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幾副麵孔

  水汽朦朧,他幽深的眸鎖住我,那眼神我再熟悉不過。


  我一絲不掛,蹲下身子給他按摩。


  他的右肩頭有點硬,繃緊的觸感。


  可能是因為長期坐辦公室辦公的緣故。


  通病。


  “跟誰學的按摩?”他聲音略有沙啞。


  “沒……小的時候給爸媽按摩,自然而然就會了。”


  他沒再多說,突然扯著我的手腕把我拉起來,拽到他身前去。


  浴室的氣息很曖昧……


  他看著我的眼睛,摸著我的臉,問,“因為愧疚,才這麽順從我?”


  “……”


  我沉默半晌,輕輕點頭。


  他握在我腰側的手勁驀地收緊,“我不要你的愧疚,如果你覺得給我補償了就能離開我,想都不要想!”


  都被他看穿了,我整個人在他麵前,無所遁形。


  “不要補償就算了,我下去了。”我推他。


  “已經晚了。”


  他用力地吻住我。


  翌日一大早我就醒了。


  雖然昨晚上戰況激烈,不過我想要起來給他做頓早飯的。


  他還在睡,恬靜無害的麵容,幹淨得像個孩子。


  似乎這個男人隻有在睡著的時候,才會有這麽孩子氣的一麵。


  我伸手摩挲著他的眉眼,他的輪廓,他薄薄的嘴唇泛著粉嫩的紅。


  就這麽端詳了他很長一會兒,我正準備翻個身下床,突然被他撈住,然後卷到他懷裏,他呈環抱狀抱著我,蹭了蹭我的發絲。


  要不是耳邊傳來他綿長的呼吸聲,我還以為他是醒了的。


  可是他沒醒,眼皮都沒睜開過一下。


  剛剛那個舉動似乎是下意識的,連同蹭我頭發的動作。


  我驀地想起很久之前,剛結婚的那會兒,有一次我睡覺不老實滾到了床下麵去。


  那時薄芷笑話我,“這麽大的床,你還能滾下去?你是有多不老實?”


  然後自從那天開始,他每次抱著我睡覺,都會一條胳膊攬著我的腰,每天早上我醒來,發現他還是維持著這麽一個動作。


  我一直以為他是睡相好,實則可能在他潛意識裏,想要一直保護著我吧!


  就像剛剛那個下意識的動作,我要翻身,他可能以為我要滾下去了,就立馬撈住我。


  大早上的,還能被他感動到。


  我感覺自己對這個男人的喜歡多到離譜,其實不離開他何嚐不是因為我舍不得?!


  他對我這麽的好,除卻他的隱瞞和城府,我想我真的會這輩子離不開他的。


  從來沒下廚做過飯的我,看著這鍋碗瓢盆我就發愁。


  煎個雞蛋總行吧,我打開了鍋,倒了一點花生油,然後打了一個雞蛋往鍋裏麵倒——


  “刺啦——”一聲——


  幾滴油漬都濺到了我的手背上。


  靠,果然做飯不適合我。


  我勉強煎了個雞蛋,又用麵包機烤了幾片麵包,心想就這麽湊合吃吧,我實在是做不出薄芷那樣的美味佳肴,也不知道他一個大男人怎麽能做飯那麽好吃。


  不一會兒薄芷就從樓上下來了。


  光著膀子,穿著一條綿灰色的家居長褲,黑色的發絲有些許淩亂,整個人慵懶得要命,很少能見到他這麽慵懶的樣子呢。


  我瞄著他,他也正在看我,目光轉而落在餐桌上那些。


  我有些尷尬,咳嗽了兩聲,“抱歉,我真的不會做飯,湊合著吃吧……”


  他笑了一下,去洗手間洗手去了。


  吃飯的時候,我看他在咬煎蛋,便趕忙問好不好吃。


  他點點頭,漫不經心的語氣,“怎麽煎的?”


  我實話實說,“倒了油,放雞蛋唄。”


  “倒了油立馬放的?”


