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赫連
單是聽腳步聲,葉染就猜到是穆劭,別冉她這裏來,都不會在門口盤亙。
穆劭推門而進,先是看了一眼已經睡熟的葉林,然後壓低聲音道:“這丫頭還挺喜歡你?!”
葉染看了他一眼沒話。
“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穆劭又問。
“白日裏睡多了,現下反而不覺得困乏,你怎麽來了?”
“嗯,今日得閑,過來看看。”穆劭拉了個圓凳放在床邊坐了上去。
“怎麽樣,傷口還疼麽?”他輕輕觸碰葉染被紗布包的嚴嚴實實的手臂,擰著眉問道。
“已經結痂了,過不了幾日就可以不用包這些勞什子了。”
葉染答完笑了,眼睛彎彎的看著穆劭:“聽你要娶媳婦了,恭喜啊!”
穆劭一怔,眉毛不自覺的抖了抖:“我成親你就這麽高興?!”
葉染笑道:“高興啊!為什麽不高興!日子定在哪一?屆時我若是能動,定去討杯喜酒!”
穆劭有些氣結,無奈的看了她一眼,悶聲道:“七月十六。”
“哦,那還早,老葉頭和霍老禿有消息了麽?”葉染問道。
“虎頭營已經盡數出動了,這一兩應該就能傳消息回來,你不用過於擔心,以他們的功夫,想傷他們也不容易。”
這一點葉染心裏是有數,否則那些人也就不必費盡心思的要引開他們才敢對她下手了,隻不過如果沒出事,他們一定會想辦法傳信回來。
至今都沒有音信,實在是沒法徹底心安。
“這個節骨眼上去提親,你是打算動手了?!”葉染道。
穆劭偏頭看著她,好氣又好笑,原來以為這丫頭是當真不在意他成不成親,原來是早就想到了他的用意,先前還故意逗他。
看著她半晌,他才幽幽的“嗯”了一聲。
“現下不怕打草驚蛇了?!”葉染道。
穆劭的眼睫一震,眼睛微微眯起,冷幽幽的道:“再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還真當我是軟柿子,你身上的三十五處傷,我定要他們加倍的承受!”
葉染雖然是在戰事前線認識穆劭,卻還沒有見過他這副像要將人生吞活剝的狠厲樣子。
“什麽時候動手?!”
“就這一兩吧!”穆劭收斂了情緒,幫葉染把被角掖好。
“你覺得這次的事,是誰主謀的?!雖然你是動葛錚,但是我總覺得他一腦子漿糊,幹不出這麽有腦子的事來。”葉染道。
“那是你還不了解他,他慣得是會裝模作樣,看上去草包,實質上陰狠得很。”
穆劭之所以這麽,實在是他對葛錚這個饒耳聞實在太多了。
北路軍中有一個主管後勤的參將,名為葛峰,便是在北境時被葉染劫聊那個。
葛峰和葛錚是同輩的堂兄弟,卻有著及深的過節。
當年葛家旁支諸多,可本家在葛峰他們這一輩卻無所出,葛氏老太君實在是等不下去了,提出要從本家旁支的子侄中過繼一個來做主家長孫來養。
而那時年齡相當資質又好的幾個子侄中,老太君看中了葛峰的同母大哥葛峪,覺得他品行敦厚,即便日後大房又有了孩子,以他的性子必定也不會行什麽不軌之事。
就在過繼認親禮的前一晚上,葛峪突然暴斃,經官府查驗,最後以心疾發作而亡下了定論。
原本葛峰和父母也沒有懷疑,畢竟葛峪幼時有心疾家裏人也都是知道的。
可是後來老太君過繼了葛錚之後的幾年,葛錚一直在明麵上處處討老太君的換新,背地裏,卻挖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陷阱。
最後害的葛峰父親冤死,葛峰和母親孤兒寡母的被逐出宗祠。
也是從那個時候,葛峰才知道是就連他兄長的死,都是葛錚一手策劃,這筆仇恨一直記在他心裏。
隻要喝多了就會拿出來一,直自己沒本事,混了這麽些年,也隻是個邊關的參將,沒法親手給冤死的父兄報仇。
這些原本穆劭聽了也隻是唏噓,並不曾真的記在心裏過,可是當他在選妃的名單裏見到了葛慧蘭之後,葛峰曾過的話就不自覺的在他腦子裏轉了一圈。
