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這就是閨蜜和死黨的意義
“……你在家裏睡吧。我在實驗室還有項目沒有完成,等會收拾一下就過去了。”
這是存希進房間收拾妥當之後出門前對梁碩說得最後一句話。
淩晨的美國街道真的很安靜,平常五分鍾的路程,讓一路狂飆的存希三分鍾就到了。在推開實驗室的門的時候,她臉上還掛著淚,卻沒想到會在實驗室這兒碰到丹尼斯威爾。他不僅沒走,竟然還在那兒孜孜不倦地工作著,更讓存希覺得震驚的是,在他身上似乎感覺不到一點困倦的感覺。
“嗯?”
大概是因為開門的聲響打斷了他的思路,丹尼斯下意識地放下了手頭的活回頭看了一眼。見到存希正一臉淚痕地站在那兒,他也覺得很驚訝。兩個人各種驚訝了一陣以後,還是丹尼斯先打破沉默。
“……回來工作啊?”
存希點了點頭,並沒有答他。而是將大衣等脫下,換上了工作服走進了消毒室消毒洗手。丹尼斯看著這個忙碌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麽,她的淚痕似乎已經到了他的心裏,怎麽都抹不掉。
他想問存希發生了什麽事,到頭來卻因為不善言語作罷了。大概對這種傷心事的刻意忽略,其實也是另外一種溫柔吧。
當存希從封閉的消毒室出來,並且也站到另一台顯微鏡前麵的時候,丹尼斯早已經將注意力再一次地放在了自己工作上。倒是存希,心裏一直想著剛才的事情。也不知道被他看去了多少,至少臉上那個淚痕總是騙不了人的。難道等會他問起來,自己說是雪飄到臉上融化了?
這太扯了!
存希拚命搖了搖頭,卻並沒有急著去工作。她的雙手在發抖,就連全身都在發抖。腦子裏轉著的,都是梁碩的事情和愛德華的欲言又止。一股想哭的衝動,瞬間又湧上來了。
丹尼斯自顧自地清洗了一陣那些絲綢,抬起頭來劍存希隻是站在那兒發呆,紅紅的鼻頭,蒼白的臉孔,最重要的是,她渾身都抖得厲害。這讓丹尼斯忍不住就皺了一下眉頭。
“你先到我辦公室去坐一下吧。”
俯下身的時候,丹尼斯沒頭沒尾地來了這麽一句。
“啊?”
存希疑惑地抬起頭來,正好見著他修長的手指正拿著鑷子和其他工具,熟練地在藥水裏清洗文物的樣子。動作輕鬆自然,就像他本人給人的感覺一樣,時時刻刻都透著一股遊刃有餘。
見存希就連思維都比平時木訥了不少,這讓丹尼斯不自覺間便停下了清洗的動作。沒錯,他心裏很不高興,不高興這麽聰明的女孩,為什麽突然會變成這樣。或許,從這個時候開始,他就在下意識地討厭這些讓存希變得不再耀眼的事情,隻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我說,你去我辦公室吧。為了保護文物,實驗室在運作的時候都不超過70華氏度,你去我房間,那裏中央空調起碼開到了80華氏度,這樣對你身體比較好。”
說著,丹尼斯指了指她的身體,存希這才發現,自己現在正像篩子一樣抖個不停。難怪丹尼斯要她滾到自己辦公室裏去做著呢,這麽抖下去,別說是靜心下來工作了,能夠不讓人晃花眼,看著頭暈就好了。
“對不起……”
存希難為情地喃喃道歉道,就好像做錯事的人是她一樣。說話間,淚水已經湧出了眼眶,流到了腮邊。她握緊拳頭在那裏站了好一陣,才把這幾滴眼淚給忍回去。
丹尼斯一愣,眉頭皺得更深了。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給自己下了一個這樣的結論。剛才自己太凶狠,以至於如此堅強的女孩子都流淚了。
該道歉的,是他。
“……你酒量如何。”
丹尼斯突然把橡皮手套摘了下來,利落地投進了垃圾桶裏。說話間,人已經繞到存希麵前來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噴得存希在思緒一片混沌的情況下突然清醒。
“啊?”
