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相互傷害】...)
建安十五年初春, 天氣接連晴朗了數日,曹沖與曹丕接到了來自曹操的消息,要他們準備好迎駕, 接下來朝廷將會遷都洛陽,回到這座重建起來的舊都。
更多的事情, 曹沖無從知曉,只從曹丕與旁人的三言兩語中得知曹操與天子劉協見上面了,正在進行「三拒禪讓」的戲碼。
眾所周知, 古代大官就職、皇帝禪位,大多要進行這個傳統環節,一個說「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一個說「不行不行你得收著」, 不進行這一環節,大夥就得覺得缺了點什麼!
曹沖沒想到事情會進展得這麼快, 要知道歷史上他爹到死都是「曹丞相」,接受劉協禪位的是他哥。
現在曹操提前稱帝了,後面的情形會怎麼變化,對曹衝來說是不可預測的。
曹衝倒是不擔心自己的安危, 他若是想要保命到哪都能活得好好的。
只是天下到底不是一局棋, 他沒有那種以天下人為棋子的魄力, 不知到真正面對一個決定能影響無數人的情況時自己該怎麼應對。
曹衝去找曹丕,好奇地追問:「父親會在洛陽受禪嗎?」
曹丕說道:「父親的打算, 我如何知曉?」
曹沖見曹丕興緻不高,不由問道:「父親要受禪, 二哥不高興?」
曹丕睨了曹沖一眼, 說道:「沒有。」
對於曹丕的惜字如金,曹沖也沒什麼辦法, 只能溜達回自己的住處。
曹丕見曹沖走了,輕輕閉上眼。
曹操開春班師回許都,曹植立刻便趕了過去,這段時間曹操在走三辭三讓流程,曹植便在旁邊寫詩作文,表現得好不殷勤。
雖說曹植這樣做也在常理之中,畢竟上陣父子兵,換了他在父親身邊也會這樣做,可曹丕還是感覺曹植這個弟弟怕是要與他相爭。
兄弟之間漸行漸遠,怕是無法避免的。
只是不知道到時父親偏向誰、母親偏向誰、諸位弟弟又偏向誰。
父親正當壯年,有那麼多兒子,其他弟弟見子建這般作派,未必不會生出效仿之心――
接下來已經不僅僅是國公之位了,而是真正的皇位。
那樣好的位置,誰會不想爭一爭?
整個洛陽城都籠罩在一股莫名的沉重氣息之中。
曹衝倒沒什麼特別的想法,只命人往太學和皇城擺上含苞待放的魏紫,好給他爹受禪時來點好彩頭!
說起來,他「活過來」剛好滿三周年,仔細想想他也沒幹什麼大事,形勢變得這樣快,只能感嘆時局千變萬化,一個微小的改變就能影響全局!
曹沖沒有多想,也沒有再頻繁去周瑜那邊晃蕩。
他爹之所以能受禪,大半是因為輕鬆拿下江東,他既然選擇躺在他爹這棵大樹下乘涼,總不能恬不知恥地說「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爹乾的事和我沒關係」。
這節骨眼上,他還是別去扎周瑜心為好。
曹沖安安分分地等著迎接曹操與天子御駕。
二月初,曹操帶著篩選過幾輪、只剩下魏黨的文武百官從許都出發。
只小半個月,浩浩蕩蕩的遷都隊伍便抵達洛陽。
曹操讓天子劉協在洛陽外的行宮暫且安歇,自己領著其他人進城安頓。
曹丕這一年來重修了皇宮、官衙以及官邸,空置的宅邸基本能滿足大魏官員們的基本需求,曹操想賜給誰便賜給誰。
曹沖跟著曹丕到城門外迎駕。
曹操和往日一樣騎馬而來。只要不犯頭疾,他的身體還是很硬朗的,騎著馬長途跋涉一點都不顯疲態。
遠遠看見洛陽城簇新的青磚城牆,曹操心情大好,只覺這樣氣派的城牆才配得上大魏的新都。
以前這樣的青磚牆,可是只有皇城才能修的,現在他們可以盡情地把外圍黃不溜秋的土牆也換掉了!
誰來看了,不覺得洛陽城氣象一新?
曹操騎著馬過了橋,便見兩個兒子相攜來迎。
曹操微眯眼,定睛看去,只見兩個兒子都已長成,立在日光下端的是一時人傑,不僅姿容出眾,身板也站著筆挺。
光看著身量與氣度,倒不枉是他曹孟德的兒子!
「父親!」曹沖跟著曹丕上前喊人。
曹操抬頭看了眼城門上高懸的「洛陽」兩個大字,朗笑一聲,下令道:「進城吧。」
曹沖隨著大隊伍回了城,見曹丕與曹植一左一右伴於曹操左右,並不急著擠上前。他落後少許,與郭嘉并行,問道:「先生,我老丈人怎麼沒回來?」
郭嘉說道:「主公早前已經命人送信去荊州,這會兒也不知他是不是在半路上,荀家其他人倒是都接來了,一會你可以過去看看有沒有能幫忙的。」
曹沖點頭應下。
他與荀意一直有通信,只是一想到荀意的年紀,他寫信便恪守距離,只與她講講好吃的好玩的,送她些稀奇古怪的小東西。
至於更進一步的事,他還沒去想。不過按照這時代早婚的習俗,他興許差不多該成婚了!
