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懷疑
“好了，即是如此，你便下去吧。
我現在畢竟是在接受懲罰，你在這兒呆久了不好。”
郝帥垂了眼眸，輕聲說。
四皇子站起身來，恭敬地朝著郝帥行了個禮，這才慢吞吞的轉身離開。
宮裏的太廟位處偏僻，出來以後，要走上一段距離才能到皇子的住所。
因著蕭妃的失勢，四皇子的行事作派也低調了許多，便是住處上，也由著皇上隨意安排，住在了國子監裏麵，毫不起眼的偏殿中。
四皇子慢慢的走在夜色中，身旁沒有雖侍的小太監。
倒不是落魄到連個小太監都沒有，隻是四皇子自從備受冷落以來，便不再相信任何人。
為了讓自己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的處境，他更是任何事都親力親為，時間一長，倒是真的不用太監宮女在身邊伺候了。
先前去太廟，手上也隻是提了個食盒，現如今回去的時候連個燈籠也沒有。
若是其他地方也便罷了，宮裏處處是宮燈照耀，雖不至於像白日裏那麽明亮，但看清楚腳下的路，也是不難的。
可這太廟實在太過偏僻，夜裏也不會有主子過來。
宮道上，小路旁，便自然不會有燃燒著的宮燈。
隻餘了夜空中掛著的一輪殘月，向靜謐的宮城揮灑著淡淡的暖銀色的光輝。
這樣的光輝，是沒辦法照亮整個皇城的。
那些微弱的光線，輕飄飄的流淌在樹梢枝頭，夜風輕輕一吹，樹枝隨風擺動，發出‘桀桀’的聲響。
再配合上影影綽綽的月色暗影，別說讓人心中安慰，隻要不讓夜行者心頭發毛拔腿就跑，便是好的了。
四皇子就是在這樣的夜色中，緩緩前行的。
他實在是喜歡這樣的黑暗，隻有在這樣的暗夜中，才不用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隻有在這樣空無一人的夜色裏，他才能夠做自己。
任憑那些不切實際的夢想，在心頭狠狠的激蕩。
“你怎麽這麽久才出來？”
一道聲音悠悠傳來，四皇子一驚，立刻停下了腳步。
“二姐還在這裏？
怎麽？
這麽夜的天，二姐不害怕？”
四皇子冷冷一笑，借著夜色的掩藏，他倒是不怕心裏的想法被小丫頭窺探了去。
聽到四皇子的回答，小丫頭才上前一步，有些緊張的說：“如何不怕？
隻是有些問題沒想明白，想要問問你。”
“哦？
二姐想要問什麽？”
四皇子雙手背在身後，垂首看著她不甚清晰的輪廓。
“你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你似乎是話中有話。”
小丫頭的心思是單純，可並不傻，即便是當時沒有放在心上，可事後回想起來，總是能覺察出不同尋常的味道的。
四皇子心頭一笑，聲音裏，卻是有些迷惘。
“二姐說的是什麽？
我所知道的都說了，哪還有什麽話中話？”
“你別裝傻，你說，先前是五弟站在紫晶樹的旁邊是吧？
原本我也沒在意這個事情，後來你一提醒，我倒是認認真真的回想了一下，我好像並沒有碰到紫晶樹。
小七的乳母嬤嬤叫了一聲，嚇了我一大跳。
那紫晶樹便是我一不小心碰掉的。
所有人都以為是這樣，就算是連我自己，都沒有懷疑。
可是，那紫晶樹那麽重，倘若是輕輕一碰，必然是掉不下去的。
再說了，若是我碰倒了它，我怎麽會一點也沒察覺？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可五弟站在旁邊，倘若如你所說，是五弟把紫晶樹碰下去的，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小丫頭認認真真的看著四皇子，把剛在自己在門外分析的事情講給他聽。
四皇子聽在耳朵裏，也不作聲，隻是沉吟。
“喂！
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小丫頭拉了拉他的袖子，隨即恨恨的說：“這五弟也太壞了，自己做下的事情，承人了就好，偏偏看著爹爹娘親罵我的時候，便自己躲到一邊去，還難為哥哥為了護著我，被爹爹責罰。”
四皇子癟了癟嘴，似是無意。
“你這麽說也不是沒有可能，可我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奇怪？
哪裏奇怪了？”
小丫頭歪著腦袋望著他，小小的眉心皺著。
“二姐剛剛也說了，那紫晶樹很沉，就算是你，輕輕一碰之下也不會倒，二姐，五弟才隻有六歲，還沒有你的力氣大呢。
若是連你都不能輕易碰倒，他還能碰倒嗎？”
“你這麽說，有道理啊！”
小丫頭眨了眨眼睛，“可在那旁邊的除了他就沒有別人了，若不是五弟，那還能有誰？”