  “嗯?嗯,怎麽了,有什麽問題?”我問。


  他放下筷子,眉頭皺起來,“把手給我看看。”


  我把那隻沒受傷的手給他看。


  他哼了聲,語氣冷了幾分,“另一隻,給我看看!”


  我便隻好給他看,手背現在還是紅的,被油濺到的。


  他抿唇,二話不說去拿醫藥箱,拉著我坐在沙發上給我處理手背的紅暈。


  “以後別做飯了。”


  他低言軟語,眉眼泛著明顯的心疼之色,在我手背輕輕嗬氣,“我給你做飯就行了,反正我從小就會做飯,也比你做的好吃。”


  “靠,你是說我做的不好吃啊?!”


  “嗯,超級難吃,以後別做了。”


  好吧,不做就不做,我好不容易做一次飯,他還嫌棄我做飯難吃。


  “你說你從小就會做飯,真的假的啊?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還用得著自己做飯嗎?”我問。


  他的手指僵硬了一下,目光好似閃躲了幾分晦澀的情緒,連同他的聲音都變得有些低沉了,“我才不是什麽大少爺,自己不做飯,就隻能餓死。”


  ——


  謝楠楠找到了!


  找到的,卻是一具冰冷冷的屍體。


  屍體是在沈毅飛一棟私人別墅裏麵發現的。


  謝楠楠的屍體已經腐爛了,很多屍斑都浮現出來,連帶著她肚子裏還有未出生的孩子,也這麽死了。


  警方把凶手鎖定了沈毅飛。


  可是沈毅飛卻說不是他殺的。


  整個別墅就隻有沈毅飛自己一個人的指紋,門窗都是完好無損的,凶手隻能通過大門進來,大門的鑰匙隻有沈毅飛一個人有。


  沈毅飛對自己的過往供認不諱。


  原來——


  沈毅飛有淫妻欲,剛開始和謝楠楠結婚之後,他的淫妻欲就表現出來,喜歡和別人交換妻子,但是謝楠楠受不了那麽“刺激”的行為,兩個人經常吵架最後離婚。


  然後沈毅飛娶了佟玲。


  佟玲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不專心於一個男人,平時喜歡找刺激找樂子。


  每個星期,佟玲都要和別的男人睡,沈毅飛就在一旁看著。


  他說自己平時喜歡看著佟玲和各種男人睡,這樣讓他有某種刺激和興奮,他還說很多男人都有他這樣變態的心理。


  而佟玲也不管沈毅飛,兩個人在外各玩各的,從不參與對方的私生活。


  謝楠楠和沈毅飛離婚之前,已經有了孩子,孩子一開始跟著謝楠楠,但是謝楠楠投資失敗了賠了一大筆錢,走投無路之際隻能去投奔沈毅飛。


  沈毅飛看謝楠楠身材臉蛋都保養得很好,雖然兩個人已經離婚了,但是沈毅飛還是想跟她保持長久的身體往來。


  謝楠楠同意了,因為沈毅飛的緣故,她自然而然當上了總監,成為了沈毅飛身旁的得力助手,而兩個人在背地裏保持著見不得人的關係。


  直到某天謝楠楠懷孕了——


  沈毅飛畢竟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我看現場直播的時候,看到沈毅飛頹廢的樣子,一臉懊惱,“我不知道她會懷孕,我想讓她打掉孩子,可是她不聽,然後我倆就大吵了一架,我氣不過就把她開除了,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再也沒見過謝楠楠了……我真的不知道她是怎麽死的,不是我殺的,我就算再討厭她,可是畢竟夫妻一場,我不會殺她的……”


  沈毅飛的解釋顯得蒼白無力。


  現在的法庭講究的是證據,沈毅飛根本無力替自己開脫。


  眼下我並不關心沈毅飛的事情,相比較之下我更在意那個孩子。


  他要是知道自己媽媽死了,心裏該有多難受?!


  那個孩子被送到了當地的孤兒院去,我去找他的時候,正躊躇著要怎麽跟他說謝楠楠死亡的事情,沒成想他已經知道了。


  抱著我哭,“姐姐,你是個好人……對不起。”


  “傻孩子,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沒有幫你找回你媽媽!”


