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是保胎藥
我在賭。
賭他不會去。
賭,我比那個女人更重要。
但是,我賭錯了。
翌日天還沒亮,薄芷就離開了家。
他臨走之前還親了我一口,清冽的氣息落下來,輕輕地說了聲,“我愛你。”
他以為我沒醒,其實我是一晚上都沒睡著。
輾轉反側數幾個小時,他還是走了。
聽到門關上的聲音之後,我整個人都呆滯了,心也被掏空了。
有人把我的心挖出來之後,又在原來的傷口上血淋淋地補了幾刀。
這個人就是薄芷。
他肆意揉捏著我的心髒,把它玩死了。
我哭到了八點,起床,洗漱,看著鏡子中麵色蒼白、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我知道,這個時候我應該離開了。
哭也沒有用,有些事情破碎了就是破碎了,破鏡無法重圓。
我收拾了行李離開了家,走出去的那一刻,心底那道血淋淋的傷口再次裂開,大開大合著劇痛著,迎著風,風生猛灌進肺裏,冷冽,很快我就覺得有些喘不動氣。
我也不知道該去哪,想了想還是回了老家。
好久沒回去看看了,正好趁現在回去一趟吧。
回了家,我爸媽都在,蕭苛在學校上學沒回來。
“怎麽就你一個人,薄芷沒回來?”我媽問。
紙包不住火,長痛不如短痛,於是我便招了:
“我……和薄芷離婚了。”
“什麽?!又離婚了?我怎麽養了你這個沒福氣的東西!”
我媽一耳光甩我臉上,我爸也怒不可遏,對著我拳打腳踢。
想當年和韓博銘鬧矛盾的時候,我爸媽也是這樣對我的,明明我才是他們的親閨女,他們卻隻向著他們的女婿。
“你是不是賤?我們蕭家怎麽就出了你這個東西?是不是你不守婦德,薄芷嫌棄你了?”
在我爸的眼裏,一段感情的破裂,就是女人不守婦德吧。
我苦笑著勾了勾嘴角,“是,又怎麽樣?”
反正不管我怎麽解釋,在他們心裏我就是一個不守婦德的女人。
“你、你——”
我爸直接倒地,我打了120,很快救護車就趕到,把我爸送到了醫院。
我爸是心髒病犯了,醫生說需要立即做手術。
“都是你害的!”
我媽又打了我一巴掌,哭著抹眼淚,一邊惡狠狠瞪著我,“咱家現在哪來的錢做手術啊!”
“薄芷給你的彩禮錢呢?”我問。
“都花光了!”
“不是花的,被你賭光了吧?”我又問。
我媽再次狠狠瞪我,“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我要錢,你爸爸也需要錢!”
錢。
我就是一個提款機。
我閉了閉眼睛,心頭一陣無力。
手術得做,畢竟是我爸,我不可能眼睜睜看他不做手術那麽死掉。
但是眼下我也一分錢沒有,認識的有錢人,除了薄芷就是薄驍了。
我不想再欠著薄芷什麽,便打電話給薄驍,問薄驍借錢。
薄驍很爽快地給我轉了三十萬,還說若是不夠的話再給我轉。
“夠了,謝謝你……你放心吧,這筆錢我會盡快還給你的!”
“不著急,你現在在哪?老家?”
“嗯……”
“好,我最近有些忙,等著忙完這段時間我去你家鄉找你。”
“你不用找我,我在這挺好的。”
“我若是不找你,他從法國回來肯定得找你麻煩,就這樣,我還有事先掛了。”
我:“……”
有了薄驍的錢,我順利交上了手術費。
可是最後我爸還是死了。
手術進行到一半,我爸心髒驟停,呼吸也漸漸微弱了。
好好的人,還是沒有搶救過來。
我心裏有些難受,畢竟是因為我,我若是不刺激我爸就好了……
“都是你!你個賤貨,把你爸害死了!你是克星!”
我媽瘋了一般的罵我,打我,我都不還手。
什麽是孝?
