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漫長的一天
“我還有一個問題,你知不知道庫拉澤要炸掉水星的聚變爐?”盛成章想了半天問道。
“知道。”
“你對這個沒看法嗎?”
“我?看法?看法我倒是有,我希望聚變爐爆炸的時候銀心城的人一個都沒有走掉,這樣炸起來比較徹底……”
“你怎麽……”盛成章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為了這個,如果聚變爐有引信,必須有人去點燃這個引信,我會第一個報名,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親手去把引信點著,跟他們一起下地獄!”
……
這裏我們首先得解釋一點,那就是王燼是個典型的無神論者,什麽天堂地獄一類的東西她是一概不信的,這裏表示的是一種期望——萬一這東西是真的,那她希望和水星人下地獄多過於上天堂,確實她自己也跟著下去了,但她無所謂,她更在意的是把銀心城的人都拉下去——嘖嘖,就這個狠勁,這個損人不利己的賤相,跟那個庫拉澤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你看不到外麵的慘相嗎?”盛成章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他說的慘相,自然就是水星上現在發生的嚴重的災禍,這個災禍還沒完,有人,而且在盛成章看來相當厲害的人就在琢磨給他們安排下一場了,這的確讓人毛骨悚然——在王燼的腳底下剛剛有兩千萬人被掩在火山下麵,她就在琢磨銀心城裏的一億三千萬人了……
“看得到,可是我記得更清楚的是火星上一億五千萬同胞的慘相——我的仇恨跟別的火星幸存者一樣延綿不絕,我無法熄滅自己的仇恨,我隻能在這條路上往下走,走到仇恨徹底熄滅的那天——說我無情也罷,冷血也罷,仇恨一天不滅我就要沿著這條路往下走。”
這其實就不是在談事情,而是在發泄情緒了,也就是說這個時候王燼其實在對盛成章說心裏話,有時候這種東西也是需要講出來的,老憋著人容易變態……其實講出來不也還是個變態麽,說了歸齊還是人變態,跟說不說的關係不大。在這個方麵王燼的視野就不行,心髒還是不夠硬,就沒有章天河那種真正的無情,火星死那麽多人他眉頭都不皺一下還笑嘻嘻的……
“可是……銀心城的人……”盛成章不會跟女人聊天,說幾句他就不知道怎麽往下接,卡住了。
“一把刀子殺了人,不論是刀柄、刀把、刀鋒還是拿刀的手和教唆的人就應該一個都不放過,不然怎麽可能斬草除根?假如火星不是一直對水星人和地球人那麽寬容他們怎麽會有今天?哼!走著瞧吧,一個都別想跑……”
王燼的仇恨……很有代表性,這是女人的仇恨,又是聰明人的仇恨,更是那種有民族情懷的人的仇恨,她可以把絕大多數火星幸存者都代表了,不過別人就是默默地仇恨默默地打主意,她控製不住嚎出來罷了——火星的蠢人已經死光了,整個星球上密密麻麻全是死人,就剩下一些像王燼這種麵目陰沉的聰明人,就這還有人著急忙慌往那個地方跑呢,真是自尋死路……
要說王燼吧,這股子邪火早就憋得難忍難熬了,現在嚎出來對她起碼是一種解脫——因為她那熊熊燃燒的仇恨,把盛成章嚇得大氣都不敢喘,甚至於她自己的子宮都被嚇得不敢疼了——所以我們得說感受上這個東西是真得分強弱,這股子邪火比子宮疼可要強烈得多。
兩個人都沒怎麽說話,一個在揣摸他得到的信息,一個在細細咂摸自己的仇恨之火——就像在把玩死去親人的畫像一樣,她得端詳,得研究,得回憶,得鼓舞,才能給自己注入新的能量,讓仇恨之火燒得更旺。
“可是你要我做什麽呢?”盛成章看著王燼這股火從她嘴裏噴出來,像龍焰一樣燒了半天,終於慢慢熄滅,然後從嘴裏收回在臉上,又緩緩倒流至她的心髒裏去,從外麵起碼看不出來了,他才又開了口。
“庫拉澤怎麽跟你說的?”
“他讓我想辦法打破銀心城中間那堵城牆。”
“照他說的做吧。”
“可是……”他想問句“為什麽呢?”可是回想一下王燼那個已經心理變態的樣子,快算了。但王燼是聰明人,知道他想問什麽。
“那丫頭那幫人跑來水星幹什麽?我看他們就來找一些實驗標本的,銀心城的人死有餘辜,與其讓他們做標本還不如把他們就地消滅……”
“可是你想過沒有,就算你把他們消滅,還會有很多其它地方的人,還會有萬萬億億……”
“那就不關我的事了不是嗎?就這好像除草一樣,我隻能管好自己的地,把地裏的雜草除掉,有多少除多少,將來還會從哪裏飛來野草的種子我怎麽可能料到呢?但就這一片地我還是打理得過來的,隨時有草隨時除,除草是一個過程而不是結果,這個動作本來就是天長日久要做下去的……”
女人們特別容易說出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話來,有的話哪怕你就是那麽想的你也不能那麽說,更不能真那麽去做,可是看王燼這個樣子她是要一以貫之堅持自己的複仇之路的——盛成章再直男也不會不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麽都多餘,他停了好一陣子沒有說話,其實他腦子裏還有很問題,可是他覺得沒必要再問了。比如這些:繁星號到底有多厲害?它的支援馬上就到是什麽意思?你們共有多少人是什麽編製?你們準備幹什麽呢?這些他都想知道,可是他也沒問——盛成章其實最想知道的並不是這個。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天長日久地做下去?我問你,你在繁星號是什麽角色?”