  “姐姐……”


  他有些猶豫道,“其實,我並不認識你。”


  “什麽?!”


  “我不認識你,我媽媽也沒有給我看過你的照片,但是有一次我看到你和薄叔叔一起走,我知道你和薄叔叔應該是很好的關係,薄叔叔那麽有錢,你也應該很有錢才對,有錢的人比警察要厲害,有錢就能幫我找到媽媽了。”小男孩抹了把眼淚去。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


  “你等一下,哪個薄叔叔啊?”我問。


  他吸吸鼻子,“就是很有錢的那個薄叔叔啊,薄叔叔長得又高又帥的。”


  “是薄芷嗎?”


  我翻出手機,給他看薄芷的照片。


  孩子點點頭,眸色晶亮,“是他,他是薄叔叔。以前媽媽和爸爸離婚那段時間,媽媽很喜歡薄叔叔的,薄叔叔對我很好,但是薄叔叔不喜歡媽媽。”


  剩下的話我沒聽進去,我腦子亂成一片。


  薄芷以前和謝楠楠有一腿嗎?!

  我不敢想,也無法想。


  以為他是個正人君子,但實際上他的私生活很亂很複雜,或許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複雜得多。


  因為我都不清楚薄芷這麽高高在上的人,和謝楠楠……


  完全八竿子打不到一邊去啊。


  不過現在想想,當初我自己也是,若不是他主動來招惹我,這樣金貴的男人,我又怎麽可能和他糾纏在一起?!


  當然,也可能小男孩嘴裏的薄叔叔,不是薄芷而是薄驍,畢竟兩個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薄驍和謝楠楠曾經有染,我還是能相信的。


  從孤兒院回去的路上,我接到了薄驍打來的電話。


  那端的聲音吊兒郎當,“我可是給你查出來了哈。”


  “嗯。”


  “嗯是什麽意思啊,怎麽連句謝謝都不說?”


  “謝謝。”


  我有氣無力,我現在真的很煩、很燥。


  “你怎麽了啊?”


  “沒事,哦對了,你認識死者嗎?”


  “誰啊?”


  “謝楠楠,你不認識?”


  “開什麽玩笑?我怎麽可能認識她?”


  那端的薄驍很大聲地反駁。


  如果不是薄驍的話,那說不定就是薄芷了。


  薄芷……


  你怎麽,有這麽多我想象不到的麵孔呢?


  末了,薄驍在電話那端說,“我幫了你,你欠我一個人情,不想賣身還情的話就回來幫我管財務,我需要你。”


  “……”我什麽話都沒說,掛了電話。


  回了家,薄芷又做了一桌子的菜。


  他現在儼然成了一個家庭煮夫了,本來就有潔癖,每次我回來家裏都是一塵不染幹幹淨淨的。


  他就那麽看著我笑,在家的薄芷不喜歡穿衣服,老是光著膀子在我麵前晃啊晃的,搞得我這麽看著他的肌理和輪廓,有的時候會有衝動。


  “謝楠楠死了。”我凝視著他,說道。


  他麵無表情點點頭,“你跟我說過。”


  “你……你覺不覺得謝楠楠死的有些無辜啊。”


  我說話的時候,牢牢鎖住薄芷的每一寸神情。


  很奇怪,麵對薄驍的時候,我能夠直接大大方方問出,你認識謝楠楠嗎?

  但是麵對薄芷,我就沒法了,那句“你認識謝楠楠嗎?”梗在嗓子眼裏麵,怎麽都發不出來。


  薄芷神情未變,聲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人各有命,各安天命。”


  他是這麽想的嗎?

  還是說,他隱藏太深,我看不透?

  這個男人真的太平靜了,我還希望能夠看出他的波瀾起伏,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可是通通都沒有。


  他平靜得就像是一個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可是,如若他真的不清楚謝楠楠的事情,那麽那個小男孩的話該怎麽說。


  小男孩怎麽會認識薄芷的?難不成小男孩在撒謊嗎?

  我好亂,這樣猜忌的日子,好像永遠都看不到希望,真的夠了。


  “你怎麽了?”


