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印出來了】
曹沖跟著司馬懿溜達到大同書肆, 頓時吃了一驚。
屋內的桌案只夠供二個人用,每日放進去的只有二人。可現在大同書肆的街道兩旁卻坐了不少人,每當有人從屋內遞出書稿來, 面的人便坐在地上飛快地抄, 接著便是一傳二、二傳四、四傳八……
些讀書人年紀不一、衣著寒酸, 有的拿著竹簡、有的拿著紙, 個個都抄得專心致意。
若非夏天街道上又熱又曬,怕是連道路中間都要被他們佔滿了。
在後世那個書便宜到能撕著玩的時代,曹沖何曾見過等景象。
曹沖原本準備看熱鬧的心思淡了不少, 他跟著司馬懿來到書肆門前, 一下子被管事認了出來。
司馬懿上前亮明身份,自是被管事恭恭敬敬地迎入書肆內。
書肆已經僱人抄了好些天書, 從曹府取來的藏書早就全數還了回去, 如今不僅書架擺滿了,倉庫還堆有不少抄本, 統統都是書生們孜孜不倦日日抄寫的結果。
曹沖見成果如此喜人, 自也高興不已。他跟著司馬懿在書肆轉悠了一圈,又學著司馬懿那樣取下書架上的書翻看。
抄本跟刻印本的區別就在於每個人的字跡都不一樣,有的端正有的潦草有的狂放。
些讀書人倒還好, 一個個都寫了一好隸書,應當是管事正兒八經地要求過。
不過細看之下,不同的人抄寫出來的書還是各有味道,是全是印刷體的後世很難看到的。
曹沖覺得抄書傳統未必不能延續下去, 畢竟桌案都擺下去了,空著也是空著,讓他們多抄一些帶到天南海北去,往後說不準有哪本就成了出土文物!
司馬懿看了一圈, 又看向身後跟著的曹沖。
他個丞相府文學掾掌著文學教化之事,自是知曉些書是從曹府搬出來的,門聯的主意還是曹衝出的。
只是沒想到這書肆竟開得樣火熱,乎讓整個許都的寒門學子都不約而同地往邊聚攏過來。
司馬懿沒說什麼,領著曹沖走出書肆,又轉頭看向門口張貼著的門聯。
副門聯寫得很大氣,雖少了分靈動,卻十分沉穩,配上橫批所書的「天下為公」倒是正適合。
倘若大同書肆沒眼前般熱鬧,門聯便是引人發笑的空話。
如今街道兩旁的遮陰處坐滿了寒門士子,可見他們這些年借書無門、書可讀,碰上種機會便顧不得什麼斯文形象,全都願意席地而坐抄蔡邕藏書!
司馬懿問曹沖:「門聯是二公子所題?」
曹沖沒想到司馬懿這都能看出來。他奇道:「先生怎麼看出來的?」
司馬懿言簡意賅地答道:「文氣各不同。」
曹沖忍不住嘀咕:「怎麼就不能是我寫的,我沖,肯定文氣衝天!」
司馬懿樂了。
曹沖明顯就不是這種正經人,曹家些人中估計就曹丕能把門聯寫成樣。
司馬懿說道:「對面便是孔府,我們既然來了,可以順道登門拜訪。」
曹沖說道:「兩手空空地去嗎?」
司馬懿說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拜訪便拜訪,哪用帶什麼俗物。」
曹沖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學廢了學廢了!
司馬懿領著曹沖登門,很快便被領進屋。
孔融今日也在家中,見司馬懿來了剛『露』出笑臉,目光就落到了旁邊的曹沖身上。
孔融的斂了一些,瞧著曹沖說道:「什麼風把我們這位神童給吹來了?」
孔融的語氣明顯帶著分譏諷,一開口就有種讓人想打他的氣質。
曹沖聽了只覺他爹的頭疾可能有孔融的鍋,畢竟孔融得知曹『操』讓甄氏許給曹丕的時候,曾經特地寫信給曹『操』說「武王伐紂,以妲己賜周公」。
曹『操』問他啥意思,沒聽說過有么個典故啊。
孔融說:「是我根據現在的事現編的。」
可以說是陰陽怪氣的一把好手!