存希又是困惑地發出了一個單音,這個上司說的每句話都是有目的性的她承認,可是有時候……他的目的性也太難懂了。
“要不要去喝一杯。”
丹尼斯一邊脫下身上的白大褂,一邊就在收拾手邊的文件,這麽耐心地去問一個女人要不要賞光和自己去喝一杯酒,估計還是他破天荒頭一次吧。
“哦……喝酒……我……”
存希表現得依舊木訥,最後她放棄了用言語表達,索性在丹尼斯回過頭來,重重地向他點了點頭。丹尼斯一愣,端詳了低著腦袋無精打采地站在他對麵的存希好一會兒,突然,他的嘴角噙著一抹笑。
“走吧。”
說著,他上前去打開了實驗室的門,就那麽站在那兒等著存希過去。紳士的模樣確實起到了鎮靜的作用,讓存希的心裏好受了些。
“謝謝。”
存希笑了笑,卻發現現在就算是禮貌地笑一笑,也會牽扯到心裏那根叫做“痛”的神經,所以她放棄了,放棄再做任何掩飾的動作。一直到丹尼斯已經將車開到了目的地,她都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到了,進去吧。”
丹尼斯停好車,又撐著傘給存希打開了門。黑色的奧迪S8,黑色的傘,再加上一個一身黑色的金發紳士,這讓存希覺得有些恍然。
落雪真的很調皮,即便存希是躲在丹尼斯的黑傘之下進的酒吧,她的頭發也還是濕了不少,因為剛才出來的時候太匆忙,她根本就沒有做好萬全準備就跑了出來。現下手是冷的,耳朵是冷的,脖子也是冷的,她才發現自己什麽都沒戴,而在丹尼斯麵前的她,又是怎樣的狼狽。
“一杯低度伏特加,摻水,加冰,謝謝。”
丹尼斯似乎對這裏很熟悉,他剛一進來坐著,酒保就上前來了。在存希自顧自地想著自己的事情的時候,他們已經聊了好幾句。
酒保是個中國人,除了那對眼睛是深藍色的以外,其他模樣果真是和中國人沒有任何區別,隻不過,硬要說的話,他應該是一個很漂亮的中國人。沒錯,是漂亮,而不是帥氣。
“這位小姐呢?你要什麽?”
他打量了正在發呆的存希一陣,不知道是怎麽得出她會中文的結論,索性便用中文直接問了。存希猛然抬起頭來瞪大眼睛瞧著麵前這個微笑的美人,那驚詫的模樣就好像是一個小女孩在自己的床底下發現了父親偷偷送給她的泰迪熊,充滿了一絲興奮,又很多是意外。
“你,你會中文?”
存希指了指酒保,突然又覺得這個問題並不是重點,於是她又指了指自己道。
“你,你怎麽知道我會中文。”
“他不是知道你會中文,他是每次碰到混血或者純種的東亞人都會忍不住用中文寒暄一句,在這耗子洞裏太久了,所以很想念自己的同胞。”
丹尼斯在那邊已經喝起來了,因為他要當司機,所以他隻好喝著這摻了好多水又加了好多冰的酒,大冷天的喝這個,難怪心情不佳了。
酒保倒是沒有因為丹尼斯犀利的話語生氣,反倒是聳了聳肩,一幅就是如此的模樣。
“是啊是啊,哪像大教授你啊,上班都是窗明幾近的大課堂裏頭,我呢?一上班就鑽耗子洞,可是沒我這個耗子洞,你到哪裏去借酒澆愁啊。哎……小姐,喝點什麽?”
酒保笑眯眯的樣子很討人喜歡,麻利熟練的動作更是讓人目眩神迷。存希下意識地紅了紅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喝些什麽,最後,她投降了。
“我能說,隻給我一瓶藍帶麽。我對雞尾酒不在行。”
酒保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一轉頭就開了一小瓶啤酒給存希,並且還放上了好些爆米花和巧克力在旁邊。存希受寵若驚地看著他變戲法似地做著這一切,卻聽到酒保快樂的聲音在她對麵響起。
“這些都是附贈給美麗的小姐的。至於你的酒錢,就都算在這個金毛身上了。”
噗,金毛。
存希撇過頭去看了一眼丹尼斯的頭發,因為落雪的緣故,本來梳得整齊的頭發似乎有些雜亂,再配上丹尼斯的麵無表情,存希似乎可以想像得到他剛起床的模樣。
“告訴你一個小秘密,也是附贈的哦。雖然這位教授大人是混血,可是他中文很爛,相信我。”
酒保神秘地對著存希眨了眨眼睛,在說完這些悄悄話以後,他就忙著去招呼別的客人去了。神奇的是,隻不過是和他說了幾句話而已,存希的心情就無端端地好了不少。
“怎麽樣?這間酒吧還不錯吧。”
丹尼斯依舊在那裏啜著低度伏特加,存希側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叫做威爾遜,姓陳。父親母親都是中國人,至於他,應該算是ABC吧。你們不是都這麽叫的麽?”
“呃……是啊。哈哈。他中文說得可真好。”
存希笑了笑,喝了一點啤酒。剛剛冷凍的酒精越過喉嚨穿過了她的肺部,實在是有些疼。不過這樣的疼痛正好緩解了她的心痛。
“他父親是我之前讀的那個學校的中文係教授,他當然不能把母語給丟了啊。”
丹尼斯聳了聳肩,隻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白色玻璃杯裏就隻剩下冰塊了。
“威爾遜!再來一杯。”
丹尼斯對遠處的威爾遜比了個手勢。美男子愣了一下,立馬就過來了。一邊嘮叨著一邊給他蓄滿伏特加,加冰,再摻水。
“你不是還要開車回去麽,少喝點。”
“事不過三,這不過才第二杯。我有分寸的。”
“好吧,有錢我還不賺?慢用。”
威爾遜笑了笑,抓緊時間和丹尼斯鬥了一會兒嘴又離開了。
“你們關係……好像很好。”
存希說得這句話其實也沒其他意思,可是在外國人聽起來就有些曖昧。她剛一說出口,就覺得不太對勁,剛想解釋一下這句話隻是表麵意思,丹尼斯果然就在一旁加注解了。
“嗯,我們是好朋友。讀大學的時候就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