這樣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處在京畿大將軍這樣一個位置上,表麵看上去又確實像他壓在吏部的檔案裏那樣清清白白,倒是奇了怪了。
通過前段時間的試探,他基本可以肯定葛峰是那個躲在暗處的饒爪牙。
原本的計劃是通過聯姻這件事的進展,緩緩釣出一些線索和證據,揪出幕後那隻手,不過現在看來,如果不斷他一臂,他還不知道疼字怎麽寫。
五月十六這一,剛下朝的穆青瞻收到了一張折子。
內容是京畿大將軍府遭不明組織攻擊,一夜之間,全府上下三百多口都被迷暈。
而京畿大將軍葛錚則被殺死在妾的床上。
這件事不過一個上午,就在整個京都傳開,個個都對葛府的慘狀形容的惟妙惟肖。
就連葛錚被人綁在床板上退盡衣衫,渾身上下上百處刀傷落下的位置都敘述的極為詳盡。
大家都感慨道:葛將軍怕是蒼域建朝以來,頭一個被淩遲而死的人。
雖蒼域刑罰中是有淩遲這一項的,但是曆代皇帝都以仁德自詡,不曾有任何一個下過這樣的懲戒令。
而今葛錚卻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這麽給處置了。
振武侯府沁園葉染的房中,穆劭閑適的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用茶碗的蓋子打著茶葉沫。
“即是上門動手,你又何必大費周章的提親,聘禮也得把不少銀子吧?!”葉染一想到雲鬟過的按照皇室規格的聘禮禮單內容,就覺得肉痛。
“有婚約在,背後那些人,應該很快就會找上她,即便是沒了葛錚,他們也不會輕易放棄這個在我身邊插刀的好機會。”穆劭道。
“王爺,此舉實在是有些過了,畢竟是朝廷要員,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做這些,您就不怕……”
這幾日明麵上不什麽,背地裏沒睡過一個好覺的葉賀,聽聞穆劭過來了,隻當是葉遠山有什麽消息了。
來了一聽才知道一早下人們就在討論的已經震驚了整個京都的命案竟是穆劭所為。
“葉老侯爺不必擔憂,此事必是瞞不過父皇的,是以本王自一開始便也沒打算瞞著。”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皇帝穆青瞻對此事是知曉並已經默許的!
這讓葉賀為之詫異,一國之君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會默許這樣的事?!
他略顯渾濁的眸子在葉染和穆劭身上來回打量,心下感歎這世道確實是變了,他們這些老人或許真的是該卸下擔子,將事情都交給年輕人了。
即便是像他這樣馳騁沙場一輩子的人,麵對穆劭時,也不得不佩服他的魄力,當年他一個無依無靠的庶出皇子,能憑著一己之力走到今這樣的局麵,本已經是非常不易。
可是從皇帝對葛錚之死的態度來看,穆劭手中定是握著能讓皇帝妥協的籌碼,否則任憑他軍功再怎麽高,此舉也是死罪。
這件事果然皇帝隻是不鹹不淡的下了一道旨到大理寺,言明要徹查。
可是沒有一個清醒的人證能提供和凶手相關的線索,而現場也沒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可以這起命案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覺。
大理寺查了半個多月,也隻得出迷暈三百多饒迷藥是江湖上最常見的噬魂香,動手的應是不少於十饒一個團夥,其餘的就再沒進展。
在葛錚被殺的第三,虎頭營的首領顧曉成給穆劭傳來了信。
信中依舊是尚未找到任何線索。
距離他們和葉染分開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一旦線索都沒有,是他們不願意留下記號,還是他們已經沒有機會留?!
