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舊時燕、銜來新巢(1)
幾個人商量已定,趙老三和謝懷玉去洞庭湖秋水寨找胡扶風,吳嘯天稱自己丐幫有事在身,如今關瑩瑩的事情他已經辦妥了,本該回餘姚丐幫總壇主持大局,對付剪刀手和飛天貓。於是吳嘯天先告別了趙老三和謝懷玉二人,趕回餘姚。謝懷玉道,此去尚不知凶險,而且我們應該秘密前去,盡管他們也許一直在監視著我們,所以,芍藥……
芍藥知道他想說什麽,所以不等謝懷玉說完,她立即微蹙眉頭,道,我要跟著公子。
謝懷玉歎道,哎,傻丫頭,我不想你吃苦頭,你懂嗎?
芍藥暗暗道,你總問我懂不懂你,可是你懂我的心嗎?芍藥搖搖頭,道,我不管,公子,你若嫌棄我了,那麽你盡管把我打發好了。說話的同時,已是淚光閃閃。
謝懷玉看著這芍藥,向來剛強的她,卻不知道何時變得如此脆弱,總愛哭了,心想,也許是她哥哥和姐姐都去了,便覺得自己孤零零的,才會如此,哎,還是讓她跟著我吧。於是便道,好了好了,我們一起上路,可不許哭了。說完,正要伸手去擦她已經劃在臉上的淚水,張儒卻已經拿出了一塊手帕給芍藥。
芍藥拿過手帕,擦了擦淚水,然後對張儒道,張公子,謝謝你一路陪我,你回去吧。
張儒一怔,道,我……剛發出個“我”字,卻忽然漲紅了臉,低聲道,我想和你們一起去。
謝懷玉向來不喜張儒,倒不是因為針對他個人,何況他一點功夫也不會,一路上隻怕還是個累贅,便道,張公子,我們不想連累你,你回去吧。
張儒看著芍藥,隻見芍藥點點頭,目光淡然,但見她梨花帶雨的模樣,卻說不盡的嬌柔研美,心一動,沉思半晌,眼神竟堅定起來,便挺起胸膛,朗聲道,謝公子,芍藥姑娘,此事牽涉到我妹妹,我不可不管,你們若不讓我跟隨你們一路也罷,我自己便去找她,請你們把秋水寨的路線告訴我。
他說得如此堅定,倒讓眾人覺得驚奇,知道他一意要去了,若讓他一個人去,也不安全,趙老三便開口道,張公子既然如此堅定,謝公子,就讓他跟著我們一起去吧,說不定他妹妹還能看在他的麵子上,不為難我們,道出實情來。
謝懷玉見趙老三開口,便點頭道,那好吧,張公子,不過我必須告訴你,你妹妹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
於是謝老板給了謝懷玉四匹馬,他們便動身前去洞庭湖,走了兩天旱路,便賣掉馬。乘船而行,行了幾天,便來到了潯陽江頭,這時已經是黃昏,而且中午時夏日還是強烈得似要烤焦大地一般,到了黃昏時便忽然烏雲籠罩,風也大也涼了起來,船家提醒客人,晚上看起來是要刮大雨或者起霧了,這裏正好是潯陽江頭,倒不如到了岸上,找了客棧,歇息一晚上,明天再看看天氣行走。
眾人都稱善。便下了船,上了岸,紛紛趕去客棧投宿。趙老三和謝懷玉四人便在最近的客棧要了四間房間,眾人吃過晚宴,便進了房間休息。
張儒房裏亮著燈,然而幹坐在房間裏,卻無所事事,他在家時,此刻猶在拿著詩書研讀,此刻無書在身旁,加上心情本就煩躁,便開始坐臥不安起來,幹脆在房間裏踱去步伐來,最後終於決定,還是去找芍藥姑娘。
於是便走出了房間,芍藥的房間正和隔壁,他走過去,猶豫了一會兒,才敲敲門,輕聲叫道,芍藥姑娘。
半天芍藥才打開門來,神情有些漠然,問道,張公子有何貴幹?