我不知道生在這樣重男輕女的家庭到底是我的幸、還是不幸。
現在的忍耐和任勞任怨,已經是我所能盡的最大的孝心了。
因為我不知道我到底還能忍耐多久。
我弟蕭苛從學校趕了回來,參加我爸的葬禮。
蕭苛是個明白人,安慰我,“姐,這也不關你的事情,你別太自責了。”
我什麽話都沒說,末了,隻是道,“現在爸沒了,這段時間我好好照顧媽,不過我還是得回去的,我不在家你就好好照顧咱媽,咱媽老了,平時罵罵咧咧,不過畢竟是親媽……你也受著吧。”
蕭苛點點頭,說好。
然後一把抱住我。
“姐,這些年我知道你吃了不少苦,你受委屈了!”
“都習慣了。”
我歎了口氣,拍了拍蕭苛的後背,摸到一塊塊很硬實的骨頭。
弟弟長大了,能夠挑起半邊天了。
辦完了父親的葬禮,這幾天我一直在家陪著我媽。
可能是因為最近壓力太大,心情也是抑鬱,搞得我妊娠反應特別嚴重。
幾乎是什麽都吃不得,吃了就吐,恨不得把胃酸也吐出來了。
我媽的情緒漸漸變得穩定下來,我媽知道我懷孕了,還每天給我熬保胎藥。
“小茴啊,這孩子要好好地養著,當年我懷你的時候也是這樣上吐下瀉的,生你的時候也是難產,不過還是把你生下來了。”
說起了往事,我跟著放鬆起來,心也變得寬慰不少,見我媽不再那麽敏感了,我心裏自然也高興。
“你辛苦了媽,我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啊。”
“沒事沒事,不辛苦,你和蕭苛都長大了,真好。”
我媽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溫和地拍著我的手,“好了不說了,我再給你熬藥去。”
有一次我問我媽,這保胎藥的配方是哪來的。
我媽的手指突然劇烈顫抖了一下。
特別明顯。
連帶著眼神都閃躲起來,“就,就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秘書啊。”
見她這般慌裏慌張的樣子,我不由疑惑,“媽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我沒有啊,我能有什麽事情瞞著你?”
“媽,你應該知道我最討厭別人騙我。”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我不騙你,你是我閨女,我又不會害你是不是?”
我再多的疑心,都被所謂的親情壓下來。
是啊,我是她閨女,她不會害我的。
我這麽想。
可是誰知道,連著喝了一個周的保胎藥之後,我流產了!
去醫院檢查,醫生說這保胎藥裏麵含著致使孕婦流產的成分,若是長期喝下去還會導致女人不孕不育!
我跟我媽大吵了一架!
“你為什麽要害我?這是我的骨肉啊!”
我打了我媽一巴掌,這是我第一次打她。
從前她無數次蠻不講理打我,我都忍了。
但是流產了,我心裏的那根弦徹底繃斷了。
我忍不了!
我崩潰了!
我媽哽咽著,低著頭捂著臉,支支吾吾,“我承認,這不是保胎藥……”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害我的孩子?!”
我一個勁地扯著她的衣領質問她,心裏痛極了,難受得像是溺水的人,根本喘不過氣來!
天知道我有多愛這個孩子!
在我堅定決心要把他生下來之後,他跟我是一體的,都成形了啊!
我媽這才說,她欠了一大筆的賭債,有人替她還了賭債,還另外給她一大筆錢,要求就是,讓我媽必須流掉我的孩子。
我問我媽那個人是誰,她說自己也不清楚。
那個人從來沒和我媽碰過麵,通過中間人聯係的。
“小茴啊,我也是無可奈何走投無路了啊,你現在還這麽年輕,就算流了孩子以後也還會有的,可是我不一樣啊,我要是不快點還錢,那些人會殺了我的!你應該也不想看到我死,對吧?!”
