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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覽盡經年恩仇事(上)(1)

  我用目光制止了蕙菊想要說話的衝動,繼續道:「本宮不能像對皓月那般,把你們也推給皇上,畢竟,紅顏未老恩先斷,更何況在這後宮之中。皓月也是因為機緣,可是,真的要我選,是斷不會讓她去做這個美人的。」


  我頓了頓:「本來,若是按著我凌家一直的勢頭,將來為你們許一個好人家,御醫也好,御前侍衛也罷,都是輕而易舉。可如今,本宮卻沒有那個自信了。給你這些,只是希望,若有朝一日,本宮顧不得你們了,你們到了年紀出宮,好歹也有份拿得出手的嫁妝,尋個好人家。」


  蕙菊哭起來:「娘娘……」


  我閉了眼:「本宮今日說的太多了……本宮想歇一歇,你也下去吧。」


  蕙菊上前扶我回到床上,為我細心地蓋好被被子。


  「娘娘,」她臨走時道:「奴婢願永遠伴在娘娘身邊,無論娘娘得寵也好,失意也罷。」


  門輕輕關上,我卻睡不著。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我從淺淺的睡夢中醒來,人一動,就見蕙菊端了盤子進來。看到我醒來,忙快步上前。


  「娘娘,這是剛熬好的葯,您趁熱喝了。」


  我點點頭:「先給我一盞茶。睡得有些焦渴。」


  她聞言便倒了杯茶來,溫度是剛好的。我一飲而盡,突然想起一樁事來。


  「惠菊,你之前稱柳如絮為柳妃娘娘,是怎麼回事?」


  惠菊的身形一頓,慢慢地回過身:「娘娘,柳妃她……」


  我看著她的眼睛,那眼睛在昏暗的殿閣里看不真切。


  「皇上前些日子已經復了柳妃的位了。所以如今她又成了柳妃娘娘了。」


  我愣了許久,終還是給了自己一個笑容:「我知道了。「看了看蕙菊手上捧著的一盤蜜漬葡萄,我突然有些噁心。


  「這葡萄日日吃,本宮有些膩了,你去拿些香葯李子來吧。」


  惠菊走到門邊卻遲疑了下,慢慢道:「娘娘,奴婢聽到了一些事。」


  門被輕輕地關了上,惠菊小心地看了看外面,然後才慢慢地走到我的身邊。我看著她修長的身形在絲絲白煙中走進,略帶著神秘的色彩。心卻是懸了起來。


  「你說你聽到了些事,是什麼?」我坐直了身子,拉了拉毯子問道。


  寢殿里有些昏暗,光線裡帶著淺灰的顏色,連帶得蕙菊的面色都有些灰白起來。


  惠菊站在我面前似是想了想才開口道:「這頭一件,其實娘娘您已經知道了,就是柳妃娘娘複位之事。不過,據說是太后的主意,並不是皇上的意思。」


  我點點頭,太后似乎是喜歡柳妃的,雖然我並不知道柳妃是因著什麼得到了皇帝和太后的喜歡,但是如此看來,一定不僅僅是她的才情和美貌。


  「還有呢?」我裝做不在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之前手上戴的皇后碧璽扳指已經被卸了去,應該是我昏睡時被摘下的吧。


  惠菊順著我的目光看過來,欲言又止。


  我看了她一眼:「還有什麼?」


  惠菊上前了一步,用很小的聲音說道:「還有一件奇怪的事呢。」


  我抬頭看她,惠菊神色小心,聲音也是壓低了說道:「裕王的那個侍妾不是有孕了么,太后的意思是讓王爺納她為側妃。」


  我點了點頭:「這個我知道,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我的聲音有些壓抑的低沉,惠菊這麼一說,塵封了許久的往事又湧上了心頭,一時間五味陳雜,心裡是亂了思緒。


  惠菊無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微低了身子對我說道:「可是,前幾日太後去裕王府,回來的第二天,那侍妾就小產身亡了。」


  突然一道閃電劃破陰沉的天空,接著是震耳的雷鳴,大雨「嘩」地一聲降落下來,那麼迅疾,那麼突然。我和惠菊都被那雷聲嚇了一跳,惠菊慌忙地捂了自己的嘴,我心裡也是一驚。


  小產……身亡……


  我張了張嘴,正欲問惠菊些什麼,門就在這時「吱呀「一聲被推開。我和惠菊同時看向來人,這遠瀛殿不是一般的侍從就可以進來,更何況是我現在身處的寢殿。我知道沈羲遙在外面布置了眾多的侍衛,我常常能看到他們手中的兵器在陽光下的反光,總是那麼一晃,閃了人的雙眼。


  沈羲遙的衣服上有水漬,看來是淋到了些雨水的。


  蕙菊忙取來乾的布巾,沈羲遙隨手接過,在衣服上擦了擦,將布巾遞給蕙菊,一擺手:「你下去吧。在門外守著就是。」


  當殿閣里只剩下我和沈羲遙兩人的時候,不知為何,我竟一點也不感到緊張和害怕。


  雨水輕輕的敲打在窗欞上,有溫柔的「乒乓」聲,和著「滴答」的滴雨聲,竟也是分外的和諧自然。不再有雷鳴和閃電,只有微弱的燃起的燭光,將沈羲遙臉上的蒼白悄悄地掩藏了去。


