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我想摸一摸你的眼睛
薄雲岫從宮內回來,已是入夜時分,聽得底下人來報,說是沈大夫那頭沒什麼動靜,便也不去擾她清靜,隻身進了書房。
燭光里,月歸送來的那幅畫被鋪平擱在桌案上,五芒星圖紋,泛著異樣的詭異。
事實上,薄雲岫早就派人去盯關傲天,可這人好像沒什麼不一樣,還是如往常一般肆意妄為,唯有出現在醫館街對面時,才會表現出一副凝神靜氣的模樣。
據說,那模樣很是詭異,嘴巴一張一合,聲音很輕。
「我回來了?」薄雲岫深吸一口氣,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關傲天回來便也罷了,怕只怕不止關傲天一人回來。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如今這世上,能做到這一點的人,早已不在人世。
在先帝時,便已被挫骨揚灰。
揉著眉心,薄雲岫只覺得頭疼,關傲天讓人把這東西送去醫館,交給沈木兮,到底是什麼用意?還有那一句「我回來了」究竟說的是誰?
那個被挫骨揚灰之人?
「沈大夫!」門外一聲喊,薄雲岫當即直起身。
想了想,趕緊攬過手邊的公文摺子,又緊趕著捏起筆架上的筆,假裝一本正經的處理公務。然則筆尖未能蘸墨,耳朵倒是豎得高高的,生怕漏了外頭的動靜。
「他在裡面嗎?」沈木兮問。
黍離頷首,「是,王爺正在處理公務,沈大夫,您有事?」
「要緊的公務?」沈木兮皺眉,若是他忙,不打擾也罷。
黍離笑了笑,「自然是要緊的公務,王爺素來矜矜業業,從不敢耽擱朝政,沈大夫您也曉得,皇上不理朝政,是以這社稷安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王爺一人的肩上。王爺夙興夜寐,豈敢懈怠!」
「既是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他了!」沈木兮抬步就走。
薄雲岫恨不能把這房門給掰下來,不關門,許是就能自己進來了吧?奈何這黍離蠢得跟豬一樣,此前不是交代過,於這離王府內,沈木兮百無禁忌?!
「沈大夫!」黍離喊道。
薄雲岫擱下筆杆子,屏氣凝神。
「王爺此前交代過,若是您有什麼事,可直接進去找他,不必通傳,您既然來了,還是進去瞧瞧吧,若是誤了什麼事,王爺怪罪下來,卑職吃罪不起!」黍離俯首。
心頭一松,薄雲岫默默的拿回筆杆子,還好……沒那麼蠢。
門開的時候,薄雲岫正專心致志的批摺子。
「我……」沈木兮想著,有求於人是不是先行個禮,好歹表示一下尊重?
行了禮,沈木兮深吸一口氣綳直了身子,見著薄雲岫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不由的心生悔意。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她治病救人,他身負天下。
天底下沒有誰,一定要幫誰的。
「罷了!」沈木兮掉頭就走。
「來都來了,有什麼不敢說的?」薄雲岫擱下筆,「你似乎並不是這般,容易退縮之人。」
換做旁人,沈木兮自然不會退縮,可他是薄雲岫,不管是七年前還是七年後,始終高高在上的薄雲岫。
「我想再去一趟胭脂樓。」沈木兮站在原地看他,「但是月歸肯定不會答應,是以我覺得……」
「什麼時候去?」他問。
許是他應承得太爽快,沈木兮愕然仲怔,「嗯?」
「什麼時候?」薄雲岫又重複了一遍。
沈木兮確定不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旋即開口道,「自然是越早越好,芍藥至今沒有出現,經過胭脂樓的時候,我也未曾見到芍藥的蹤跡!」
「去換身衣裳。」薄雲岫合上手中的公文,「走吧!」
「你不是很忙?」之前黍離說,薄雲岫公務一堆,抽不開身,如今怎麼有空?