張儒一怔,囁嚅著道,我……我其實……他本想來找芍藥聊聊天的,但是此刻卻發現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好,不由得又漲紅了臉,半天說不出話來。
芍藥瞪著他,忽然道,我要去找公子了,沒有事情,你就找點休息吧。說完,走了出來,關上門,然後便走到謝懷玉房間,也不敲門,便直接開了門,然後又帶上門進去了。
張儒隻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她消失在自己眼前,不由得歎了口氣,心裏滿不是滋味,暗想回到房間隻怕要發瘋的,便決定出去走走,於是走出了客棧,此刻夜幕降臨,天空已經被烏黑的雲卷遮蔽住了,整條街烏漆墨黑的,不見人跡,看起來極為可怖,張儒不由得顫顫地打個寒噤,心生懼意,正想要回去,忽想,張儒啊張儒,你便這般懦弱無能嗎?難怪芍藥姑娘瞧不起你。忽然一甩衣袖,筆直地走近了黑暗之中,一陣涼風吹來,更增了幾分蕭然,張儒身子一顫,心想,我隻從這裏走到街尾,再走回來,便證明我不是個懦夫。又鼓勵自己,張儒啊張儒,你切不可退縮,否則別說芍藥姑娘不喜歡你,便自己,也會瞧不起自己的。這麽想著,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街中間,風從江邊吹來,那潯陽江的江水,此刻黑如芝麻,朝著岸邊湧來,張儒不由得再次喘一口大氣,正要走去,忽聽得江對麵有聲音響起,仔細一辨認,卻聽得出是琵琶的聲音。隻聽得隔江的是一個女子的聲音,此刻唱道,君當做磐石,妾當做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
張儒一驚,知道她唱的是《孔雀東南飛》,那鋪位韌如絲,青石無轉移的詩句,聽得張儒竟又是震撼又是難過,不由得長歎一聲,往那黑暗的江中望去,卻見得江上有一片紅光,卻看不清周圍是什麽,更有什麽人在那裏。
忽然琵琶聲音驟停,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岸上的公子,卻因何歎氣?那聲音極盡嬌柔,傳入張儒耳內,頓時覺得心醉不已,他說道,因聽到姑娘所唱的詩句,有感於壞,因此歎氣。
江中忽然傳來那女子的嬌笑聲,笑聲中盡顯嫵媚,實在是要比她唱的琵琶曲還要好聽,張儒不由得呆呆地望著那一點紅光出神。
接著那女子道,不知公子可否來這亭上與小女子一敘?張儒又驚又喜,心砰砰地跳了下來,心想,這女子聲音如此好聽,想來必是個傾國佳人,她竟請我一敘,卻是我平生榮幸。但隨機一想,江中有亭子?可是這漆黑的一片,卻看不到哪裏有路,如何走到江中?他本想問出來,但又覺得有失男子風度,便四處仔細瞧了瞧,不見路來,卻見得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娃駕著一葉小船,竟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她道,公子,請上船來吧。她聲音極是稚嫩,人也長得和藹,讓張儒簡直無法拒絕。張儒上了船,跟隨著那女娃行到了江中,果然見得那火光照耀之下,這裏有一座亭子,卻是連著對麵的江岸的,張儒下了船,走上了亭子裏,隻見得火光之下,一個穿著一襲白衣的女子,用白巾蒙著麵,隻見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盡顯柔態,她此刻抱著琵琶,看見了張儒上岸,便盈盈站了起來,行了個禮,道,公子,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張儒也恭恭敬敬地作揖,道,在下張儒,未請教姑娘芳名。
白衣女子嬌聲道,相逢何必問姓名?小女子不才,適才唱曲之時,見公子猶在岸邊神情黯然,長歎著氣,想是有什麽不如意之事。
張儒見這女子善解人意,此刻心中之苦,若不想她傾訴,更向誰訴去?便又皺起眉頭,歎了口氣,道,不瞞姑娘你說,小生的確是遇到不如意之事,因此愁悶,便走在街中解氣。
白衣女子道,卻不知道公子所愁何事?
張儒囁嚅著,此刻才想起這男女私情之事,如何能說的出口?遲疑了半天,竟說不出話來。
白衣女子忽然一笑,望著張儒,道,想必是兒女私情之事吧?
張儒一驚,臉紅了起來,他不善撒謊,此刻給她揭穿了,便隻好點頭承認。
白衣女子忽然也長歎一聲,皺起秀眉,一雙秋水甚是焦愁,張儒見她如此憂愁,加上她剛剛所唱的曲調,十分低沉,若非有哀愁之事纏繞心頭,如何能唱得如此婉轉?
張儒又作揖道,卻不知道姑娘,為何也作歎?
那白衣女子道,公子可知道此亭名曰什麽亭?
