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貪婪(7)
救援人員又花了一個小時才把我從車裏救出來。在那一個小時裏,他們給我父親蓋上了床單,不是為了保護我不去見他,而是為時已晚。他們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他們無法忍受看到他被毀的身體,尤其是在他那神經兮兮的、有點讓人不安的小女兒麵前。
那天我沒有哭,以後也沒有。我也沒說話。當我聽到父親的血滴在屋頂上的聲音時,我沒有談論我所看到的,被囚禁的感覺,無法掙脫。我沒有說起他那些痛苦的呻吟,那些他試圖壓抑我的呻吟,每時每刻都縈繞在我心頭。
我沒有提及那些可怕的沉默和荒涼籠罩著我當那些呻吟已經停止。留給我的隻有不斷滴落的鮮血,以及令人震驚的意識到我的父親已經不在了。在他離開我之前,我無法再一次告訴他我愛他。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件事,甚至我的母親也沒有,她甚至因為自己的悲傷比她自己的更關心我的幸福。
這是我沒有哭的主要原因。我不想讓她知道我受到了多麽嚴重的傷害,我受到了多麽嚴重的折磨。我想讓她相信我很堅強,我會沒事的。我想讓她相信,無論發生了什麽,她都不必為我擔心。我很好。我很勇敢。我會活下來,不管我當時有多麽心煩意亂和崩潰。
直到葬禮那天,我終於哭了,謝天謝地我母親沒有去看。但是凱德。
葬禮已經結束了,但我仍然穿著母親為我挑選的黑色小禮服。艾比和艾登,也穿著黑色的衣服,在整個儀式過程中並沒有像我一樣堅忍。他們曾公開哭泣。我沒有哭泣,人們沒有想念我,在我成為主要話題之後的招待會上。雖然他們低聲說,並且認為他們對我有所保留,但我並沒有像他們想象的那樣離開。
我沒有全聽清楚,但是我看到了足夠多的信息,知道他們的沉默並不是真心的,隻不過是更多的閑言碎語讓他們開玩笑罷了。我有什麽問題嗎?那場事故毀了我嗎?我一直都是個冷酷的孩子嗎?到現在為止,他們是否已經設法忽略了我的古怪,而這一點卻如此明顯?
我溜出了房子,急切地想逃離家裏的悶熱和他們虛假的關心。房子右邊有一個很大很漂亮的花園,第二年我媽媽不得不把它賣了。花園一直是母親的驕傲和快樂,到處都是鮮花、奇異的植物,還有誘人的玫瑰和薰衣草的香味。在後麵的角落裏,一棵巨大的柳樹低垂的枝幹下麵,藏著一條木頭長凳。我走向那張長椅。
我在那裏坐了好幾個小時,雙手交叉在胸前,看著蜜蜂懶洋洋地嗡嗡地飛來飛去,蝴蝶在這裏飛來飛去。我試著不去想任何事情,試著不在悲痛的重壓下崩潰,因為它威脅著要吞噬我。我不知道我在那裏坐了多久才感覺到有其他人的存在。我抬起頭,對著天空中飄落的太陽眨著眼睛。過了幾秒鍾,我才認出那個走進花園的小男孩;當我認出凱德時,我大吃一驚。
直到幾年前,凱德一直是好朋友的艾登和我一直喜歡他。和艾登的其他朋友不同,他從來沒有試圖把我推開,從來沒有罵過我,也沒有覺得我討厭,或者試圖甩掉我。他總是邀請我和他們一起玩,總是很友好和溫柔。他對我表現出了無盡的耐心,即使他教我怎麽釣魚,而我堅持要把它們都扔回去。艾登強烈抗議。凱德隻是照我說的做了,沒有一句怨言,也沒有一絲善解人意的微笑,這種微笑已經融化了我年輕的心。
然後,當我七歲,凱德八歲的時候,他的父母在一次失控的入室搶劫中喪生。當謀殺發生時,凱德很幸運地在一個朋友家裏。年之後,他被送進了寄養家庭,盡管他仍然住在我們鎮上,但他不再住在我們附近了。他和艾登的友誼在年突然結束,他幾乎每天都不來我們家。他對我們變得疏遠而不友好,因為他一生都在冷酷而有條不紊地前進。在他父母的葬禮上,當我試圖向他表達我對他失去親人的同情時,這位我認識並深愛的體貼的朋友卻忽略了我。之後我試著和他說過兩次話,但他從我身邊走過。拒絕和困惑,我已經放棄嚐試接觸他。
然後,兩年後,凱德和兩個父母走了,我和一個,他突然站在我麵前了。他比上次來我家的時候更高了,更瘦了,已經成為學校裏最英俊、最受歡迎的男孩之一。然而,在花園裏站在我麵前的不是這個人。這個人是不同的。這個人不僅僅是一個男孩,不再是了。我現在明白了,雖然凱德看起來還像個孩子,但他已經不再是個孩子了。兩年前,當他的父母被如此惡毒地從他身邊奪走時,他變成了一個男人。命運已經安排好不讓他遭殃,但是他那出人意料的睿智的眼睛裏仍然充滿了渴望和悲傷。