我什麽都聽不進去。
心髒如同刀割,痛到刺骨,痛到麻木了。
我是那麽那麽想要保住這個孩子,可是孩子已經沒了,我感覺整個人現在就是行屍走肉,渾渾噩噩的隻剩下一具軀殼。
我的靈魂已經脫離我的身軀,再也回不來了……
就這麽死了。
我死了。
我什麽都沒有了。
“我真的很想知道……請問,我是你的親閨女嗎?”
我苦笑著,看向那個兩鬢斑白的老人。
村裏的人都說我長得像她,眉眼之間隱匿著風韻,但是她老了,我還年輕,她已經被歲月蹉跎得不成樣子了,沒有那股子風骨了。
“你當然是我親閨女,這些年我養著你,供你上大學我容易嗎?不就是一個孩子,你傷心傷心也就行了,否則這個孩子若是留下,死的就是你媽我!”
“嗬嗬,當了劊子手,還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你是不是覺得這樣說就能給你帶來慰藉啊?你殺了人,你知不知道?!”
“就、就是個沒成人的孩子……”
她越說越沒底氣。
我瘋了般狠狠掐住她的脖子,“你殺了人!這是我的孩子,誰給你的權利殺死我的孩子的?!”
最後還是我弟趕過來製止,我這才鬆開我媽。
眼看著她的臉色變成了鐵青,若是蕭苛沒有及時趕回來,估計我真的會掐死她的,因為現在的我對什麽都不在乎了。
什麽都沒有的人,才肆無忌憚、無所顧忌。
就算我以後瘋了傻了,都是被生活逼的。
“從今以後這個家我不會回來了。我蕭茴,不欠你什麽,咱倆從今天開始斷絕母女關係。”
說完,我直接離開了家。
這個所謂的家。
從未帶給我一絲溫暖的家。
她和蕭苛在身後叫我的名字,我捂住耳朵,權當做聽不見。
心口要被堵死了,我不知道這個發泄口在哪,我要怎麽呼吸,我接下來要怎麽生存呢。
——
還得謝謝薄驍。
薄驍說要來老家找我,我說不用了,我已經回瀝城了。
“我流產了。”
我盡可能語氣平靜同薄驍說道。
他愣了幾秒,“流了?真的?”
“嗯。”
別的我不想多說。
薄驍也沒多問,他應該聽得出來我心情抑鬱,末了又跟我說,“他從法國回來了,你要不要見見他?正好流了產,你也可以跟他做個了斷了!”
“好,那你給我仿造一份人工流產的手術報告吧,我過去找你。”
既然孩子沒了,那就讓薄芷以為是我流掉的吧。
我和薄驍回合之後,我一個人回了家。
薄芷在家。
好些天沒見,恍若隔世。
他穿著深灰色的風衣,裏麵是白色的高領毛衣,勾勒著他英挺的眉目,我都快要認不出這個風度翩然的男人。
其實現在看看,薄芷和薄驍一點都不像了。
薄芷的身上,有種殺伐決斷的陰冷和沉著。
但是薄驍沒有。
薄驍身上的,是邪魅和隨意,薄驍比薄芷愛玩。
他上下打量著我,叫我二草,叫我媳婦兒,伸手要抱我,我躲開了。
薄芷抿唇,“二草,我以後不會去法國了。”
“晚了。”
我直接把手術報告扔在他那張俊臉上。
“我已經流產了!薄芷我們離婚吧!”
他的眸光由怔愣變成憤怒,足足用了一分鍾的時間。
我能從他的眼神和神情中體會到他現在有多麽多麽難受。
可是薄芷比可知道,我的難受並不比你少。
我一方麵要承受著你的背叛,另一方麵要承受著失去孩子的痛苦,我的難受和焦灼,那種心情誰能體會?我又應該同誰訴說呢?
“誰給你的膽子打掉我的孩子?!”
他如同一頭凶猛的野獸,捏住了我的脖子。
我倆靠得這麽近,我能夠看到他額角凸起的青筋。
他的猙獰和暴戾,在這一刻彰顯無疑。
我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你殺了我吧!哈哈哈,你就這麽殺了我吧!”
