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底線
蟄城南部,荷縣,一個偏遠蕭索的山村,兩山之間的山坳上。茅草屋裏有炊煙徐徐升起,易冰雨正在燒飯。她身後,一群麵目或多或少帶有凶狠與猙獰之色的男人正吆五喝六地打牌。
??這群男人全都是人販子。他們現在情緒高漲,眼裏滿是激動,連摸牌、出牌的動作都變得亢奮不已。因為他們今天接到了一單大生意,有人匿名向他們的老大轉了一筆巨款,足有一百五十萬,並且留言說要買走十三個幼童,這些錢隻是半價定金,等交易結束後,會將剩下一半金額補上。
??這間茅草屋就是他們的主要窩點之一,草屋下的地窖裏,關著十幾個被他們拐來的、年齡在四歲到八歲不等的幼童,其中男女參半,人數上正好夠應付這一大單。
??他們原本也在愁拐來的這些孩子,一直沒人買,還要一直養著,非常麻煩。現在有人主動幫他們解決這個大麻煩,並且給出的價格足夠驚人,相當於每個小孩都值二十多萬。總計三百萬的金額,哪怕被老大分走大頭之後,他們八個人,每人也能拿到二十萬左右。
??天上掉下這麽大一塊餡餅,他們當然高興,所以有人欣喜過頭,竟直接拿易冰雨開玩笑。一個絡腮胡嘴裏叼著香煙,手中搓著紙牌,用粗獷又邪異的聲音吼道:“冰雨,現在我有錢了,你看什麽時候做我老婆啊?”
??易冰雨的眉梢輕輕顫了一下,卻不說話,繼續做飯。
??絡腮胡的話音剛落,其餘幾個人也跟著附和。他們的話越說越過分,甚至叫易冰雨跳一個脫衣舞,隻要她跳得夠好,他們願意把到手的錢再分一半給她。
??易冰雨回頭,冷冰冰地瞟了他們一眼,先前還情緒熱烈的人販子們忽然都閉嘴了。
??易冰雨無論走到哪裏,都一定是讓人驚豔的大美女,尤其是她那一頭烏黑瑩亮、卷成波浪狀、宛如起伏海子的漂亮頭發,總能奪走正常男性的目光。
??這樣的美女,無論在誰眼中,都是柔弱的、需要人嗬護的。然而這群男人和她共事數月,心知她和其他女人不一樣,畢竟她曾徒手將十幾個手持管製刀具的黑幫成員打得不省人事。
??這群人販子隻不過是自以為與易冰雨很熟,嘴巴上說些玩笑話,占占便宜,卻不敢真惹怒她。畢竟他們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就算他們一擁而上,也不是她的對手。如若不然,她在這個團夥待了這麽久,早失身無數次了。
??易冰雨繼續做飯,思緒卻飛到了遙遠的天際。
??這已經是她跟蹤調查的第六個人販子團夥,曆時八個月之久,好不容易見到這個團夥的大哥,但她用“念”強行查看大哥的記憶,依舊沒能查詢到她弟弟易輕狂的下落。
??每一次的結果都是這樣,她心中的希望與僥幸,總是在她仿佛接近成功的最後一刻陡然粉碎。
??她尋找易輕狂已有五年之久,為此她甚至放棄了學業,甩掉了她深愛的男生。
??她永遠記得,年僅五歲的易輕狂,在最需要被保護的年紀,卻宛如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義無反顧地站出來保護了身為姐姐的她。
??在危險的時候,姐姐不應該保護弟弟嗎?這不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情嗎?為什麽這種事情,在他們姐弟身上卻發生了奇妙的換位?為什麽身為姐姐的她平安無事,反而是弟弟被抓走了?
