟然是天福錢莊的老板，老管家前幾次取錢都是命我去的，但沒能在錢莊見過莫公子，好一個俊俏的公子，真是如玉般的人兒。”
燕純夕聽得肖忻含蓄地誇著莫矜，心想這麽腹黑又狡猾的，且滿世界找礦脈的貪財之人，走到哪裏都讓人高看一眼，還真是讓她心裏有說不出的鬱悶。在水月農莊，她和身邊這些善良的人們相處得很愉快，畢竟看人的觀念還是略有不同，也罷，反正百花令一事是炎莫行托付給她的，那份承諾，跟任何人都沒有多大的有關係。管他莫矜是什麽樣的人，隻要不耽誤她種花，不妨礙百花令的下發，就無話可說。況且，莫矜還為她安排了吃住的地方，凡事由自己作主，比起呆在王府裏好上了許多。有了一份好心情，種出的花，應該比王府後院的小花圃裏養出的花更美。燕純夕開心地一笑，把一切煩惱都拋於腦後。
在她和肖忻閑聊的時候，美美繞著水塘跑了一大圈，把那塊地勢看了一個仔細，甚至連同自己的窩都找好了。
“主人，嗚嗚，你一想到種花的事，就把美美丟下不管了。”
燕純夕當然知道這紫貂兒的計策，準是肚子餓了就回來叫嚷了，嘴上說什麽委屈，其實心裏樂開了花。莊子裏的人，不管是農夫還是仆人，哪一個不是喜歡它到骨子去了，就連後山看林子的那條大黃狗的地位都一落千丈，它竟敢跑到跟前來訴苦，燕純夕兩手抓拍，美美掙脫不開，身子一縮，幹脆賴在她身上不下來了。
“以後，種花的園地就交給你看守了！今晚賞你一塊糖醋排骨，如何？”
美美看著主人那雙促狹的眼睛，還有一臉得逞的笑容，唉聲歎氣地垂下小腦袋。它再怎麽算計，也算不過這麽奸詐的主人啊！哼，別小看了美美的力量，就讓那塊花圃長出奇跡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