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耳光

  單調的灰白色,濃濃的消毒水味道,她斷定這是醫院。


  “醒了?”


  她起身的動作帶動了窗邊聶佐。


  她睡了很久嗎,他怎麽一臉的胡茬了?

  聶佐那樣一個愛幹淨的人,現在滿臉滄桑,以前就算他在怎麽累都會精神飽滿的出現在他人麵前。


  “我睡很久了嗎?”


  “有幾天了。”


  “你這是怎麽了?”向北指了指聶佐一臉的胡茬。


  “沒事,這兩天忙得忘記了。”


  聶佐的手機適時響起,他接了個電話臉色突變。


  “我一會回來,我出去辦點事!”


  “好。”


  他拔腿就往門口外跑。


  向北突然想起自己對霍焰說的話,臉色紅暈,有點害羞,不知道他有沒有再考慮他的話。


  她醒來後的三天裏,霍焰沒有踏足過醫院,她在默默數著日子。


  “向醫生,醒了?”雷天明提著一籃水果,推門而進。


  “首長!”


  “不用起身,我就看看你,一會就走。”


  向北數著耳朵聽著雷天明的話。


  “向醫生,這一次你很勇敢,膽子很大,我很欣賞,這次對虧你的幫助,才會讓我們能一舉鏟除鯨魚團。”


  “已經鏟除了嗎?”向北問。


  “是。”雷天明沒有瞞著向北,確實是鏟除了,但是鯨魚還沒鏟除而已。


  雷天明手機響了起來:“什麽?這個臭小子怎麽了,說清楚點!”


  對方說話斷斷續續,雷天明一句也沒聽懂。


  “什麽?”聽到對方的回答,雷天明猛的站起來。


  “向醫生,有點事急需回去處理,以後再來看你。”


  雷天明捏著手機一邊說著一邊出了病房。向北隱隱約約聽到雷天明的聲音。


  “怎麽樣,嚴重嗎,這個小子,又擅自行動!急診,我就在這醫院呢,我馬上過來!”


  她心裏莫名的揪著,誰進醫院了,他為什麽一直沒出現?


  ……


  雷天明走下急診興師問罪:“霍焰,又是你小子惹的事是嗎!誰準你們擅自行動的!聶佐怎麽樣了?”


  霍焰半眯著眼,表情嚴肅,似是在思索。


  “聶佐腹部受了傷,小腿兩處刀傷,在裏麵搶救。”士兵解釋。


  “讓你不要擅自行動,不要擅自行動,為什麽不聽,老聶家的子女都在這裏出了事,你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雷天明對霍焰很鐵不成鋼。


  霍焰隻是安靜的待在一邊,沒有反駁。


  雷天明繼續:“霍焰,我一向認為你是最沉穩的一個人,怎麽你這次犯如此糊塗的錯!”


  霍焰末了走了出醫院,站在外麵,冷風襲來,他頭腦還是停留在剛剛的戰爭中無法醒過來。


  “霍焰,你掩護我,我上前削了他!”聶佐舉著槍就衝上前,他們組織的這一次暗殺鯨魚團行動,沒有任何援助,隻有他們幾個隊員。


  “聶佐,回來!”霍焰在身後大叫。


  聶佐一路上前,腹部中槍,他根本沒有任何察覺,霍焰也沒看出來,直到最後消滅鯨魚團的最後一股勢力。


  他毫無征兆的暈倒在地,才發現他的傷口。


  霍焰在外麵抽煙,一支又一支,沒有停過,他在心裏最後的結論就是,這兩兄妹,他真特麽是欠他們的。


  “你為什麽沒來看我!”向北站在他的眼前。


  霍焰一抬頭,向北一身病服在他的跟前,居高臨下的問。


  他昂著頭看著向北的臉,那麽的純淨,目光筆直,她總是這麽直白,他真是越來越看不透她了。


  “霍焰,除了我,你不可以再看別的女生一眼!不可以再對其他女生嬉皮笑臉,不可以接別的女生寫的情書,不可以嫌棄我的物理爛,不可以在跑到我們大院門口等我,不可以抱怨我媽……”


  “霍焰,你要每天寫情書給我,你要每天對我說一句情話,你要每天教我寫物理,你要……”


  她有時候熱情如火,有時候又冰冷如冰,寡淡如水,以前在一起的時候,他沒細想這個方麵的事,現在他不得不考慮,她是不是得了人格分裂。


  霍焰將剩下的半截煙熄滅,丟進最近的垃圾桶裏麵。


  一把摁住向北的頭部,深深的吻了下去,直到舌根發麻。


  她的嘴裏全是他的煙草味。


  “我這麽跟你說,我就這樣了,沒什麽錢,幹著沒有明天的工作,如果你想清楚了,我們就在一起。”


  突如其來的吻加上他的一番話,她的心早就亂了陣腳。


  “別說話,吻我!”