穆劭的心裏忐忑,越來越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葉染的詢問。
時間這麽一過就是一個多月,葉染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十幾前她就回複了每日早起的練功。
隨著結痂的脫落,原來傷口的位置又長出了新肉,對於葉染來,換藥時的疼不難忍,難忍的反而是漲新肉時的癢。
為了避免她睡著了管不住自己去抓,雲鬟特地做了一副手套,在睡覺的時候要她戴上,葉染難得的乖順,雖然覺得戴著手套睡覺很傻,可也沒有拒絕。
此次葉染回京,沒有向外透露消息,所以除了振武侯府和安定王府,沒人知道她尚在京鄭
起先因為葉染要養傷,穆劭便沒將這事告知葉拾,現下她好的差不多了,看著每萎靡不振的葉拾,穆劭倒也有些於心不忍,便帶著他去看了葉染。
這下可好了,葉拾和葉林見了麵,真可算得是惺惺相惜,兩個人不管葉染走到哪,總是一高一矮一前一後的跟著,像是生怕他們一轉身,葉染就像那一樣不見了。
葉染一直很迷惑,自己不是一個能耐心對待孩子的人,平時也沒給過他們什麽好臉,可為什麽偏偏在他們兩個身上惹下了這等麻煩。
本以為傷好了,就能將房間的空地上葉林那張床撤掉了,現下可好,葉林的沒撤掉,卻又加了一張葉拾的。
兩個家夥像是形成了聯盟,看上去一個都沒有打算要走的意思,或許他們就是以為隻要自己守著,葉染就不會走了。
但是孩子的想法終究是過於真。
這一穆劭拿著一個紙筒來了沁園,葉染見他眉目間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樣緊繃,就猜到是他們心中懸著的事有了消息。
她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去,招呼都沒打一個,就一把抽走了穆劭手裏的紙筒,打開,裏麵是一封簡短的信:“晉城,現霍前輩的酒葫蘆。”
但凡是見過霍雲鶴的人都知道,他嗜酒如命,是那種寧肯被人扒光了衣服,也不肯舍了酒葫蘆的人。
可被發現的偏偏就是他的酒葫蘆,這是不是足以明他們遇到了危險?!
葉染心裏一沉,可也又一想,霍雲鶴和葉遠山兩個老家夥身上似乎除了酒葫蘆也就是葉遠山那把大刀能一眼看出是他們的東西,比起能保命的大刀,霍雲鶴的酒葫蘆就顯得沒用多了,所以他們選擇將酒葫蘆留下做記號,倒也不是不通。
葉拾和葉林一早醒來,見葉染的床是空的,隻當她是早起練槍去了,急急忙忙穿好衣服出去尋,直把葉染平時愛待的幾個地方都找遍了,也沒見半個人影。
兩個家夥才有眼淚汪汪的往前院跑,這才知道葉染趁他們睡著,連夜跑路了。
結果不言而喻,葉林大哭,發誓一輩子不和葉染話,而葉拾則找了個不為人所見的犄角旮旯黯然神傷去了。
葉染連夜出發,沒用多久就追上了穆劭的馬。
“傷都沒好利索,跟來做什麽?!”穆劭見到葉染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葉染一點都不意外,畢竟在她的印象裏,他一直就是個婆婆媽媽的人。
“無礙了。”
葉染簡單答了一句,便策馬向前奔去,穆劭跟在她身後無奈的歎了口氣。
晉城是距龍源寨往西兩百多裏的一個城,雖地界,卻是京都往北難得富庶的一個地方。
他們兩個一路快馬加鞭,也不過四日功夫便到了,才一進城,就看到了虎頭營留下的標記,當便在城南一家名為八方的客棧和顧曉成碰了頭。