??這件事成為易冰雨心中不可消泯的傷痛。
??這種痛入骨髓,卻又無法傾訴、無法治愈的痛,時刻折磨著她,無藥可醫,無藥可救。
??她曾發誓,隻要有人能幫她找回弟弟,無論要她付出什麽代價,她也決不拒絕。
??這種強烈的、希望找回弟弟的願望像一顆種子,在她的內心深處生根發芽,漸漸的,她發現自己仿佛擁有了超能力,居然可以用意念移動物體。
??她原本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血肉之軀,沒有任何能耐。但這種突兀出現的詭異能力,讓她看到了新的希望。
??她堅信,這種超能力是上天賜予她的,為的就是讓她找回弟弟。
??於是她開始琢磨這股力量的使用方式。她發現這種力量不僅可以憑空移動物體,還能做到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十八歲的那一年,自身已足夠強大。她沒再等待,而是態度堅決地放棄念大學,並且甩掉了費盡千辛萬苦和她考進同一所大學的男友。
??這五年中,時間好像一個周而複始轉動的車輪,同樣的事情,總是在經曆一段時間後再次重現。
??她總是滿懷希望,爾後失望而歸。
??這次也一樣,她完全確定這個人販子團夥也不知道易輕狂的下落之後,努力壓住心中的悲傷,決定在今天將他們一網打盡,救出那群被拐來這裏的小孩子。
??她不急著動手,僅僅是因為有人匿名向這個團夥下了一個大單子。她無需思考,便已知道,那個買家也不是善茬。他願意花這麽大價錢,一次性買走這麽多小孩子,必定做不出什麽好事。
??買家和這個團夥的老大時刻保持著聯係,易冰雨還不會用“念”模仿別人的聲音,便不能提前對這夥人動手,以免打草驚蛇,讓買家跑了。
??易冰雨做好飯,給自己盛了一碗,就站在灶台邊,安靜吃。
??人販子們繼續打牌,卻不忘繼續占一點口頭便宜,滿嘴油膩地說道:“冰雨,你看我們這麽忙,要不做點好事,喂我們吃幾口吧?”
??易冰雨的眉梢微微一凝,爾後甜笑道:“好啊。”
??人販子說話的時候,易冰雨已經察覺到,有人在靠近茅草屋。這個山坳是這夥人的窩點,極其隱蔽,尋常人不會找到這裏來,所以來人絕對是買家。
??易冰雨不再等,微笑著向人販子們走進,做出夾飯的動作,人販子們也張大嘴爭先恐後向她這邊湊。
??便在這時,易冰雨雷霆出手,數個手刀接連拍下,之前還滿目貪婪的人販子們,頃刻間全數暈倒在木桌周圍。
??茅屋裏的動靜驚到了地窖裏的老大,他急匆匆跑出來,看到屋裏的淩亂畫麵,當即向易冰雨質問道:“你在幹什麽!”
??易冰雨滿臉寒霜,一個箭步靠近老大,抬手便是一個手刀,準備用同樣的手法,將他也打暈在地。
??怎知這個團夥的老大竟有幾分本事,她的出手快如疾風,他竟反應了過來,在險之又險的瞬間,側身避開了手段,並且反手抓向後腰,明顯是準備掏槍。
??易冰雨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畢竟她的這一記手刀從未失誤過,就如同籃球場上百發百中的神射手,彈無虛發。卻不曾想,這個人販子老大還是一個身手高超的高手,能避開她的手刀。
??在老大掏槍的一瞬,易冰雨的手忽然改變劈砍軌跡,原本豎砍的手刀,忽然變成橫砍。她的這個招式變化,明顯出乎老大的意料。這一次任他身手怎樣敏捷,也都躲閃不及。
??易冰雨將老大打暈在地,捏了捏手,便轉身看向茅屋外。
??相當於三個足球場大的平地上,一個西裝革履,麵戴墨鏡,手持密碼箱的短發男人正不疾不徐向這邊走來。
??他們現在相距隻有不到三十米。
??易冰雨忍不住蹙眉,因為她現在站的位子,恰好對著門,墨鏡男人迎麵走來,絕對可以看到她和老大交手的過程。
??在這種情況下,墨鏡男人居然還能如此泰然從容地向這邊走?
??而且他的臉好冷,冷到仿佛淡漠世間的一切,包括貧富貴賤,悲歡離合,生老病死。
??——這世上怎會有這麽冷漠的人?莫非他是不問世事的高手,抑或是彈指間取人性命的殺手?