他涼涼的瞥她一眼,「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自然是要去的,沈木兮掉頭就走。
薄雲岫如釋重負的鬆口氣,疾聲道,「黍離!」
黍離一愣,緊趕著跑進屋。
待沈木兮換好衣裳,薄雲岫早早的等在了後院的馬車裡,「還不上來。」
所幸這胭脂樓也不是頭一回去,一回生二回熟,這種事總歸是需要談經驗的。
「此番進去,不許像上次那樣!」薄雲岫叮囑,「不許與那些女子太過熟絡,找到芍藥之後問幾句便罷,及早抽身。」 沈木兮點點頭,「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薄雲岫繼續道,「老媽子見過咱們,勢必不會陌生,上次牡丹之事,必定有所驚動。暗衛一直都盯著胭脂樓,但是自從牡丹出事,這胭脂樓便什麼動靜都沒了,做的尋常生意。」
「所以,沒有錯漏之處?」沈木兮明白他的意思。
「唯一的錯漏就是牡丹,不過牡丹一死,就算是徹底擺平了這缺口。」薄雲岫深吸一口氣,「不少達官貴人進出這胭脂樓,可都沒有出現異常,是以此事只能暫且中止,只能盯著罷了!」
看得出來,沈木兮頗為擔心芍藥的情況。
「當初牡丹來了一趟,其後便遭遇不測,我擔心芍藥也會……」沈木兮垂下眉眼,苦澀的乾笑兩聲,「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許是如此吧!」
「大夫當久了,不是更該看明白生死之事嗎?」薄雲岫微微挪了一下身子,稍稍靠近些許。
車軲轆猛地碾著石塊,車身赫然一晃。
沈木兮猛地身子僵直,腰間莫名多了一條胳膊,掌心正搭在腰肢上,滾燙的溫度,灼得她渾身如火燒一般難受,「薄雲岫,你的手在幹什麼?」
「車子……不穩。」某人喉間滾動,「安全第一!」
「我看最不安全的就是你!」她猛地扭頭看他,目光冷冽,「挪開!」
「王爺!」黍離在外頭喊。
不容沈木兮開口,薄雲岫直接托起她的后腰,將她推至車門,「走吧!別耽擱。」
「沈大夫,你的臉怎麼紅了?」黍離詫異的問。
沈木兮愕然,「有、有嗎?」
「有!」黍離煞有其事的點頭。
剎那間,薄雲岫一聲悶哼,面色微變。
「王爺,您怎麼了?」黍離皺眉,這兩人怎麼怪怪的?
薄雲岫微微綳直了身子,「廢話太多,滾!」
黍離慌忙行禮,趕緊退到一旁,眼角餘光稍稍一瞥,竟是瞧見沈大夫的手悄無聲息的,從王爺的腰間挪開??沈大夫方才在作甚?
作甚?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他不是想摟腰嗎?
她便讓他曉得,腰疼是什麼滋味。
「喲,二位爺,你們來了,樓上請,樓上請!」老媽子興奮的招呼著,「姑娘們,快來好好伺候二位爺。」
龜公在前面領路,竟還是早前來過的那間雅閣,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趁著姑娘們還沒來,龜公去端酒,薄雲岫黑著臉盯著她,「不許喝酒,聽見沒有?」
這口吻就跟叮囑三歲的孩子,不許喝酒,會蛀牙一般,明明是好意,卻帶著幾分威脅。
沈木兮翻個白眼,未有理睬。
「你敢喝酒,本王便獨自帶你回問柳山莊。」薄雲岫冷笑,眼睛裡帶著別樣的意味。
沈木兮眉心微蹙,許是今夜的燭光太耀眼,襯得這副好皮囊如同帶了鉤子一般,只消瞧上幾眼,便覺得滿心裡都是毛茸茸的貓爪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撓著。
所幸這還沒喝酒,若真的喝了酒,怕是要成了昔年那副光景吧?
「想什麼?」
沈木兮猛地回過神,「哦,沒!」
「你每次說謊的時候,都會捏食指。」薄雲岫淺呷一口清茶,不去看她滿臉的尷尬。
快速鬆開手,沈木兮抿唇,這習慣是她打小便養成的,是以這麼多年以來,一直沒能改掉。容貌可改,皮相能換,然而這習慣卻是刻在骨子裡的,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心頭砰砰亂跳,沈木兮只覺得這屋子裡熱得很,額頭上的汗都出來了,她下意識的捂著臉。
唉,好燙!
姑娘們魚貫而入,瞧著都不似上次的模樣,統共五個,一個彈琴一個唱曲,剩下三個,一個陪沈木兮,一個陪薄雲岫,另一個專司斟酒。
屋子裡酒香四溢,紅羅帳暖,春意暖融。
沈木兮正尋思著該怎麼開口,薄雲岫卻是搶先一步,「胭脂樓如今便是這般貨色,雖說都是新雛,卻也未見風情,令人乏味得很!」
剎那間,屋內的姑娘面面相覷。她們幾個在胭脂樓里雖然是新人,但容貌姣好,身段婀娜,怎麼著也不至於沒有風情。
「讓你們媽媽進來。」薄雲岫面無表情的放下手中杯盞,力道有些重,杯盞瞬時裂開一道縫,有酒水快速從杯底緩緩滲出。
見狀,女子們面露慌張,旋即出去找老媽子。
須臾,護院緊跟著老媽子進門,顯然是覺得薄雲岫在找茬。
「胭脂樓開門做生意,便是如此待客的?」薄雲岫晃蕩著手中的酒壺,「一壺十年春,哼,著了多少好料?打量著我聞不出來?」
沈木兮不說話,靜靜的瞧著這位「老江湖」發飆,開啟一本正經的胡說之路。
老媽子冷笑,「這位客官打從一進來便開始找茬,如今又胡言亂語什麼?」
「胡言亂語?」薄雲岫冷哼,「你自己嘗嘗味便曉得,是不是護眼。」
剎那間寒風起,酒壺被一股暗勁猛地推出,老媽子第一反應是伸手去抱,當即將酒壺抱了個滿懷,脊背上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好功夫!