“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說的是，不會是五弟無意碰下去的。”
“不是無意的還能是什麽？
難不成還能是有意的?”小丫頭翻了個白眼。
原本是隨口一說，可話一出口，便連自己也嚇了一跳。
不是無意的，可不就隻有有意的了嗎？
“四弟，你說，會不會是五弟故意碰下去的？”
小丫頭抬了頭，雖然麵前的隻有一個模糊的輪廓，但此時此刻，這個輪廓竟然能讓她感到無比的心安。
從前的她，從來都是隻相信郝帥一個人的。
在她小小的心靈當中，也唯有哥哥郝帥，是這世上頂頂聰明的人，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可是，沒想到從前不顯山不露水，一直跟在自己身後作為小跟班的四弟也這麽厲害。
眼中的崇拜濃了一分，可夜色濃到化不開，倒是把這份崇拜掩了下去。
四皇子裝模作樣的搖了搖頭，以極不確定的語氣說：“不會吧，沒理由啊，五弟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紫晶樹摔碎了，對他也沒有什麽好處啊。
再說了，紫晶樹倒下去，砸到了小七，又有什麽好處呢？
他畢竟也是小七的哥哥，想來也不會有這樣的壞心眼的。”
“是什麽哥哥？
他和咱們不過都是父皇的孩子而已，又不是同一個娘親，能是什麽好哥哥？”
小丫頭抬高了音調，“一定是這樣的，四弟，你別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和我們是一條心的。
他不像你，隻有自己而已，他還有一個娘親，若是有朝一日，他娘親得到了爹爹的寵愛，那他便能替代哥哥在爹爹心裏的位置。
到了那時候，我，還有哥哥，還有娘親，我們又隻能回到從前的日子了。
我不要回到那樣的日子，我不要爹爹喜歡上別的嬪妃，所以，四弟，你一定要幫我留著心，這件事，他若不是故意的便罷了，若是故意的，那就糟了。”
小丫頭很是擔心，又把四皇子當成了自己人，才對他說了這些話。
說著無心，聽者卻是有意。
四皇子心裏又驚又氣，深深呼吸了幾下，才勉強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三姐，這些話，你都是聽誰說的？”
“聽誰說的？
自然是聽宮裏的宮女們說起的。
不過我知道，她們說的沒有錯。
自古以來，哪個皇帝的後宮不是一堆女人？
虧得咱們娘親厲害，才能讓爹爹的心都放在咱們的身上。
可是誰知道將來是怎麽樣的？
萬一爹爹看膩了娘親，又喜歡上了惠妃又或是麗妃怎麽辦？
他要是喜歡了她們，就不會再要我了。”
小丫頭氣呼呼的說著，雙手緊緊的捏成了拳頭。
從前，聽宮女們私下議論的時候，她總是很生氣。
可是聽得久了，一次又一次，便也當了真。
有些事情埋在心裏，時間長了便會紮了根，發了芽。
小丫頭是經曆過苦日子的，好不容易才得來的爹爹，一定要好好的守住得來不易的幸福。
四皇子沉默著，心裏如同被塞了一整顆爛掉的梅子一般。
又酸又臭！
雖說很明白現在應該暫時蟄伏，以圖來日。
可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有多久。
從前他有多麽的心高氣傲，現在就有多麽的灰頭土臉。
突然覺得很是煩躁。
他不想忍受小丫頭無意之間的奚落。
更不想聽她說她現在有多麽的幸福。
她所有的開心與幸福，都像一根根燒得通紅的硬刺，毫不留情的插進他的皮肉，讓他痛不欲生。
咬了咬牙，從牙縫中擠出不甚清晰的幾個字。
“好！
我會留意的。”
“嗯，若是你發現了什麽，一定記得要及時告訴我啊。”
小丫頭不放心，再一次的交代。
“好！”
四皇子垂著腦袋，任憑接連伸展的樹葉帶出的一整片一整片的陰影打在眉間眼底。
“三姐還有事嗎？
要是沒有的話，就早些回去罷。
母後正在氣頭上，要是讓她知道你這麽晚還在外麵晃蕩，一定又會生氣的。”
說到自己的娘親，小丫頭的怒容即刻變成了酸澀。
“哼！
現在她哪裏還會關心我回不回去？
自從有了小七，她的心裏便全部都是小七，我和哥哥，怕是早就被她給忘光光了。”
嘴上雖然說著氣話，但對於郝枚，小丫頭還是有著畏懼的。
一麵嘟囔著，一麵轉身，剛想要走出去，卻又猶豫著站住了。
“又怎麽了？”
一時之間沒掩飾住，四皇子的聲音裏麵充滿了不耐。
好在小丫頭沒心思顧上他，縮了縮脖子說：“天太黑了，這裏好可怕。”
“你的婢女呢？”
四皇子皺眉問道，今夜心情不好，真是一刻也不想再跟她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