我能親身感覺到他的手勁在漸漸收緊。
可能——
在這一刻,他是真的想殺了我吧。
死了也好,解脫了。
讓我死了吧。
……
上天不讓我死。
薄驍趕了過來,耳邊是砰砰的拳頭作響。
薄芷和薄驍兩個人扭打在一起。
看著這一幕,我的心頭無動於衷,一點波瀾都沒有。
我一點都不想勸架,就這麽平靜地看著他們扭打廝殺。
我甚至都在想,要不這兩個人相互打死算了,世界毀滅也同我無關。
“都給我住手!”
空氣中響徹一聲粗糲的厲喝。
是薄芷和薄驍的爺爺,薄勳宏。
老人拄著拐杖,在仆人的攙扶下緩緩進來,逆著光亮,老人雖然是滿頭白發,但是眉眼之間的威嚴不減,緊繃著的臉頰溝渠縱橫,可是目光卻依然鋒利無比。
薄勳宏削了我一眼,眼神透著輕視和厭惡,“都是你這個狐狸精害的!”
嗬嗬,對,我是狐狸精,我是紅顏禍水。
都是我的錯,我生下來就是個錯誤,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吧,我也不在乎了。
“你們兩個給我坐下!”
在薄勳宏的威嚴之下,薄芷和薄驍兩個人都老實了。
薄勳宏也讓我坐下,但是我站在原地沒動。
我憑什麽要聽他的?
我已經不是任何人的奴隸和傀儡。
薄勳宏見我沒坐下,便沒搭理我,轉而又看向薄芷,“你的事情我都聽阿驍說了,離婚吧,正好今天我在,我做主!”
“爺爺,我不會離婚的。”薄芷嗓音堅決。
哈哈,他說不離婚,我怎麽那麽想笑呢。
“離婚吧,咱倆現在還怎麽過?你說說,咱倆還怎麽能過下去?”我笑得更加猖狂。
薄芷看了我一眼,眸光意味深長,“我不會離婚。”
“可是我想離婚了,你若是不跟我離婚,我會向法院提起訴訟。”
“好了!都別說了!”
薄勳宏氣若山河,“要是再鬧上法庭,丟的是整個薄家還有公司的臉!”
說著,歎了口氣又道,“阿芷啊,你也別固執了,好的女人有的是,我們也不缺她這一個,你跟她離婚,我現在立馬就把公司轉讓給你,從此以後公司我便甩手不管了,阿驍也不會插手的,阿驍,你說對嗎?”
薄驍在旁點點頭,“爺爺,我本來就不喜歡管著公司,他若是想要就給他好了。”
“我不離婚。”
薄芷的聲音壓得很低很沉,雙拳緊攥著能夠看出凸起的青筋。
“爺爺,公司和蕭茴我都要,蕭茴是我的妻子,我這輩子都隻認定她一個妻子。”
不得不說,他這句話還是讓我感動了一下。
可是短暫的感動並不能動搖我離婚的決心。
薄勳宏哼了一聲,“好啊,你若是不離婚,我現在立刻把公司給阿驍,不給阿驍我也給別人,轉讓書我是帶過來了,隻要我簽了字,從此以後你就再也不是天行的首席CEO,我給你一分鍾的時間考慮,你自己看著辦!”
薄勳宏這話挺決絕的。
這就要看薄芷是想選擇江山,還是我了。
我就那麽站在原地,像是一個置身事外的外人,冷笑著看著為了財權爭奪的這幾個人。
薄芷的目光落到我身上,幽深又深沉。
那麽一眼,像是穿過了那一個夜晚的初遇,隔著這一年以來,他對我的盡數溫柔和寵溺,隔著無數紛至遝來的時光。
曾幾何時,我以為遇上薄芷了,就是永恒,就是塵埃落定。
可是我錯了,我的塵埃沒有落定,我的幸福始終沒有終點。
我以為自己的心髒不會痛了,可是他就那麽看著我,眼底除了憂傷,還有憤怒,隱隱的幾分恨意。
他的情緒深深刺痛了我,我別開眼去,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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