這一屋子的護院能頂什麼用?
連人家什麼時候出手都不知道,顯然是遇見了高手。
沈木兮看得一愣一愣,默默的瞅著自個的掌心半晌,再瞧著薄雲岫半掖在袖子下的手,就這麼輕輕一揮,酒壺就飛出去了?
太不可思議,不過她委實看得真真的。
這風塵中人,對於那些手段自然是再熟悉不過,聞上一聞便是八九不離十,饒是有些無色無味的,時日久了也能察覺酒味兒不對。
舌尖咂摸著,老媽子瞬時變了臉色,狠狠剜了一眼身邊的龜公。
龜公豈敢吱聲,驟見老媽子這般神色,怕是自個拿錯了酒。
「怎麼,現在知道我不是在胡說了?」薄雲岫拍案而起,桌子剎那間四分五裂。
沈木兮差點一屁股跌坐在地,幸得薄雲岫一把將她拎起,誰知正好拎在她肩頭,儼然如拎小雞一般,愈發顯得薄雲岫力拔千鈞!
罷了,柔弱便柔弱吧,沈木兮趕緊推開他,捋了捋衣裳,溫文爾雅的躬身作揖,「不好意思,讓諸位見笑了!抱歉!」
「這位公子客氣了,著實是咱們處事不周。」老媽子讓護院退下,「不知兩位要如何賠償?」
「讓芍藥過來!」薄雲岫捋著衣袖上的褶子,周身寒氣凜冽,「不然我讓你這胭脂樓,打今晚起,就滾出東都城!」
老媽子面色瞬白,緊趕著便退了下去。
屋子裡安靜下來,沈木兮皺眉,「酒沒問題。」
「那就變成有問題!」薄雲岫冷著臉,「這點伎倆都不懂,還敢往這兒闖?以你這愣頭青的姿勢,來這兒只能是送人頭,且看著吧!」
沈木兮撇撇嘴,小聲的嘀咕,「你是玩手段的,同我自然不一樣。」
薄雲岫想了想,俯下身子壓著嗓子問,「若與你玩手段,如何?」
她一愣,「什麼?」
「罷了!」薄雲岫直起身,這招不管用。
芍藥到底還是來了,左不過此番卻是面容消瘦,眼下烏青濃重,情況不是太好。
「芍藥姑娘?」沈木兮詫異,「你怎麼成了這樣?」
芍藥低低的咳嗽兩聲,「這幾日染了風寒,所以面容憔悴未能見人罷了!」
「我同你把把脈!」沈木兮伸手。
芍藥卻快速將手腕縮緊了衣袖裡,「把什麼脈?你都把牡丹治死了,打量著還要治死我嗎?」
「對不起,牡丹的事,我始料未及,若是早知道會這樣,我一定會早早的留住她,不會讓她離開醫館。」沈木兮俯首,「你身子不大舒服,讓我為你瞧瞧,興許……」
「不用看了。」芍藥冷眼盯著她,視線幽幽的落在薄雲岫身上,「老媽子知道這是離王殿下,左不過胭脂樓有個規矩,不管客人是什麼身份,進了這門就當是尋常人,那些身外名一律不提。你們第一次來,老媽子就知道,但是你們在試她,她也在試你們。」
薄雲岫原是要開口,見著沈木兮面色焦灼,便閉了嘴,由著她先吐為快。
「那個嬰孩的骨骸,是引子。」沈木兮呼吸微促,「好惡毒的東西,只是那孩子……」
「是個成型的胎兒,從牡丹肚子剖出來的。」芍藥低頭一笑,眸光帶著幾分詭異,「都是因為那些臭男人,始亂終棄,一開始說得極好,什麼功成名就便許你從良。最後呢?花前月下不假,功成名就之後,只剩下厭棄。孩子被挖出來的時候,就做了特殊的處理,成了你現在看到的樣子。」
沈木兮倒吸一口冷氣,「挖出來?」
「你以為呢?」芍藥輕嘆,「挖出來,才能更疼,更心存怨恨,這樣的嬰孩帶著母體留存的怨,成為最好的引子,做最攝人的蠱。子與母,母與子,從此兩相羈絆,再也不能分開!」
「那牡丹為什麼會突然……」沈木兮忙問。
芍藥眼睛里有血往外涌,驚得沈木兮慌忙起身,幾欲上前,卻被薄雲岫一把拽住,「別過去!」
「他們……用孩子來要挾,我幫著牡丹偷回了屍骸,可是……」芍藥一張嘴,黑血不斷的往外涌,面上滿是血淚蜿蜒,「我知道的就這麼多,牡丹累了,想離開,我、我也想,可是我知道,我們沒機會了!試問世間薄倖郎,如何銷得美人恩?!」
沈木兮彷彿想到了什麼,「那關傲天呢?」
芍藥身子後仰,怦然倒地。