??易冰雨如此想著,暗自將自己的警惕提到最高,同時釋放自己的“念”,以此判斷墨鏡男人是否真有本事。
??易冰雨的“念”掃過墨鏡男人,卻仿佛掃到一株木樁,感覺不到絲毫阻礙力,仿佛他本身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
??易冰雨變得越發狐疑。如果這個男人真有本事,她反而能放心一點,大不了和他好好打上一架,鹿死誰手由拳頭說了算。可是現在,在她的試探中,他和普通人無異,卻又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男人,都要淡定從容得多。
??他戴了墨鏡,易冰雨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她依舊敢肯定,那一張宛如冰霜凍結數十年的臉上,隻會長一雙更冷的眼睛。
??易冰雨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抹寒意,下意識將自己的“念”提升到最強狀態,嚴陣以待,做好心理準備應付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任何突變。
??墨鏡男人就這樣平靜地走進茅屋,然後與易冰雨擦肩而過。
??這整個過程中,他仿佛沒有察覺她的存在,徑直走向地窖入口。
??易冰雨的兩唇泛出病態的紫色,光潔的額上也已遍布冷汗。
??在墨鏡男人走過她身邊的那一瞬間,她感覺自身仿佛墜入絕對零度的冰河裏,全身的血液與骨骼都已被凍結。
??僅片刻,她的身體又恢複了直接。她喘息著,能清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與脈搏,證明剛才那一刻的冰冷,隻是她的錯覺而已。
??易冰雨猛地捏緊雙拳,轉過身,冷冰冰問道:“你是來買小孩的?”
??墨鏡男人回頭看了她一眼,冷漠的臉上不帶任何表情,隻淡淡說道:“不想死,現在就走。”
??易冰雨抬手擦去額上冷汗,咬著牙厲聲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在虛張聲勢,隻要你敢動那些孩子一下,哪怕拚個玉石俱焚,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墨鏡男人平靜道:“你還沒有資格對我說這句話。”
??他說完,俯下身便要爬樓梯進地窖。
??易冰雨深吸一口氣,一個閃身便衝到墨鏡男人身前,雙手合十,運足自己的全部力量,對準男人的後頸,打出一個雙手組合的手刀,試圖將他直接打暈。
??易冰雨在出手前,意想過這一擊失手的各種可能,甚至她本人也沒對這一擊抱太大希望,因為這個男人給她的感覺非常可怖,宛如一口深不見底的巨湖,頃刻間便可將她淹沒。
??但她依舊選擇了動手,因為這個男人已經觸到了她心中的絕對底線。十三年前,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弟弟被抓走,那時她可以歸咎於自己是一個弱小的女孩子,沒有能力去救弟弟。而十三年後的今天,她不再是那個任人欺淩的小女孩,已擁有足夠的、對抗邪惡的力量,她還有理由躲避嗎?
??在易冰雨眼中,人販子是這世上最該被千刀萬剮、淩遲處死的毒瘤,而那些看似無辜的、從人販子手中購買小孩的人,也應該同罪!
??是他們拆散了無數個家庭,讓無數幼童厄運常伴,無數父母兄弟以淚洗麵。
??易冰雨抱著無窮決意的這一擊並沒有向她意料的方向發展,她的手刀穩穩地擊中墨鏡男人的後頸。
??易冰雨對自己的力量有一定認知。她知道,自己隨意打出的手刀,足以將一個身強體壯的男人打暈,而她雙手合十、且用全力打出的手刀,其強大力量早已不弱於古代刀客手持名刀砍出的致命一擊。
??任何人的脖子被大刀精準砍下,都逃不過首身分離的下場。
??然而易冰雨的這一記手刀並沒有劈下墨鏡男人的脖子。相反,她像是劈到了一塊無比堅硬的鋼鐵,雙手傳來鑽心的疼痛,而她雙手的小指骨,似乎也都斷裂錯位了。
??易冰雨睜大眼,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她聯想過男人忽然閃身躲避,抑或是釋放強大的“念”抵擋,卻從未想過,自己的這一記手刀打到他的脖子上,受傷的卻變成了她自己。
??易冰雨忍著強烈的劇痛,猛地抬腿,想先將男人踢出地窖的入口再做打算。
??然而男人依舊不閃不避,她一腳踢到他的腹部,又像是踢到堅硬穩固的鋼鐵一般,男人不動分毫,她卻被強大的反推力震得倒飛出去,途中撞壞一根柱子,半麵木牆,摔出了茅屋。
??易冰雨感覺到腳骨與椎骨都有錯位的跡象,還有身體其他部位的擦傷與摔傷,仿佛全身都被鐵棍敲打了一遍,痛入骨髓,幾乎使她昏厥過去。
??但她沒有昏睡,而是忍著劇烈的痛楚,再一次咬牙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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