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明珠蒙塵【11】
幹巴巴的笑。
盛流年畢竟是夜止嵐的親子侄，又是被他教出來的，哪會看不出來夜止嵐的臉色。
他自覺是個聰明人，所以不敢那種在夜止嵐麵前說謊的蠢事。
嗬嗬了半天後，尷尬的咳了咳，“我其實……嗯……”
腦子裏還在轉，是說，還是不說呢。
最後還是求生欲望占了上風，老老實實交代，“我在攬雲山莊發現了一個和……和慕容明珠很像的女人，風悠然已經進去查過了，我們懷疑慕容明珠可能根本就沒有死。”
他是頂著個不大不小的壓力說完了，畢竟慕容明珠是禁忌，提不得，結果說完了再看，夜止嵐臉上平靜的就跟水麵兒一樣，一絲波瀾都沒有。
盛流年眨了眨眼，忽然無語了，“……你，不會已經知道了吧？”
天大地大都沒有他小舅舅的本事大，這事兒夜止嵐搞不好早就門兒清。
果不其然，夜止嵐淡淡道：“我替風悠然去了攬雲山莊。”
盛流年大大的歎了口氣，“我就知道瞞不過你。”
夜止嵐沒打算找盛流年麻煩，站起身道：“這件事你以後不要再插手，我自有打算。”
盛流年一看他要走，連忙喊：“你去過攬雲山莊，那她……真的是慕容明珠嗎？”
要邁出去的腳步略微一頓，夜止嵐薄唇揚起了幾份弧度，“是。”
“真的是她……”
哪怕一開始就在懷疑，可當夜止嵐真的給予了肯定的回答後，盛流年還是不可避免有了些許恍惚。
失蹤了五年的慕容明珠，竟然真的活著，而且還出現了。
搖了搖頭，盛流年皺眉道：“她真的是慕容明珠，那為什麽要裝作不認識，還把我和風悠然引入攬雲山莊？”
他不懷疑夜止嵐，既然是夜止嵐說的，那一定是真的，那個女人就是慕容明珠。
他現在懷疑的是另一件事——慕容明珠出現的動機！
不等夜止嵐回答，盛流年沉著眼色道：“來者不善，慕容明珠和沐家兄妹在一起，一定有所企圖。”
“就算有所企圖也是對我，和你們無關，”夜止嵐淡聲道：“所以這件事任何人不許插手，你明白嗎？”
“小舅舅！”盛流年無奈一歎，“你對不起她在先，就不怕她這次是報仇而來嗎？慕容商慕容宮死了五年，慕容徵被軟禁在沉國，慕容角閉門不出，這都是拜你所賜，我如果是慕容明珠，能活著怕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要你死！”
“那又如何？”夜止嵐轉身，看向盛流年。
“當年有那麽好的機會你都不殺慕容明珠，現在你更不會下手了，但慕容明珠不是那個讓你玩弄在鼓掌之上的慕容明珠了，她要是一心複仇，你有想過你身處險境之中嗎？”
慕容明珠來者不善，時隔五年，必然是要報仇，這一點連他都猜的清楚，何況是夜止嵐！
夜止嵐淡淡的笑了一下，目光溫和而沉寂，“你以為，我怕嗎？”
“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盛流年忍不住蹙眉，“你辜負慕容明珠，欺騙她算計她，害她家破人亡，我一直都覺得你這樣做不對，可你再怎麽不對依舊是我的小舅舅，我不希望你有事。”
在這世上，夜景昊尚且是表兄弟，可夜止嵐是他唯一的親人。
縱使夜止嵐做錯再多，也改變不了血濃於水的親情，他不願意看見夜止嵐有任何危險。
“放心，我不會有事。”夜止嵐極慢慢的說，“就算我真的有事也沒關係，欠她的，總要還給她。”
“拿你的命還嗎？”盛流年質問。
“如果她要，給她又何妨。”夜止嵐輕緩的笑了笑，神色坦蕩極了。
不等盛流年再說話，夜止嵐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走了出去。
盛流年攥緊了扇子，忍不住咬牙。
命隻有一條，說給就給，你要是那麽在乎慕容明珠，當初又何必——唉！
夜止嵐回到章華軒，拿了一個長盒子走到花亭中。
緩緩掀開盒蓋，七弦琴安穩存放其中。
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拂過琴身，夜止嵐眼中溫柔徹骨，五年了，這張琴終於得以重見天日。
秋風瑟瑟，卷起落葉無數。
塵封了上百個日夜的古琴，再一次被奏響。
……
“塵兒！”
“塵兒！”
沐傾堯找了大半個院子，皺著眉卻怎麽都找不到人。
“有人來過了。”沐綺仙抬頭看了看空中已經被劈開的絲網，笑著眯起眼，“不是風悠然，是夜止嵐哦。”