「鬆開!」沈木兮狠狠推開薄雲岫,瘋似的衝上去,快速跪倒在芍藥跟前,她不敢碰芍藥。
芍藥身子劇顫,雙目怒睜,如同當日的牡丹一般,脖子奮力的往上仰,雙手死死撓著脖頸,嘴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沈木兮伏在芍藥的耳畔說了句話,芍藥猛地拽住她的衣裳,彷彿是費盡了全身氣力,狠狠點了一下頭,「是、是你……」
剎那間嗓子里的血就跟翻滾的熱水,「咕咚」、「咕咚」全涌了出來。
薄雲岫眼疾手快,面色黢黑的拽開沈木兮,將她死命摁在自己的懷裡,「別看!」
她的指尖死死揪著他的衣裳,發出壓抑的低吼,「為什麼要殺人?誰的命不是命,為什麼要這麼殘忍?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殺人就是殺人,還需要理由嗎?」薄雲岫抱緊了她。
外頭響起了尖銳的叫聲,「殺人了!快來人啊,殺人了!他們殺人了!」
沈木兮噙著淚從他懷裡掙出,瞧著地上滿身是血的芍藥,和牡丹一般,死不瞑目。不知道芍藥為什麼會出現在胭脂樓,許是和牡丹一樣,有過情傷,於是為人所控。但是牡丹後悔了,芍藥卻是抱著必死之心!
「把他們送官究辦!」老媽子厲喝。
薄雲岫勃然大怒,「誰敢!」
「不是他們殺的!」人群中,有熟悉的聲音傳來。
「誰說的?」老媽子怒問。
四下陡然安靜下來,但見關傲天優雅閑適的依著欄杆,似笑非笑的瞧著屋子裡的場景,又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我說的!」
關傲天歪歪扭扭的靠著欄杆,幽然吐出一口氣,「這女子的死相和當初的牡丹姑娘差不多,當初的兇手也已尋得差不多,連貓窟都被連根拔了,案子算是結了大半。你們現在說他們殺人,不知要置府尹大人於何地呢?」
眾人面面相覷,這事兒當初傳遍了整個東都城,委實算是半結。雖然沒有抓住幕後元兇,但是能這般殺人於無形的,豈會出現在此處,任由他人緝拿?!
「我關傲天說的話,你們不信?」關傲天直起身,「要不要我請我爹來作證?」
關家有個厲害的關太后撐腰,誰敢輕易得罪?看客們自然有多遠走多遠,免得一不留神被這小霸王牽累其中。老媽子有些氣不過,卻也不敢明著來,「關公子,您又沒有親眼看到,為何……這般偏幫?」
「實話實說而已。」關傲天皺眉,「你覺得本公子有必要撒謊嗎?」
「不敢!」老媽子趕緊行了禮,囑咐底下人去報官,不再提及要拿人送官之事。
但見關傲天一步一頓的走到沈木兮跟前,瞧著這個依著薄雲岫懷抱,眼眶發紅,面色發白的女子,眸中忽然涌動著複雜的情緒,「像極了!」
沈木兮一愣,不解的仰望薄雲岫一眼。
「你不是關傲天!」薄雲岫眯起危險的眸,就如同老母雞護著小雞仔一般,用寬大袍子袖,快速將沈木兮護在懷中,若是關傲天再敢靠近,他可不能保證,會不會給關傲天一巴掌,讓他變成十足十的傻子。
「怎麼不是?」關傲天幽然輕嘆,「我是關傲天,只不過呢……涅槃的滋味不好受吧?」
那一刻,薄雲岫明顯感覺到懷裡的人,身子駭然一僵,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沈木兮挪開薄雲岫的手,面色慘白的盯著關傲天,「你說什麼?」
「這眼睛,沒變,是這樣的!」關傲天笑得有些酸澀,「是這樣的,真像啊!我能摸一摸你的眼睛嗎?就摸一下,一下就好。」
「妄想!」薄雲岫冷戾,「關傲天!」
眼一閉,關傲天忽然像一灘爛泥般倒在地上,驚得一旁的小廝瞬時尖叫起來,「公子公子?來人,快,公子暈倒了!快找大夫!」
沈木兮哪敢往上湊,什麼眼睛?什麼摸一摸?什麼像不像?