我第一次明白了為什麽凱德不再笑,不再笑,不再說話,不再和我們一起玩。我明白,雖然有一天我可能會再做這些事情,但我絕不會用四天前的方式去做。第一次,我明白了,雖然艾比和艾登也失去了父母,他們沒有分享我和凱德所做的。他們本來應該死去,但是他們不必背負著幸免於難的重擔而活著。
我的兄弟姐妹也不會希望他們也在家,所以也許他們可以像凱德那樣阻止這一切。他們永遠不會希望他們能夠提前警告我們的父親關於鹿的事情,在已經來不及停車之前。他們永遠不會因為自己是幸存者而感到內疚,盡管他們不應該這樣做。我們不應該這麽做。
在一個美麗的初夏的日子裏,凱德坐在我身邊,沐浴在微弱的陽光中。我們一個小時沒說話,然後兩個小時就溜走了。夕陽用無數本該令人振奮的美麗色彩照亮了天空,但不知何故隻讓我更悲傷。我父親再也看不到如此美麗的日落了。我不應該在那裏看到它,但我在那裏。
凱德似乎感覺到了我日益增長的痛苦,他的手指滑進了我的手指,有什麽東西開始在我體內緩和下來。我感覺就像在家裏一樣,當他在我身邊抱著我的時候,我不再感到羞愧和悲痛。這麽多天來,我第一次沒有感到內疚,沒有被自我憎恨所吞噬。我沒有閉上眼睛,看到我父親破碎的身體。那些讓我每晚無聲地尖叫、驚醒的噩夢現在看起來並不那麽糟糕。有他握著我的手,我不覺得自己會崩潰,如果我走錯了方向,就會像掉落的玻璃片一樣粉碎。這是第一次,我幾乎再次感到一絲平靜。
\"哭也沒關係。\"太陽越過地平線,他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麽做。我沒有大聲啜泣,也沒有完全崩潰。我沒有像過去幾天裏每分每秒都在擔心的那樣,對著天堂或命運大喊大叫。相反,當所有的痛苦和羞恥從我破碎的心中不斷湧出時,我無聲地哭了。他用胳膊摟住我,把我拉到他身邊。抱著我的腦袋,他沒有讓我停下來,沒有告訴我一切都會好起來,也沒有給我說過去幾天別人說過的那些錯誤的話。他隻是輕輕地抱著我,安慰我,這種方式我以前從來沒有被抱過,也沒有被安慰過。
夜幕降臨時,我的眼淚終於平息下來,我精疲力竭地躺在他身邊。我能感覺到他的肋骨僵硬地壓在我的臉頰上,聽到他的心髒堅實地跳動。蟋蟀出來了,遠處有一隻貓頭鷹在鳴叫,雖然天氣漸漸涼了,但我們都沒有動。我需要他和他的理解。我必須知道我並不像我感覺的那樣被人討厭。在那些時刻,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他。我不會是第一個離開的人。
又過了一個小時,我家的前門才打開,燈光灑在大門廊上。人們一整天都在不停地離開,但是沒有人注意到我們躲在柳樹下。車道上還有幾輛車,但我知道現在不是它們的主人出來了。
\"貝瑟妮!你在外麵嗎?\"我渴望躲起來,在凱德的懷裏安全地過夜。我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到那個房子,帶著那些充滿愛的回憶,帶著那些失去的東西的提醒,帶著那些在車禍後對我來說似乎有威脅的封閉空間。\"貝瑟妮,你在哪兒?\"
她歇斯底裏的聲音把我從理解和支持的繭中喚醒。她剛剛失去了丈夫,她很害怕失去我。那時我還不明白,但我母親已經知道我站在一個薄薄的懸崖上,就要從我下麵崩潰了。她擔心她會永遠失去我,她不知道如何阻止它發生,隻有凱德有。
\"貝瑟妮!\"
\"這裏,媽媽!\"我喊道,無法忍受她再次哭泣的想法,至少不能為我哭泣。不過,她已經為我哭過很多次了。\"我就在這兒!\"
\"在哪兒?\"
\"花園。我馬上就來!\"
她沒有再叫我,但也沒有進去。她站在門口,耐心地等待著她那任性的、傷心欲絕的孩子。凱德緊緊握住我的手,我感覺到失去的痛苦充斥著他,後悔和悲傷俘虜了他。他用手抓住我的後腦勺。他把我拉到他身邊,吻了吻我的額頭,說了一句告別的話,使我的眼淚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