沐傾堯不在乎誰來過，繼續去找塵兒，裏裏外外找了一遍後，打開了一個櫃子。
櫃子裏蜷縮著小小的女子，瑟瑟發抖，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塵兒。”
沐傾堯半跪著，鬆了口氣的同時，輕聲哄道：“是我，沒事了，別怕。”
塵兒小心翼翼伸出手，聲音顫抖不已，“傾堯……”
“是我，是我。”沐傾堯握著她的手，把人拉出櫃子抱在懷裏，“別怕，是我。”
塵兒死死抓著他的衣服，渾身止不住輕顫，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壞人……有壞人……傾堯不在……壞人要抓塵兒……”
“我知道，我都知道，”沐傾堯心疼不已，“是我不對，把塵兒一個人放在這裏，以後都不會了，塵兒乖，不哭了。”
塵兒被嚇到了，怎麽都哄不好，最後還是沐傾堯用銀針封住了她的睡穴，才把人抱到床上蓋好被子。
在毓秀山莊的小島上隻有他們兩個，塵兒的膽子哪怕比兔子還小也沒關係，到了這裏，每見到一個陌生人對她而言都是一種災難。
何況這次見的……又是夜止嵐。
塵兒和夜止嵐必然是交手了，夜止嵐沒能帶走塵兒本在他意料之中，可是看見塵兒受到這樣的驚嚇，他還是忍不住揪心。
輕拍著被子，沐傾堯眼中多了幾許複雜的光。
夜止嵐如果知道你變成這樣，他會怎麽辦……一切真的會像你計劃的那樣嗎？
如果，真的如同你計劃的一般，到最後，你是否會真的讓整個天下都大亂。
那樣的事情一旦發生，就是誰，也逃脫不了其中陷阱。
輕輕地歎了一聲，沐傾堯把被子掖好，起身走出了房間。
塵兒陷入了昏黑的夢境中。
她是看不見的，習慣了黑暗，也屈服於黑暗。
可現在……
她隻覺得眼前白亮亮的一片。
好冷……
似乎是站在了什麽冰天雪地中，臉上，手上，腳上，身上，到處都是風雪刮過的疼痛感。
好白……
到處都是白色，是雪嗎……
伸出手，在白茫茫的迷霧中摸索，鋪天蓋地的白和鋪天蓋地的黑對於一個瞎子來說沒有任何分別。
磕磕絆絆的走，漫天風雪，不知前途歸路。
耳邊似乎很遠很遠傳來的聲音。
明珠，大哥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你等大哥回來……
明珠，二哥答應你，一定會活下去……
明珠，三哥相信你，無論你要做什麽樣決定，三哥都相信……
明珠，四哥沒有後悔過，紅塵滾滾，四哥陪著你一起，不讓你孤單……
明珠……
明珠……
她腦海裏的回音交錯成無數聲音，頭好痛，心口好像生生挖掉的血肉般的疼，她彷徨錯亂，轉身要逃。
背後的聲音如影隨形，不肯放過她，越是要逃，聲音就越是大。
跌跌撞撞，她拚了命要逃開這些聲音，下一瞬，忽然覺得腳下一空，整個人就這麽失去平衡垂落下去。
“啊——”
她尖叫，身體直直的往下掉落，視線裏竟然出現了一個影子，站在高高的地方，冷漠而沉寂地看著她就這樣墜入萬丈深淵。
那影子太模糊，模糊到根本看不見，可她卻詭異地感覺到了，那影子……那人……似乎在笑……
不要……
她不要死！
不要——
“啊！”
塵兒驚叫著從夢中驚醒，眼前不再是白，而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她掀開被子，赤著腳跑出了屋子。
院中，沐傾堯坐在花亭裏，端著酒杯靜靜看著月亮。
“傾堯！”塵兒隻穿著寢衣跑過來。
“塵兒？”
沐傾堯有些詫異，他明明封住她的睡穴，應該能讓她一直睡到天亮太對。
“傾堯！”塵兒撲到他懷裏，失聲痛哭，“好可怕……好大的雪……他們在叫我……他們都在叫我……他把我推下去……他還在笑……”
語序亂成一團，沐傾堯根本不知道她口中的他和他們都是誰，但塵兒這幅樣子，臉上都是眼淚，身體被冷汗浸濕，顯然是做了噩夢。
沐傾堯單手抱著她，從腰側拿出小玉瓶，倒了一顆碧色的藥丸出來，“塵兒，把靜心丹吃了，吃了就不怕了。”
塵兒一直在哭，嘴裏還在顛三倒四的說著隻有她才懂的話。
沐傾堯捏著她的下巴，把藥塞進去，等她吃掉了才繼續抱著她哄道：“沒事的，那都是夢，不是真的，塵兒是做了噩夢。”
“他們在叫我……”塵兒淚眼朦朧，不停的重複，“他們在叫我……他們在叫我……”
讓她覺得可怕的是站在懸崖邊的人，可讓她這樣哭泣的卻是那些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