最讓她心驚膽戰的是,關傲天說的那兩個字——涅槃?!
為什麼他會知道?!
那不是涅槃,只是在地獄蛻了一層皮,回到人世間的過程。
今夜的胭脂樓,算是徹底熱鬧了。
關傲天被人抬走,待府尹趕到后,薄雲岫交代了兩句,便帶著心神恍惚的沈木兮回離王府。
這是沈木兮第一次毫無反抗,像個木頭人一般倚在他懷裡,她不說話不掙扎,身子冷得像是從冰水裡撈出來的一般。
薄雲岫抱著她,連跑帶奔的,又怕顛著她,衝進了問夏閣。
黍離在後頭跟著,看著薄雲岫像是瘋了一般,抱著沈木兮在花廊里足足饒了兩圈才找到路,最後抱著人在院子里來回的跑。
「王爺!」黍離撲通跪地,嚇得臉都白了,「王爺,沈大夫只是嚇著了!王爺,您醒醒,王爺!」
他不擔心沈木兮,他擔心王爺,怕王爺又會變成以前那樣。
薄雲岫低眉望著懷裡的人,許是察覺這不是幻影,終是安靜下來,靜默著坐在了欄杆處,將沈木兮緊緊的抱在膝上坐著,胳膊勒得生緊,「莫怕,我陪你!」
沈木兮仰頭看他,卻只能看到他光潔的下顎。
「疼!」她吃痛。
他快把她勒死了,力道這般沉重。
不過也是這疼,讓沈木兮醒過神來。
迴廊里的宮燈搖晃,落著斑駁的燈影,風過竹林,發出陣陣沙沙聲。
四目相對,薄雲岫冷不丁低頭,在她的額頭親了親,「還好嗎?」
「還、還好!」沈木兮推開他,「我沒事。」
「陪我一會,好、好不好?」他說得很輕。
沈木兮皺眉,她很清楚的感覺到,來自於薄雲岫的驚顫,讓她莫名的想起了薄鈺,似乎是遭受過巨大的精神刺激,以至於在心裡某個角落,凝了一片暗影。
這應該就是心病!
神使鬼差的,沈木兮竟應了聲,「好!」 他不知,她心裡也有暗處,那便是他。
可他的心病,又是為了什麼呢?
夜色漸沉,風越吹越涼。
燈影重疊,暗影蟄伏。
胭脂樓後院內,老媽子冷笑兩聲,「此事不是說好了嗎?那小賤蹄子,穆中州極有可能已經告訴了她所有的真相,若是留下來,恐怕遲早為禍患!」
「閣主突然反悔了,你有什麼辦法,我又有什麼辦法?」這顯然是洛南琛的聲音,「穆中州那老狐狸,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當年能脫逃,如今就能詐死,橫豎那屍身消失了,說不定就蟄伏在何處!」
老媽子咬牙切齒,「你別忘了,穆中州的背後還有十殿閻羅,那幫子不省心的小妮子,也是禍害!」
「同出一門,若是現在相傷,只能兩敗俱傷,誰都落不得好!等閣主拿到了想要的,再動手滅了他們不遲,橫豎都是要死的!現在,越鬧騰越好,將真相遮過去,就再也沒人會繼續追查!」洛南琛緩步走到光亮處,「你別輕舉妄動,否則閣主不會對你客氣。」
四下一片死寂。
洛南琛忽然若有所思的盯著她,「你和沈木兮是不是有什麼過節?我瞧著,好像沒那麼簡單。」
「哼!」老媽子轉身便走。
穆中州?
「你到底是死是活呢?」洛南琛低聲嘀咕,東都城內數處暗哨忽然消失,門人悉數失蹤,只剩下一攤血跡,到底是誰幹的?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把長生門的暗哨都給端了?
長此下去,怎麼得了?
得儘快找到這個人才行,否則一旦東都城內的暗哨被集體端掉,將會壞了整個大局。胭脂樓已經引起離王府的主意,不能再留了……
是夜,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