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外事人員
如果你注意觀察的話,你全發現除了繁星號打的那幾次仗其它人類在打仗的時候非常容易進入膠著狀態,因為他們直到如今還沒明白戰爭的意義,又掌握了太強大的力量,動起手來難免畏首畏尾……去翻翻人類史就會知道,現在不打,以後打起來更麻煩,死傷更嚴重——但是一般情況下人們都想通過一些較為和平的手段達到較為殘忍的目的,沒有這麽便宜的事的。
盛成章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他沒有力量,在水星監獄,大型的飛船都是一種奢望,讓盛成章實話實說,他現在有什麽資本這麽折騰,那他就會說出大量不怕死的人這種喪心病狂的話來。接著逼問他一句,他還會說出水星礦業公司的人不夠凶狠,起碼沒他凶狠,他們不配占用那麽多的資源,人類根本也不配占用那麽多的資源,所以他是以一個資源分配者的姿態在指揮或者說推進這場鬥爭……
但是萬事都沒有一個人想得那麽簡單,創世會之所以沒有受到水星礦業公司大規模的報複也因為他們自從進入下城區就跟安邦會的人搞在一起,這就相當於起義的軍隊和平民搞在一起,所以公司動起手來也束手束腳。這就是說,盛成章和阿比蓋爾的關係也相當好,他們之間也有勾結。
我們第一次見阿比蓋爾的時候他還是礦業公司的顧問呢,後來被舒成春趕了出去,但是這個老頭壓根也不太在意這些,他在水星的能量不是因為他的地位來的,而是因為他天長日久的經營。創世會的主要成員是水星監獄的囚犯,不論是受壓迫的還是自身的德行有問題抓進去的,囚犯就是囚犯,你不可能把這種成見從安邦會那些礦業公司一般員工的思想裏根除掉,讓他們跟你合作——阿比蓋爾就有這種手段,我們說火星的政策不允許老年人處於決策的位置上,他們可能是錯了,再有幾個阿比蓋爾火星現在的情形恐怕要好得多,不至於一次就死傷那麽多人——很多事沒有歲月的雨打風吹人是幹不出來的,比如拉下臉來去跟各種殺你親人的敵人交涉,按捺住報仇雪恨的心組織人員去處理眼前的情況,不懼生死地在各種非常危險的人之間來回穿梭,心裏想的還能夠是整個大局裏的人的安危,能保持著平常心和平衡心維護和平的局勢——這些,一個年輕人是做不到的,阿比蓋爾就可以,而且他可能比年輕人做得更出色。
在漢唐人的文化裏教育就要求人們尊老愛幼,這種文化也跟著來了火星和水星,但是在這兩個地方表現的形式不太一樣,不過對盛成章來說,他非常尊敬阿比蓋爾,甚至猶勝段乾坤——在這個歲數還跑出來為人類東奔西走,而且的的確確抱著赤子之心,那是十分難能可貴的。所以當他看見阿比蓋爾跟在一個女人後麵由幾個幫會成員帶著到哭牆附近找他的時候,首先就從心裏升起了一股不滿——你沒有家教的嗎?不會去扶一把老爺子?
他一個箭步衝過去,沒有理會那個女人,攙起了阿比蓋爾的胳膊。
“盛先生,感謝你的好意,不過,你每次這樣來扶我,是會把我扶老的。”阿比蓋爾這個時候挺抖的,神采奕奕說了這麽一句,皺巴巴的臉上就像嬰兒一樣發出一種微弱的粉紅色的光,“這位是從火星那艘大飛船上來的外事人員,王女士,王隊長。”
這個女人當然就是王燼,她其實家教非常好,有扶老攜幼的愛心,不過她和阿比蓋爾共事太多了,特別討厭這個老頭子,因此上故意不理他……話說,讓她不討厭的人也非常少不是嗎?
人的狀態會影響非常多的東西,其中有一點就是人的壽命。我們第一次見阿比蓋爾的時候就描述過他一回,這是一個老而彌堅受過了歲月槍彈的人,後來他被舒成春打發到比鄰星號上的時候又有一回,那個時候他咬著牙也挺過來了。光環戰爭裏,他跟著江睿躲開了所有亂七八糟的炮彈活了下來,又跟著庫拉澤從土衛六跑回水星,這一切都沒能把他這條老命要了——反而是,最近處在一個相當重要的位置,在各個幫會和公司之間搞權衡,商定停火條款和日常補給政策,把戰鬥壓縮到一個很小的範圍以內,為英合幫和創世會的人爭取盡量多的福利和能量塊,這一係列事情做下來把他的生命消耗得非常厲害……以前章天河給他取了個外號叫斯芬克斯貓,這就是說這個老頭有一個非常粉嫩的皮膚,現在,他的整個皮膚從內向外都在發出一種微弱的光,把他那粉粉的皮膚顯得分外紅潤,在盛成章看來這就是油盡燈枯的前兆,正因為如此他才一見到老頭就撲上來扶著他,生怕他一個踉蹌就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這種微弱的光,盛成章能看出來,但是別人就不一定,王燼就看不出來——其實這個女人的性格已經定死了,她不太會仔細觀察阿比蓋爾這種人,當然就看不出來。
我們說過,王燼和卡珊德拉走得幾乎是同樣的一條政治路線,就是先學行政,然後從民生部門做起,再到外交工作,再到水星大使,最後回到火星成為議會的風雲人物,這是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卡珊德拉在這條線上走了十七年,她打算讓她的女兒盡量縮短這個過程,以十一二年的時間就把這一套流程走完。王燼其實是做到了,我們說有的女人天生就比別人毒辣幾分,王燼就有這種毒辣,繁星號升空的時候她就從水星回到了火星,準備開始大展鴻圖了,誰曾想有星靈波這麽一出呢,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在水星大使館工作了七年,就和阿比蓋爾老頭打了七年交道,我們說了,這個女人的眼光非常高,阿比蓋爾這種人是入不了她的法眼的,她壓根也不會看他,當然看不太出來這老頭正在猛烈地燃燒自己的生命。
“我來是要求你拿出一個方案解決水星的鑽機問題的。”王燼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直勾勾地這麽對盛成章說。
“要求?”盛成章問了一句。
“對。”
“以誰的名義呢?”