  她勾下他的脖子,兩人忘情的擁吻。直到傳來咳嗽的聲音。


  “咳咳咳,咳咳咳。打擾一下,裏麵的人醒了。”


  霍焰拉著向北就跑進醫院。


  護士已經將人推到病房。


  見到聶佐躺在床上,向北放開了霍焰的手,上前去看看聶佐。


  “他怎麽了?”她顫抖的問。


  “受了槍傷,已經手術無大礙,現下最需要的就是修養。”


  向北捂住嘴巴,聶佐即使在家感冒發燒,張芸和聶天林都心驚膽戰的,可這回受這麽重的傷,向北真不敢想象。


  這些天向北一直留在聶佐的身邊照顧,直到聶佐醒來。


  風聲不知被誰透漏出去,聶佐受傷的消息還是傳到張芸的耳朵裏,她立即馬不停蹄的趕過來。


  向北剛剛給聶佐擦了身體,倒了水,門鈴聲就響起。


  “啪!”一記重重的耳光聲回蕩在走廊裏,異常響亮。


  向北頭都不偏的,左邊臉上挨了一道重重的印子。


  連鏡頭的角度都沒變。


  ……


  七年前


  向北吼道:“聶佐,放開,下麵有防護墊,我死不了,你的手在拉下去就廢了!”


  聶佐往上一拉。向北上了一截,上了天台。聶佐看著向北上來。眼裏露出的笑意那麽溫暖,明亮。


  向北上前道:“你沒事吧!”


  聶佐捧著向北的臉一記吻在額頭上,便倒了下去。向北一臉都是血印,來不及顧及。嘶吼道:“來人啊!”


  院長讓人抬來擔架道:“快,下去,徐醫生,準備手術!”


  徐醫生“收到!”


  急診室都在為聶佐而忙碌,院長站在急診門口,向北坐在椅子上呆滯的看著天花板。


  醫院的視頻早就被放到網上。醒目的標題,軍人冒死救醫!救人不成,男患者和醫生同歸於盡!


  一時間鋪天蓋地襲來。許多記者被擋在醫院外麵,許多記者都在向其他路人進行采訪,想要了解一些事實的真相。


  一些記者蹲在地上,兩眼盯著醫院的出入口,生怕錯過最佳采訪時間。


  張芸一進來,看到坐在急診室的向北。張芸眼神的氣勢像是要把人給吃掉。又像一把刀子被解封印後急於見血才能止渴,這與她一身優雅的旗袍裝格格不入。


  向北起身,眼裏的幹澀逼紅了眼眶。但就是哭不出來。


  臉上血已經幹涸,看著張芸,張芸眼裏的狠厲舉起手就是一巴掌,絲毫沒有猶豫。


  向北臉上多了幾道掌印,在本就雙頰沾滿血印的白皙皮膚下顯又多加了幾道指節分明的印子,有裏之外顯得分外鮮明。


  向北隻是有點驚訝,張芸在這種場合,絲毫不顧及身份就動粗,可見她是多麽著急,多麽著急.……

  院長默默的觀察張芸的情緒,帶張芸情緒平靜下來後,院長上前道:“應該沒什麽事,以我的經驗來看沒那麽嚴重。”


  張芸鳳眼瞪了一眼院長道,院長隻能默默的坐在椅子上等著。


  張芸站在急診門口焦急的張望。足足兩小時,徐醫生出來,張芸上前焦急道:“怎麽樣?”


  徐醫生道:“他左臂有刀傷,拉扯過後傷口需要手術縫合才能讓過分撕扯的肌肉愈合,隻是失血過多。休養就行!”


  張芸這才放心下來。淡漠的撇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向北,沒說任何話。


  而此時向北腦子亂得一塌糊塗。張芸的掌摑,臉上火辣辣的疼,臉上的疼痛過去,心裏卻像被刀割一樣,刺辣刺辣的疼。如芒在喉!

  看著張芸焦急的模樣,向北真的才明白,自己真的隻是外人而已,她關心她的傷,隻是來興師問罪.……

  向北的手機突然響起,她看了一眼,是霍焰!向北看了一眼張芸,張芸看著向北,眼裏的冷漠讓向北有點懼怕。這個眼神,多久沒見過了,多久了……


  沉靜的病房,張芸低聲歎道:“你去洗幹淨你自己,然後回家把聶佐的生活用品帶過來。”


  她那把平時一絲不苟的馬尾,此時散落的亂態,恰恰反映出了她此時的心境,涼意!從頭到腳,無一不漏!


  向北腦海裏全是十五歲那年,張芸與自己的對話。


  晚飯後的聶家,向北乖巧的坐在房間的案桌邊上,趴在桌子上認真的畫素描,眼睛,鼻子,眉毛,都有了形狀,一眼就能看出是聶佐。


  突然傳來敲門聲,向北將素描小心翼翼的放在抽屜裏,翻開數學練習題,去開門。


  張芸含笑的看著向北:“還沒睡呢?”


  向北對張芸又敬又怕,低聲點頭道:“沒呢?”


  張芸進房間,坐在離床不遠的沙發上道:“小北,你來聶家已經十年了,現在適應了麽?”


  向北乖巧的坐在書桌旁邊麵對張芸,低聲:“適應了!”


  張芸雙手交握掃了一眼抽屜:“小北,聶佐很優秀,聶家的男人都很優秀,但被不適合的人喜歡對他們來講未必是件好事,有些事情,應該讓他終止,人如果太貪心,到最後可能什麽也沒有!”


  十五歲的向北,敏感早熟的她,第一次和張芸有這麽交心的談話。


  張芸走了後,向北呆坐在書桌上發呆。拿出畫冊,看著即將畫成型的素描撕爛,灑出窗外,隨風飄走……


  向北這才回過神來,這一幕多麽的像,那一次的罵仿佛就在昨天。


  這麽多年,隻要觸及到聶佐她都會展先最真實的一麵。向北算是領略過了,這一次的耳光,她仿佛早已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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