“我……”王燼無語竟凝噎。
所以我們得說聰明一點還是好,一句話就把王燼的囂張氣焰打掉了——鬧了半天你在繁星號是個二流角色呀!你的想法代表不了所有火星幸存者不是嗎?讓王燼認認真真仔仔細細捋捋自己到底是誰,要做什麽,要怎麽做,她其實都不一定能有條有理地說得上來,很多東西在她這裏不過是一廂情願的情緒罷了。
王燼一結巴,盛成章就心裏有數了,其實在他這裏這些仇恨都是相當無所謂的事情,他知道那東西是什麽滋味,仇恨不可怕,總有消解的一天,可是人不能把這個東西當成養料生活下去,特別是一群人不能這麽想。
“以後的事情慢慢再商量,你讓我回去銀心城衝破那個城牆是當真的嗎?”
“當然!”
“好!我聽你的!可是有一件事你也得答應我,我覺得對你也有好處……”
“什麽事?”王燼一聽這個話,還以為盛成章真有什麽好主意了呢。
“我覺得我們還應該好好跟那個姑娘談一談,不論她是武器還是種子,不論將來怎麽安排她,不論我們下一步要做什麽,了解她和有關她的那些謎團是至關重要的,你覺得呢?”
狗改不了吃屎,蒼蠅總要繞著糞堆飛,你看看他,剛談得有點意思一句話就把氣氛全破壞了——氣氛固然是破壞了,可是他說的也是事實不是嗎?
“哼,你把她記得可是牢得很……”王燼沒滋沒味地說了這麽一句,想了一下,原本這個審訊也是要進行的,本來她的意思是讓庫拉澤去燒十七的腳先看看效果,但是既然盛成章提出來了,那……“審訊當然是要審的,不過我們幾個都得在場,我意思是庫拉澤也得在,他已經加入了繁星號的編製,和我們是一起的……所以,你覺得什麽時候合適?現在就去嗎?”
“不著急,我還得好好想想你告訴我的這些事,我們還得確定必須從她裏挖出來的信息,拉一個大概的提綱出來,今天已經夠漫長了,休息一會兒再說,可以嗎?”
“當然可以——走吧,一起出去,讓他們給你安排一個好一點的艙室,我也得休息一會兒了……”
王燼吧,除非她認可了你這個人,不然她就是天生的杠精,你說什麽她都有話堵你的嘴,所以但凡有人能讓她聽話,離和她快活就差得不遠了。可惜盛成章完全沒有這方麵的能力,真讓人替他著急。王燼在這船上是相當有身份的人,她安排了一下兩人就各自找了一個單人艙鑽了進去——講真,也就是他們這種人才能禁得住這種操勞,從火山底下爬上來,又親眼看見了那麽多的慘烈,最後聽了神仙打架一樣的信息,進行了那種重腦力談話而沒有當場累倒,一般人的神經真禁不住這麽拉扯——所以其實他倆也相當疲乏了,幾乎是連滾帶爬鑽進艙裏就睡——殲擊艦和豬鼻子的大體構造是差不多的,床鋪桌椅這些東西一般都折疊在牆體裏,他們各自拉出來就撲了上去。
休息是人類活動很重要的一環,越是做大事的人越會安排自己的作息時間,永遠都那麽精力充沛——當然,像章天河那種永遠睡不覺的人除外,他根本就不是個正常人。
當然,對盛成章來講,除了因為身心疲憊還有一個相當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得親自看看他那個經年累月的噩夢有沒有什麽變化。如果說章天河就靠報應來得快不快來推算自己手上的事情做得對不對,那盛成章靠的就是夢境的變化,別人說的話他是可聽也可以不聽,火星人的陣營他是可以加入也可以不加入,銀心城的城牆他是可以想辦法去推倒也可以撒手不管,這全看夢境反饋在他身上的效果如何——如果他的夢境變痛苦了,那麽很可能就是他做錯了事情,如果做對了,那麽他的夢境就應該變得相對平和一些——
他可正兒八經就是這樣想的,可是你這麽想是會讓地球時代的人都訕笑的,還真把夢境當一回事去指導生活呀?誰家跑出來這麽個二傻子……地球時代的人都知道夢境這個東西非常不穩定,你不能把它太當真,不過現如今人們對這個東西已經失去了基本的理解,畢竟大多數人連夢都不會做了不是嗎?夢境能不能當真後麵我們會知道,但不論如何在這種關鍵的時候你把寶都壓到一個夢上,未免還是太輕浮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