“以全體水星人和全部火星人的名義。”
“哦……”盛成章瞟了她一眼,有一陣子沒有講話,他想了好一會兒,決定不搭理她了,於是一邊扶著阿比蓋爾往前走一邊跟老頭說起話來,“您最近身體怎麽樣呢?”
“我?我相當健康,但是就像你別總是扶我一樣,你也別總是問我,你扶我一次我老一個月,問我一次我要老十天,你不問,我可能還會多活幾天……”其實老年人,特別是感到自己快死了的老年人還是挺反感別人總問這個的。
“我當然希望您老長命百歲……”
“那也不必,百歲足夠了,我活得實在夠久了。”阿比蓋爾的腦子現在常常處於半轉不轉的狀態中,經常忘記自己是要幹什麽跑到一個地方來的。現在他就是這樣,他這麽調侃了自己一句,歎了口氣,想起了還在火星昏迷的兒孫,又歎了口氣——過去人們說歎氣會使人折壽,這個說法在別人身上可能不一定對,在阿比蓋爾身上一定是對的。他這樣歎了兩句,抬眼看了看盛成章,臉上現出一副苦苦思索的神色——他忘了自己跑來見盛成章是要幹嘛了。
“您今天來,是懷念我們的‘泥巴飯’了嗎?”盛成章善意地提醒他道。所謂的“泥巴飯”,是創世會的好漢們自己研發出來的一種簡易口糧,用碎肉、土豆和大米攪和起來幹燥處理過的一種便攜式簡餐,他們在戰鬥初期天天就吃這個,打仗中間用水壺一泡連吃帶喝就能管兩天飽,泡發了像一攤爛泥,吃了以後先是會好長時間便秘,接著又會躥幾泡稀,因此上人們把這種飯叫作“歸去來”,意思是吃下去你都不知道它去哪了,但總有一天又會冒出來……
“哦哦……”阿比蓋爾這才想起今天是來幹什麽的,但是他挺討厭盛成章這種提醒的,瞪了他一眼,這個意思是本來你不說我也能想起來,要你多嘴幹什麽?
“這位姑娘是從繁星號上來的,她有相當多的情報可以說給你聽,而且她有一個特別精彩的故事,是有關人的靈魂層麵的呢!”阿比蓋爾神神秘秘地眼睛裏冒著頑皮的光說道。
“哦……”盛成章又瞟了王燼一眼,這次他還是對她說話了,“所以你是來講故事的嗎?”
“不,我是來想辦法清理你們的鑽機的。”王燼仍是直勾勾地說道。
“鑽機就在水星監獄和銀心城礦坑的地下,你去清理好了。”盛成章這麽說了一句。
“我說的是深入水星內部那些。”王燼十分心平氣和地講出這麽一句。
盛成章覺得他後腦勺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這個事是這樣,江潮生他爹生產出來的鑽機一共也沒多少,一直就停在水星監獄的深處,這是他和水星礦業公司合作生產的,後來火星人把他抓走的時候並沒有發現這些藏起來的人工智能。後來盛成章來了以後一邊實驗一邊改造把這些鑽機放出去一些,水星礦業公司帶走一些,最後他在創世會上位以後就把它們全放出去了。理論上講這些鑽機一共才一百多台,而且都是水星礦業公司的最高機密,知道的那幾個人絕不會把這種聳人聽聞的東西說出去,不論是他或者是舒成春,隻要這個秘密被人知道那他們恐怕就連個全屍都很難有——相當於你們在搞秘密武器而且是要破壞水星內部,哪個水星人會跟你善罷幹休?不得把你碎屍萬段嗎?
“你什麽意思?”他感覺自己喉嚨都幹了,咳了咳嗓子說道。
“我們還是私下談吧。”王燼這麽說道。
“來人!把老人家安頓一下,我和這位女士有事要談,閑雜人等一概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