曹沖笑眯眯地說道:「我跟著先生過來的,您不用特地招待我,你們只管聊,我聽聽就好。」
伸手不打臉人,孔融也沒多說什麼,引著司馬懿入座。
孔融算是士大夫頭頭之一,朝中文人不少都以他為風向標。
司馬懿登門拜訪自然是為了正事。
他說道:「天子遷到許都十有三年,許都內秩序井然,百姓安寧,只是如今庠序不修、太學未復,天下士子散落各處,宛如失林之鳥,著實令人嘆惋。」
孔融聽了,未置可否。
太學曾是朝廷所設置的最高學府,都說設太學教於國、置庠序教於郡邑,足見太學的重要『性』。
可惜自從桓帝、靈帝時期出了黨錮之禍,太學便逐漸沒落,甚至背上污名。
現在這種情況,理應置庠序、復太學,然而曹『操』在朝中隻手遮天,又好大喜功、年年征戰,朝廷哪有心力做些事。
何況就算朝廷費盡心力在許都建起太學、重置各郡庠序,最終也不過是為曹『操』培養更多黨羽而已。
司馬家、荀家、陳家這些世家名門,不都讓家中子弟為曹『操』效命!
他們改變不了太多事,只能拒絕助紂為虐!
孔融不咸不淡地說道:「天下未定,不必著急。」
曹沖聽他們你來我往地聊著文教之事,不太『插』得上,便端起桌案上的飲子噸噸噸噸噸起來。
他喝完一盞,覺孔家的飲子喝起來味道挺好,還是放井用涼水鎮過的,涼滋滋很好喝。
曹沖悄悄向旁邊一小僮亮出空空如也的盞底:「還有嗎?」
小僮連連點頭,提壺上前給曹沖續了一杯。
曹沖滿意地看著自己面前被滿上的飲子,一抬頭卻見孔融和司馬懿都瞧了過來。
不是吧,喝他家點飲子都這麼計較!
曹沖眨巴一下眼,說道:「滿都滿上了,不讓我喝不是浪費了嗎?」
孔融氣結。
誰不讓他喝了?
孔融皮笑肉不地說道:「我聽聞倉舒公子要印書,怎麼到現在書還沒影?」
曹沖這知道題轉到印書上了。
他『吟』『吟』地說道:「應該差不多了,我來許都時《傷寒雜病論》就快下印了,只是鄴城和許都隔得挺遠,估計還得過段時間才能送來。」
孔融說道:「可真是讓人好等,書送來了記得第一時間讓我瞧瞧。」
曹沖滿口答應:「一定一定。」說完他又端起飲子噸噸噸起來,一點都沒把當成別人家。曹沖還積極地向孔融打聽,「您家飲子是用什麼做的?我覺真不錯!」
孔融聞言臉皮抽了抽,說道:「我家兩小兒搗騰出來的,我也不知道用什麼做的。」
曹沖聽到兩小兒,立即想起一個廣為人知的小故事——
孔融家兩小孩得知孔融被抓,他們根本不著急,還對坐在那下棋。
別人問他們為什麼聽到父親下獄都不起身,其中一個就回答說:「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回得太牛『逼』,很有他們親爹的風采,曹『操』聽了直呼人,並讓人把他們也殺了。
果斷還是他爹果斷。
曹沖對孔融兩個能言善辯的小孩還挺好奇,積極追問道:「那他們在家嗎?他們年紀是不是和我差不多?我人最喜歡交朋友了!」
孔融額頭青筋直跳:「我兒高攀不上公子樣的朋友。」
曹沖一臉謙虛:「談什麼高攀不高攀的,人不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我也就一般般俊秀一般般出『色』,大可不必太自慚形穢。」
他又給孔融輸出了一通育兒經,什麼「你還在打孩子嗎?棍棒底下出孝子過時了」,什麼「多一些鼓勵,少一些批評,讓孩子健康成長」,什麼「打壓式謙虛要不得,你樣會讓孩子抬不了頭」。
孔融:「………………」
最後是司馬懿在孔融要飆前起身告辭,捎帶走喝完三盞飲子還有點意猶未盡的曹沖。
兩人出了孔家大門,曹沖才跟司馬懿嘀咕:「我是不是說太多了,孔大夫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司馬懿給曹沖一個「沒想到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眼神。
曹沖一臉唏噓:「唉,與人相交果然不該交淺言深啊。」
司馬懿噎住。
他覺得曹沖這可不叫交淺言深。
面對孔融他們的態度,司馬懿也有點為難,他們在士林之中影響力太大了。
尤其是孔融,他還佔了個孔子後人的頭,哪個讀書人入門時不讀《論語》?