  薄芷溫熱的大手摸了摸我的臉,“臉色這麽蒼白,沒休息好嗎?”


  我拂開他的手,搖了搖頭,說自己沒事。


  “明天我要回天行工作了。”


  薄芷一愣,“為什麽?”


  “薄驍讓我回去工作,我同意了,我總歸是要回去的,還能一輩子呆在家裏陪著你嗎?”


  他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嗯,也對。”


  “我不是諷刺你的意思,你不想回公司嗎?”我問。


  “想啊,可是現在我更想陪著你。”


  薄芷俯身親了一下我的嘴唇。


  我感覺不到一點的溫暖。


  這個男人麵對我時的甜言蜜語,麵對別人是不是亦是如此?


  他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我通通都分不清楚。


  翌日我回了公司,薄驍還讓我做財務主管。


  我哭笑不得,他也不怕董事局的人找茬。


  薄驍來我辦公室,一身酒紅色的西裝,大背頭。


  兩隻手抄著口袋,他闃黑狹長的目光打量著我辦公室的擺設和構造,從某種角度來看,他真的和薄芷像極了,除卻右眼角下方的那一顆淚痣。


  他在我的位置上坐下,把玩著我桌子上的筆,翹著二郎腿,優哉遊哉的語氣,“我家老頭子讓我找個心腹替我管著公司的財權,我想了想就覺得你信得過。”


  我嗤笑,“還得謝謝你信得過我,不怕我給你做假賬就行。”


  “切,不是都澄清了嗎,話說他那個人也真是,還能驚動我爺爺,我爺爺早就看不慣他了,他又不是不知道。”


  薄芷的爺爺叫薄勳宏。


  之前對這個人我有所耳聞。


  天行集團就是薄勳宏白手起家,一步一步發展到現在的。


  我一直以為薄勳宏早已經去世了,沒成想竟然還沒有。


  “比起他,我們家裏人更喜歡我,因為他太能裝了,嘖嘖,你應該也覺得他能裝吧,不是我說哈,你為什麽不選擇我?我至少不會去戴著假麵具對你。”


  薄驍和薄芷這兩個人,就是長得像罷了,說話的調調大不相同。


  我有些無奈,“對著你的嫂子成天說挖牆腳這種話,真的好嗎?”


  “為什麽不好,他又不適合你,而且我也喜歡你啊,明明你就是應該是我的,要不是他那個小人趁虛而入,你現在就是我老婆了好不好!”


  薄驍吊兒郎當的話語讓我愈發疑惑,“為什麽你說我本應該是你的?為什麽?”


  “因為我才是當年的孟子行,他不是。”


  “什麽?!”


  我猛地一個踉蹌朝後退了兩步,深吸了口氣。


  “到底怎麽回事,你們兩兄弟把我耍得團團轉呢是不是?!”


  “我沒玩你,但是——嘖,當年出了點情況,先認識你的人是我,可是誰讓我倆長得一模一樣,你也分不出來。”


  “所以不就是玩我嗎?我是被你們倆耍了是吧?!”


  “冷靜,你先冷靜,不是你想的那樣,怎麽說……和你結婚的確實是他,我從來都沒真正擁有你過,這點你大可放心,我薄驍雖然壞,可是也不會壞到用他的名義跟你上床。”


  “可是你已經插足我和薄芷的感情了!其實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和薄芷現在也不會搞成這樣!你知不知道我有的時候挺討厭你的,你自以為是的直爽和率真,在別人的眼裏就是壞!你以為你很正義嗎?我才不稀罕你的正義!”


  越說越生氣,我真的感覺自己被耍了。


  反正是雙胞胎,又分不出來,當時我又不知道薄芷有個雙胞胎弟弟,哪次是薄芷哪次是薄驍,我怎麽能知道?!


  薄驍一下子怒了,目眥盡裂望著我。


  “你不稀罕?你特麽憑什麽不稀罕?當年打傷你前夫的人是我,故意傷人罪坐牢的人也是我,我在局子裏蹲了半年才出來,不然你以為他是怎麽平安無事的?還不都是因為有我在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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