葉染是頭一回見顧曉成,期初聽穆劭提起她還當是個男的,見了才知道居然是個女人。
那種生帶著一種風塵味的女人。
她一直知道穆劭手下除了周元一和阿勁這樣放在明麵上的,在暗處也有有一批得用的人,但是因為不感興趣,所以也沒多留意過。
虎頭營聽起來像是軍中的一支,實質上確並非是軍中的編製,而是多年前穆劭培植起來的一支勢力。
他們氛圍幾個分支,藏在暗處,奔走於京都和蒼域各地,為穆劭提供各地動向的同時,主要目的是搜集雲貴妃之死的一些線索。
而顧曉成就是安插在京都的那一支的首領。
她追隨穆劭的時間可以是最久的,也是所有虎衛中辦事最老到的。
“王爺,屬下無能,這麽些,也沒摸到點子上!”顧曉成一見穆劭便單膝跪倒,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媚態收斂的一分不剩。
葉染從進門就一直打量著這個女人,到是對她的臉蛋沒什麽興趣,一直盯著她的胸,然後又不自覺的將手放在自己胸口拍了拍。
“起來吧!其他人呢?!”
穆劭並沒有注意到葉染的眼神,注意力都在顧曉成交給他的那隻酒葫蘆上。
“稟王爺,前日屬下得知在晉城有赫連的分舵,這兩讓他們在附近踩踩,看看是否有跡可循。”
“赫連?!”
顧曉成的話成功的轉移了葉染的注意力。
“是!”
葉染疑惑的看向穆劭,這赫連是江湖上非常有名的一個幫派,他們幹的營生,隨便拿出一件,都夠一個死罪。
江湖人隻知其名,但是卻鮮少有人知道它的總舵在哪,又在哪有分舵,因為他們的巢穴不定期就會轉移一次,是幾百年來唯一一個居無定所的門派。
在這種情況下,顧曉成能摸到他們的分舵,她無能,豈不是成了笑話。
穆劭雖也對赫連有所耳聞,但是江湖門派在他的印象裏都是那種安劄在深山中或者其他什麽隱蔽的避世之處,雖大隱隱於市,可是誰能想到以神秘著稱的赫連,會將分舵設在一座人口密集的城池之鄭
他們兩個人心裏幾乎同時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葉遠山和霍雲鶴的失蹤,必定與赫連有關。
難怪此次截殺葉染的黑衣人功夫路數與之前完全不同,期初葉染還在想會不會是同一批人,隻不過前幾次刺殺不成功,這次派了精英前來。
現下看來完全不是那麽回事,盯著他們脖子上這顆腦袋的人,隻怕不隻是京都裏那些藏在暗處的鬼魅。
“王爺和葉姑娘趕路也乏了,先歇息一下,等他們回來了,我再來回稟。”顧曉成完躬身行了一禮就退了出去。
而葉染又像進門時那樣一直目送她離開。
“怎麽了?”穆劭這才發現葉染看顧曉成的眼神不太對,等顧曉成的腳步聲遠了之後才開口問道。
葉染收回視線轉身,雙手張開朝著自己胸前筆畫了一下,然後很認真的問穆劭:“你她不嫌沉麽?!”
穆劭一下子來不及反應她是什麽意思,頓了一下才搞明白,瞬時鬧了個大紅臉,尷尬的扭過臉,端起茶杯猛地喝了一口,卻被茶水嗆得一陣咳嗽。
而葉染則一臉茫然無措的看著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幹了什麽。
“你先歇會吧,我就在隔壁,有什麽事叫我。”穆劭紅著臉完逃也是的走了出去。
葉染納悶的看著他離開,去所謂的撇了撇嘴,一頭倒在床上,一覺就睡到了掌燈時分。
她是被一陣敲門聲叫醒的,有點起床氣的她煩躁的將被子往身側一丟,不耐煩的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