張儒搖搖頭,道,白天未能注意。
白衣女子道,此亭便是為唐代大詩人白居易而坐,名曰“浸月亭”,因白居易詩《琵琶行》裏“別是茫茫江浸月”而得名,想那時醉吟先生正處於人生低穀,在此潯陽江上遇到了琵琶女,互訴了彼此的苦之後,便做了《琵琶行》,感歎“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小女子雖然未有“四弦一聲如裂帛”的功夫,然而公子一表人才,未必就輸於白詩人,卻不知公子可否願意如醉吟先生一樣,聽妾身慢慢道來。
張儒立即拱手道,如蒙不棄,小生到樂意得很。
白衣女子站了起來,指著石凳子道,公子,請坐。
張儒便坐了下來。
那白衣女子才坐了下來,道,妾身本是本是一大戶人家的原配夫人,自嫁到那頭幾年,事事順從,也算是盡到了做妻子的責任,然而在幾個月前,我夫君娶了一個妾回來,這小妾初來時倒也乖順,我見了也喜歡,便以姐妹相待,不料這小妾竟心機極深,歹毒之至,就連男子都未必能記得上,她表麵裝得極為嬌柔,暗地裏卻暗算了我,事事陷害我,一個月前,醫生確診她已經懷孕了,然而不料幾天之前,妾身給她熬了一頓好湯,企圖搞好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料這小妾第二天便偽裝腹痛,醫生確診之後,斷定她流產了,她便一口咬定是我的湯有問題,還指責妾身因幾年不孕,此刻不甘心,怕她爭了我的地位,便下毒毒死她的孩子,我夫君對我本就已經冷漠了,此刻更忍無可忍,便一紙休書,將妾身趕出了府內,因夫君是江湖上行行走走的人,我娘家本就不怎麽同意這場親事,當初妾身執意要嫁過來,他們便賭氣,與妾身斷了關係,如今妾身算是漂泊無依了,思之卻著實心痛。說完,早已經泫然流淚,便放起琵琶,用衣袖拂淚。
張儒歎了口氣,道,哎,想不到夫人遭遇竟如此之苦,聽之讓人哀之,卻不知道夫人下一步作何打算?
白衣女子道,妾身已經打算,唱完琵琶曲之後,便投江自盡,這琵琶本是我從娘家帶過去的,也該隨妾身葬於江中了。說完,又流下淚來。
張儒卻一驚,忙站了起來,勸道,夫人萬萬不可,想天無絕人之路,縱然在艱苦,也走一步做一步才是,萬萬不可動了輕生的念頭。
白衣女子淚光閃閃,看著張儒,悲聲道,像我這等女子,走到這地步,除了淪落煙花之地方能生存之外,又能如何?但妾身不願玷汙了這清名,也隻好葬於江中了。
張儒搖搖頭,道,夫人不可,實在不行,小生……他本想說小生願收養了你,他本是大戶人家的公子,若要收養一人,也是常事,可是她畢竟也是大戶人家,說收養為奴,卻如何使得?不由得語塞,不能說話。
白衣女子苦笑,道,公子,請回去吧。
人命關天,張儒哪肯回去?心想無論如何都要先勸她打消了自盡的念頭,眼下隻有先幫她安頓下來,她才會取消了,便道,夫人,跟我一起回去吧,我還有幾個朋友,我們一起為姑娘想辦法,總有出路的。
白衣女子目光閃動,遲疑了起來,她凝視著張儒,道,真的?問的語氣,竟充滿了期望。
張儒立即點點頭,道,放心,我們一定會有辦法的。
此刻江中果然白霧泛起,三人便乘船而歸,張儒帶著這白衣女子和她的奴婢回到了客棧,另開了一間房間,將她們安頓了下來,正要上樓回房間去,芍藥卻走下樓來,看見了張儒回來,身後還有兩個女子,忽然冷笑道,嘿嘿,我還在擔心你亂跑呢,想不到你倒帶了兩個女人回來。說完,張大眼睛看了看那白衣女子,然後問道,她們是誰?
張儒便把她們的遭遇跟芍藥簡略地說了一下,芍藥便道,既然如此,先讓她們回房裏休息吧,公子和趙大俠已經歇息了,明天再作商議。
張儒點點頭,帶著白衣女子二人進了房間後,自然又說了一番安慰勸服的話,方才離開她的房間,帶上門,正要回到自己的房中,忽想,芍藥姑娘是不是不高興了?剛才見她神情漠然,隻怕是生氣了。於是便去敲芍藥的門,芍藥問道,是誰?
張儒道,芍藥姑娘,是我。
芍藥道,張公子有什麽事嗎?
張儒道,我……芍藥姑娘,其實……
芍藥卻道,張公子,還是睡吧,有什麽事情明天說好嗎?我好困。
張儒隻好歎了口氣作罷回房間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