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色梔子花
三月開學的時候梔子花已經發出了新的綠芽,點綴在墨綠的大叢葉子間,深淺不一的顏色使它層次分明起來。
因為高三延長了晚自習的緣故,卿歡他們回家越來越晚,每也越來越疲憊。在這個讓所有高三學子兵荒馬亂的日子裏隻有阮盡南還和從前一般悠閑,每下午大家都在晚讀的時候他就一個人在球場上打球,反正他也不愛學習,班主任也懶得再管他。
卿歡一到晚讀的時候就坐立不安,差都開到了太平洋,看不到阮盡南她就覺得好像缺失了什麽。
在離晚讀結束還有五分鍾的時候她偷偷跑了出去,偌大的校園裏空蕩蕩的,嘈雜的念書聲像春風一樣吹遍了各個角落,就連她去超市買水的時候都仿佛聽得到類似“大弦嘈嘈如急雨,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珠落玉盤……”又或者“唯物辯證法的聯係觀……聯係的普遍性就是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處在相互聯係之中,任何一個事物都與周圍其他事物有條件的聯係……”。
卿歡到球場邊的時候阮盡南遠遠的看過來,她跳起來衝他揮手,他波瀾不驚地轉過去繼續投籃。
卿歡就在一邊的花壇邊坐下來,手裏拿著一瓶礦泉水,嘴巴裏含著一根棒棒糖,雙手放在膝蓋上托著腮看他。
晚讀結束的鈴聲響起來,空蕩蕩的校園裏人漸漸多了起來,教學樓上明亮的燈也亮了起來,阮盡南才拍打著籃球走過來。
他一邊甩著額頭前頭發上的汗珠一邊撩起白色的短袖衣領擦了擦臉。他的手臂上青色的血管凸起,輕輕地跳動著。
卿歡把水遞過去,阮盡南接過來咕嚕嚕灌下去半瓶。她看著他上下滾動的喉結疑惑,為什麽男生這麽大口的喝水卻從來不會嗆到呢?
“快點回去寫作業。”他喘著氣,眨了眨酸澀的眼睛,長長的睫毛被燈光暈染著,“你不寫好我抄什麽?”
“知道了。”卿歡一臉不高胸站起來,把嘴裏的棒棒糖嚼碎。她走了幾步又回頭叫他,“那你快點回教室哦。”
阮盡南點點頭。
剛剛撥到耳後的碎發又掉下來,胡嫣有點火了,把筆蓋取下來把碎發固定了起來,繼續拿著鉛筆在草稿紙上計算。
晚讀結束了,草稿紙又用完一張,她看著密密麻麻的紙張又看看空白的習題,沉重地歎息。
好煩。她抬起頭來環顧四周,大家都在低頭做題,她有點累了。從到大她做什麽事都不出彩,包括讀書,她是沒有半點賦,屬於事倍功半的那一類。
但……有的人就屬於事半功倍,擁有賦的那一類。比如,塗城。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側過頭去用餘光看了看塗城,他正在整理課本。她觀察過,當別人還在埋頭苦算,奮筆疾書的時候他就已經計算清楚,條理清晰地寫下了過程與結果。
擁有那樣好看的手的人果然做什麽都優秀到不行,胡嫣輕輕揚起了嘴角。她這樣的普通人竟然也認識這樣優秀的人,並且還是他的朋友。
“胡嫣。”低沉的溫柔男聲,胡嫣抬頭看見塗城站在她麵前,他的手輕輕搭在她高高摞起的課本上,“班主任的辦公室在哪?”
“出門左轉直走,一直走到盡頭的那間就是。”她注意著他的表情,又問了一句,“要不我帶你去?”
“不用。你寫作業吧。”他垂眼瞄了一眼她亂七八糟的草稿紙,胡嫣點點頭,用手蓋住了草稿紙和空白的習題,臉微微發熱。
“怎麽都無法算出結果啊……”胡嫣低聲歎息。
塗城的手離開她的書之前推了推那幾本沒有對齊的書,瘦長的手指彎曲麵向她,她看見了他圓潤幹淨的指甲。
在她盯著塗城的手看時她耳後的碎發又落了下來,隨後一隻手伸過來,極輕的碰了一下她的耳垂,接住留下來的筆蓋。
塗城把筆蓋放到桌上,轉身離開了。胡嫣低著頭看著筆蓋,慢慢地她感覺到自己的耳朵滾燙了起來。她伸出手去握住筆蓋,摸了摸被塗城碰過的書,隻有緊抿嘴唇才能忍住不笑出來。
晚上十點半,卿歡一邊拉著書包拉鏈一邊打著哈欠站起身來,教室裏的人都走光了,她回頭伸手拍拍阮盡南的腦袋:“放學了還睡?”
毫無反應,卿歡繞到他的側麵去撓他的咯吱窩,他縮了一下,然後慢慢醒過來。
四個人在自行車棚推了車出來,一路慢悠悠地晃著朝南梔駛去,邊騎邊背著文言文。經過一個攤,阮盡南停下來買手抓餅,卿歡也跟著要了一個。隻有胡嫣和塗城站在一邊等待。
空曠的街道上,路邊榕樹的影子在腳下奇形怪狀地伸展,車輪壓過石板,九清河麵上倒映著紅色燈籠的影子,寥若星辰的夜空裏一顆流星劃過。卿歡突然尖叫起來。
“流星!流星!阮盡南,快看流星!快許願!”她雙手合十,緊閉雙眼。
前麵正啃手抓餅的阮盡南被她這聲突然的尖叫嚇到,眼睜睜看著最後一口手抓餅幾個翻滾後被灰塵玷汙得“體無完膚”,他的眼皮跳起來,心痛地捏了捏眉心。
“卿歡你有病啊?破星星有什麽好看的!”
“你怎麽一點都不浪漫?”卿歡抱怨他。
阮盡南狠狠地白她一眼:“浪漫能買手抓餅?神經!”完生氣地騎著車飛快地走了。
胡嫣聳聳肩,對塗城:“沒辦法,他們就是這麽幼稚。”
塗城點點頭,胡嫣偷偷瞄了他一眼,發現他口中念念有詞。看來,即便是有賦的人也需要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