曹沖與郭嘉一路聊到丞相府門外,就聽曹操喚道:「倉舒?」
曹沖翻身下馬,迎上前乖乖喊道:「父親。」
曹操看了眼他與郭嘉,說道:「你倆嘀嘀咕咕一路,都聊了什麼?」
曹沖笑眯眯地道:「先生提醒我老丈人一家也到了,讓我一會去搭把手。您知道的,要娶別人家女兒,須得去好好表現表現!」
曹操本想說「我曹孟德的兒子還要怎麼好好表現」,轉念想到自己給曹沖定的是荀家女兒,便沒再多說,只罵了一句:「沒出息的小子。」
曹沖在自家老爹面前過了明路,當下連府門也不進了,屁顛屁顛跑去荀家表示要幫忙。
唐氏聽人說曹衝來了,有些驚訝。
她乃是宦官之女,平日里行事謹小慎微,見了曹沖之後不免勸說他多跟在曹操面前儘儘孝心。
不說要爭取什麼地位,至少不能讓曹操覺得他不夠盡心。
曹沖聽著未來丈母娘的殷殷勸告,心中不由有些感動。他說道:「我與父親說過了,他允了我過來的。」
唐氏這才放下心,派人去喊荀意出來見曹沖。
曹沖眼睛一直往門口方向瞟,很快便瞧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掀簾而入。
比之上一次見面,荀意明顯長高了不少,瞧著很有些娉娉裊裊的模樣了。
兩人一別就是一年多,見了面都多看了對方好幾眼。
曹沖先回過神來,笑著喊了聲「阿意妹妹」,便問起有什麼自己能幫忙的。
哪怕這麼久沒見,荀意與曹沖也並不生疏,落落大方地應道:「家中諸事有諸位哥哥安排。」
曹沖麻溜地跟著荀意去見他幾位兄長,一通寒暄之後便給他們介紹起洛陽的情況來。
荀惲算是長兄兼曹沖姐夫,與曹沖相處起來倒是沒什麼拘束,只是言辭間不免對曹植誇讚有加,又問曹沖近來可有什麼詩作。
曹沖:「…………」
一聽就是個文化人。
作詩是不可能作詩的,想當年考上大學連語文課都不用上了,憑什麼還要他作詩!
曹沖說道:「我也喜歡作詩,可惜近來靈感枯竭,一句都憋不出來。唉,長倩兄你也知道的,寫詩這事兒強求不得的!」
荀惲聽了雖有些失望,卻也沒太在意。
可曹沖不想被白白傷害,他與荀惲講起最近荀攸給他出的一道策論題。他仔仔細細地把題目念完了,笑吟吟地說道:「長倩兄,你可有什麼思路?要不也寫一篇策論,我們相互品鑒品鑒,各自取長補短!」
荀惲平日里往來的文友大多喜好寫詩賦,近年來還多了對對子這項活動,可要論寫策論,他就不大擅長了。
聽完曹沖念的題,荀惲先是沒反應過來,接著就是懵。
聊得好好的,怎麼就突然轉到寫策論上了?
荀惲正要婉拒未來妹夫的邀約,便見妹妹從旁邊遞來一張紙,上頭竟是曹沖念的題!
荀惲無奈地看向荀意。
荀意朝兄長笑了起來:「怕哥哥記不住,正巧案上有紙筆,我便幫哥哥寫下來了。」
荀惲看看妹妹,又看看未來妹夫,只覺這小夫妻倆不得了,還沒成親就練手坑兄長了!
曹衝倒是兩眼一亮。他好奇地拿過荀意抄的題目看了起來。
荀意的字好看,曹沖是知道的,卻沒想到荀意記性還這麼好――
他不過是隨口念了道題,她便一字不錯地抄了下來!
這事兒,尋常人哪裡做得到?
曹沖眼睛熠熠發亮:「阿意妹妹,你莫非就是那種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天才?」
荀意搖搖頭,認真反駁道:「一目十行過目不忘這種事,怎麼可能有人做得到?」
曹沖不管,他看著荀意就跟看著件天大的大寶貝似的。
眼瞅著他爹就要受禪登基了,以後他說不準就要去封地當個藩王什麼的,到時候事情又多又雜,還不得把他愁死!
有個聰明厲害的媳婦兒就不同了!
有位偉人說得好,女人能頂半邊天!
到時候,他就把事情交給媳婦兒去做,自己沒事打打遊戲交交朋友,日子豈不是要多美有多美!
荀意見曹沖眼神亮晶晶,哪怕與曹沖相處的機會不多,也感覺曹沖一準沒想什麼好事。
荀意再次強調:「我真的做不到。」
她可不想給曹操和環夫人他們留下個愛吹牛的印象。
曹家現在如日中天,大夥都傳言曹操馬上要稱帝,不知多少人羨慕他們荀家與曹家的親厚。
越是這種烈火烹油的情況,她們越是得謹言慎行,絕不能叫人抓住把柄。
曹沖見荀意一本正經地反駁,自然沒再與她開玩笑。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可不能在成親前就暴/露自己的打算,要不然荀意不想嫁了怎麼辦?
曹沖把荀意抄好的題目塞給了未來大舅哥,殷殷說道:「以長倩兄的文才,想來三天後肯定寫完了,你不必特意讓人給我送來,到時我再過來取!不著急,慢慢想,慢慢寫,我相信長倩兄詩賦寫得好,策論肯定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荀惲答應也不是,拒絕也不是,只得僵硬地把策論題拿在手裡。
曹衝壓根不給荀惲反對的機會,給荀意一個眼神,兩個人默契地跑了。
曹沖在荀家當了半天的好女婿,還蹭了頓飯才走。
他溜溜達達地回到家,天都快黑了,城中已經做好宵禁準備。
曹沖正要去洗個澡,卻聽有人來替曹操傳話,說曹操讓他過去一趟。
曹沖不明所以,踏著暮色隨侍從前去見曹操。
曹操正獨坐在丞相府的書房之中,他身上穿著便服,瞧著一點架子都沒有,周身卻自帶疆場上殺出來的懾人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