  我端正了身子站起身來,唇間反覆了許久,心也是思量了許久,終於輕盈跪下:「臣妾參見皇上。」


  聲音是輕柔軟淡的,姿態也是謙卑恭敬的。


  我只要他忘記那個夜晚,我只是,想力求我家族的平安,在這個孩子平安降生之前,我是要以這樣的姿態來面對它的父親。


  沈羲遙怔了怔,聲音猶如遙遠的天際邊傳來:「平身吧。」又補充似的說道:「你有孕在身,這些禮就免去了吧。」


  我深深一叩首:「謝過皇上。」之後才慢慢地起了身。


  沈羲遙看了看四周,他的眼中有掩飾不住的疲憊和躲閃。


  「這裡,你可還覺得好?」他突然問我。


  我笑了笑,隨手拿起了之前繡的那件小小的肚兜,平和地說道:「這裡是我大羲最美的宮闕,臣妾能住進已是皇上的天恩了,怎會覺得不好。」


  這裡是好的,可是,它已不是那個我最初來到的蓬島遙台,那時的這裡,是真正的人間仙境,而此時,它只是一個精緻的籠子,或者說,是一座監牢。


  「恐怕你心裡,這裡是不好的。」沈羲遙說道,目光落在了我的手上:「這是什麼?」


  他說著伸出手,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交到了他的手上,微笑著說道:「在這屋裡躺著,更覺難受,心裡記掛起玲瓏,就綉了這個肚兜,應該是適合她現在穿的。只是……」


  我低了頭,用很輕的聲音說道:「只是不知玲瓏可能穿上。畢竟……」


  我的嘴角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笑:「畢竟,柳妃一定也是為玲瓏綉了許多衣服的吧。」


  沈羲遙沒有說話,我抬了頭看他,他只是一直看著那肚兜,眼神中有點點的悲傷。


  半晌他才開口道:「柳妃沒有給玲瓏綉什麼。這個,玲瓏應該是能穿的。朕也很久沒有見到她了。」


  他說著目光就空洞起來,然後落在了我的小腹上,有絲希冀。


  「太醫怎麼說?」他突然問了一句,我看著他,他的眼窩有些深陷,略帶瘦削,眉宇間有掩藏不住的焦慮和憂心,還有點點的不悅。


  我想,這份憂心,應該不是僅僅來自玲瓏的病,也不會是皇室的私事。對於他一個帝王來說,最重要的,應該是這個如畫的江山。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上前一步,拿起身上的一方絲帕為他擦拭著衣上未乾的雨水。


  他愣了片刻,有些不自然和僵硬。我一笑,在離他這麼近的位置,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出的龍涎香的氣息,還有雨水生冷的味道。


  「皇上可是為了西南的戰事憂心?」我抬頭看了他的眼睛,他閃過一片訝然,我知道自己是猜對了。


  麗妃遲遲沒有晉位是我猜測的唯一根據,雖然之前她的父親倒是打了幾次的勝仗,可是進入蜀地的崇山峻岭之後,就鮮有什麼消息傳來,麗妃之前的得意也漸漸的消退。後來是因了父親的病和之後的事,我什麼都不去想不去顧及,此時,一切都靜下來的時候,才突然都能了悟。


  沈羲遙沒有說什麼,只是一直注視著我的眼睛,我沒有躲閃,他終嘆了口氣,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西南那邊……」他的聲音低沉,眉頭緊皺,手也不由得握成了拳。


  我看出了他心中的不甘與氣惱,卻也是無可奈何的惆悵寂寥。


  「朕不知對孟翰之說過多少次,蜀地不同尋常,要他謹慎再謹慎,可是,還是被之前的勝利沖昏了頭腦,如今可好了,大敗,三千首騎全軍覆沒!」


  沈羲遙額上青筋隱約可見,看得出他壓抑了許久,許是從得到這消息就開始了吧。可是那朝堂之上他不好如此的發作,畢竟是要端著君王的氣勢,什麼都不能表現出內心的亂,要起著安定民心的作用。


  他也是不易,畢竟羲赫受傷,我的二哥又必須鎮守西北,朝廷中不是沒有新的將領,但能擔起鎮守邊境重責的,卻沒有。


  沈羲遙用孟翰之,並非不妥,畢竟是老將。但是孟翰之的弱點,他也是知曉的。此次失利,應該怪那孟翰之的輕率。作為帝王,三番五次地叮囑之後,還出了這樣的事,他怎能不發怒,怎能不痛心?

  不過,如今的他,卻也不再是當初與父親公然在朝堂上起爭執的少年皇帝,若他那時能若今日,恐怕我也是不會進宮來了。


  我倒了杯茶遞給他,那是靜心提神的藥茶,盛在白玉琥珀的碗中,褐黃的顏色,散著淡淡的清苦氣息。


  沈羲遙接過看都沒看喝了下去,隨後就皺了眉抬頭看我:「怎麼這般苦?」


  我一笑:「不知可抵皇上心中之苦?」說話間取了用同樣的碗盛了蜂蜜水給他:「換一樣,如此才能更感甘甜。」


  沈羲遙一愣,手上微有些停頓,不過還是接了那蜂蜜水過去,停在唇邊久久卻不飲。我沒有看他,只是拿起了那件肚兜就著燭光繡起來。


  「怎麼這光這麼暗?」沈羲遙咕噥了一句,我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已將那手中的蜂蜜水放下,卻是半滴未進的。


  「朕想讓你二哥出征,你覺得呢?」


  沈羲遙走到我的面前,拿起桌上一根銀針挑了挑那燈芯,「噼啪」一聲,爆出好大一朵燭花,殿內也明亮起來。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肚兜,還有幾針就綉好了。這半開的芙蓉綉在鵝黃的布料上是最好看的,鮮嫩柔婉,清新淡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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