孔融的想法很明顯了,既然這飯天子劉協吃不上,不如直接把鍋砸了,誰都別吃!
何況如今戰『亂』不斷,也確實撥不出太多錢糧來建太學。
司馬懿望著對面坐地抄書的讀書人們許久,正準備招呼曹沖回去,卻見輛車浩浩『盪』『盪』地自街道另一邊駛來。
曹沖眼尖,一下子瞧見為首的兩人,等輛車在大同書肆前停下后便上前喊道:「阿琰你們來了?」
來的正是許琰兄妹二人。
許琰上前朝曹沖見禮,口中說道:「華先生命我們護送《傷寒雜病論》來許都,昨日下雨,在路上耽擱了一天,今天一早便往許都這邊趕,可算是在天黑前趕到了。」
曹沖兩眼一亮。
孔融嘴巴可真靈啊,剛他說想看看印出來的書,便送到了!
曹沖笑著說道:「辛苦你們了,先讓人把書搬進去,一會我們一起用飯。」
許琰喏然應是。
許琰忙活去了,曹沖又跟許琇瑩打招呼:「來得正巧,回頭我與父親說說,讓你們兄弟二人也一同南下。」
他說完沒等許琇瑩說,便瞧見華佗弟子吳普迎了上來。
曹沖含笑問好:「吳先生也來了。」
吳普恭敬行禮:「見過公子。」
司馬懿等曹沖跟熟人們挨個寒暄完,上前取了一本《傷寒雜病論》翻看起來。
打開第一頁,書上清晰而整齊的印刷體便映入眼帘。
字體瞧著有點陌生,卻方方正正、整整齊齊,排在一起說不出的漂亮!
曹衝上前跟司馬懿介紹道:「雕版是雕工一刀一刀刻出來的,草書之類的不好雕還特別廢紙,所以雕版用的是宋體字。」他滿臉感慨地和司馬懿胡扯,「據說宋體字起源於一個姓宋的人,可惜我只得了份手稿,緣得見對方真容!」
宋體字的特點就是便於雕刻、便於印刷,缺點當然也很明顯,寫起來沒多少自由發揮的餘地,方正到機械化的程度!
曹沖一開始給庄中孩子教的便是宋體字,他們現在基本已經能負責雕版印刷稿的抄錄了,閑暇時會接點抄寫任務補貼家用。
聽曹沖這麼一說,司馬懿也頗為感慨。
時代不僅豪傑並起,俊也不少,可惜『亂』世之中尋常人命若飄蓬,死的死散的散。
像這種有稿流傳下來的還算好,更多人甚至死得聲無息,彷彿從來沒來過世間!
司馬懿把《傷寒雜病論》的印刷本放了回去,對曹沖說道:「你既有朋友遠道而來,我邊就不用跟著了,只管招待他們去。」
曹沖點頭應下。
正在抄書的士子們注意到管事派人出來搬書,都好奇地擱下了頭的筆。
有些人已經算是「常客」,忙上前問夥計這是什麼書。
得知是張仲景寫的醫書,不少人都有些失望,對時人來說醫術屬於方技,只能算是小道!
不過看到一下子出現么多書,眾人還是有些眼熱。
等夥計介紹說這些書是印出來的,更是讓士子們討論得熱火朝天:么厚的醫書都能印,旁的書是不是也可以?
頭的熱鬧很快傳入孔家。
孔融正準備看看書,聽到外面突然吵嚷起來不由皺起眉,讓人出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僕從領命而去,很快便去而復返,眉飛『色』舞地跟孔融說起是怎麼一回事——
書,真的印出來了!
那麼大幾輛車,滿滿當當全都是!
孔融:「………………」
沒眼力見的傢伙到底站哪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