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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依稀那年

  斜陽冉冉春無極。


  青衫客坐在煙雨樓上,望著滿天的醉霞,自斟自飲。


  “千裏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湖上傳來歌聲,歌聲曼妙,那滿天的霞光也似醉了,流離不定。


  霞光醉了,青衫客也醉了。


  歌聲陡停,他突然醒時,轉眼尋去,卻見湖上緩緩搖來一隻小木舟。


  舟上坐一女子,身穿雪白羽衣,頭發散披在肩上,如瀑布飛蕩,仰首望天,手撥清水。


  青衫客不禁衝口而道:“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日,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白衣女子向樓上望了望,似乎聽見了青衫客說話,站起身來回船艙了。


  青衫客呆呆地望著小舟,希望她再度出現。然而等了很久,終不見她出來,他不禁懊喪起來,悵然若失。


  小舟緩緩靠近岸邊,那女子出艙上岸向酒樓走來,白衣如雪,已將頭發高高挽起。


  原來她回艙後梳妝打扮了一番。


  女為悅已者容?

  青衫客正低頭喝酒,依舊回想著湖中小舟的白衣女子。


  忽然一姑娘聲音在耳邊道:“相公,我家小姐來了。”


  青衫客驚覺,拍頭見眼前一個丫環正陪著一位千金小姐俏生生地站在那裏。


  那小姐螓首蛾眉,延頭秀頂,卑齒星露,正是舟上的白衣女子。


  她淺淺一笑道:“怎麽,你是不是認為我仿佛不見了?

  青衫客低聲道:“是你!”竟不知說些什麽是好。


  “我叫雪羽。”那女子莞爾一笑。


  她的一笑,如一陣微風,吹皺了池中春水,眼中散發出醉人的柔和光華。


  他醉了。


  那一笑的風情。


  那一笑的風情,已是很久以前,再回首。


  他依舊在想,依舊沉醉在往日那段時光裏。


  初逢的懷念,一直在心中湧現,無法釋懷。


  時近中午,暮春柔和的風混合著花香,自柳間吹來。


  江南的少女輕扭腰肢,如花蝴蝶般來去穿梭在人流中,明眸善睞,巧笑情兮,令江南春意更盛。


  是啊,江南無處不醉人!

  青衫客和淳於天地坐在路邊的小酒店裏,在門前的桌前。


  青衫客是在喝酒,淳於天地也在喝酒。


  青衫客是用嘴在喝酒。


  淳於天地都是用脖子在“喝"。


  他不時地向門外張望。在等人?

  門外傳來一陣馬蹄聲,驟然停下,一個女子走了進來,正是柳眉兒,隻見她一臉倦容,竟似趕了一夜的路。


  淳於天地偷眼瞧她,她卻背過身去,玉臂支頭,休息起來。


  不一會,青衫客站起身來出門,淳於天地欲言又止,隻得跟出門去。


  兩人上馬走了。柳眉兒隨即跟了出去,看著兩人走得不遠,也慢慢地跟在他們後麵。以後幾天,青衫客和淳於天地走得快,柳眉兒也跟得快,他們走得慢,她也走得慢,跟著他們打尖住宿,竟似跟定了他們。


  淳於天地心中總有一絲愉快,但每次回頭,都看見柳眉兒孤零零地一個人默默走在後麵,忍不住輕輕向青衫客道:“大哥,她…她一直跟在後麵……!”


  我知道。


  “是不是要叫上她……”


  “別去管她。”青衫客不禁有些惱怒。


  一日兩人進了一小鎮,進了一座酒樓吃飯。


  淳於天地探頭向窗外一望,果見柳眉兒也在樓前下了馬,正上樓來。


  “蹬蹬!”的樓梯聲響後,柳眉兒在他們鄰桌坐下,叫了酒菜,逕自吃了起來。


  淳於天地終於不忍,走過去低聲向柳眉兒道:“柳姑娘,跟著我們隻有受罪,何必呢,走吧!”


  柳眉兒大嚷:“誰說我跟著你們了,我們根本不認識。”


  淳於天地道:“從南湖至此,我們走到哪,你也到哪,這不是跟著是什麽?”


  “天下人走天下路,我走我的路,關你們什麽事情?”


  “你怎麽不講理!”


  柳眉兒突然笑眯眯地問道:“淳於大捕頭四處抓賊辦案,想必也走過不少地方囉?”


  “那自然,天南地北的,也去過不少地方了。”淳於天地見她換了一副笑臉,倒也發不出火來。


  “那照你這麽說,你走過的地方別人豈非都不能走,否則就是跟蹤了,跟蹤官差是犯法要坐牢的,那天下人就都得待在家中不能出門了,是你不講理還是我不講理?”


  淳於天地一時語塞:“胡說,你……你……”秀才遇見兵有理講不清。


  可是男人要同女人講道理,其結果也差不多如果一個講理的男人要同一個不講理的女人說清道理,那無疑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柳眉兒不理他,忽掉頭向一酒客叫道:“喂,你為什麽老跟著我?”


  那人不覺一楞:“姑娘怎會有此一問,我什麽時候跟過你?”


  “本姑娘在此吃飯,你也在這裏吃飯,不是跟著我是什麽?哦,你們這些人敢跟蹤我,簡直是混蛋加三級。”柳眉兒大嚷道


  “還有你,淳於捕頭,我又沒犯案,你憑什麽跟著本姑娘?”


  淳於天地不想柳眉兒幾句話下來,竟變成自己跟蹤她了,又見酒客都看著他暗裏偷笑,終於也大怒起來,正想要發作,青衫客一下站起身來,朝柳眉兒瞪了一眼。


  柳眉兒正在大叫大嚷指手劃腳,被他目光一逼,一下子竟說不出一句話來,隻是委屈地撇了撇嘴。


  青衫客更是一語不發,轉身下樓就走。


  淳於天地也跟著下樓,臨走回頭狠狠瞪了柳眉兒一眼。


  兩人上馬後,淳於天地仍在生氣。青衫客淡然一笑,仿佛看穿了淳於天地的心事道:“其實你也不必生氣,世上最會顛倒黑白的本就是女人,何必與她計較。”


  “我從未想到,一個看上去嬌弱弱的小姑娘,說話竟如此厲害,真可怕!”


  “真可怕”,這就是淳於天地對女人的一個結論。女人有時像酒,好女人是醇酒,令人心醉,且壯骨活血,酒不醉人人自醉;壞女人就是劣酒,不但使你爛醉不醒,同時也損害了你的肺、肝、骨頭讓你活活地醉死,酒不殺人人自殺。


  女人的確可怕。


  壞女人可怕,好女人也可怕。


  所以你若要找女人,應該先保證找個好女人。至少也要是不壞的女人。


  你如果口口聲聲說哪個女人“可怕”、“討厭”你已經差不多喜歡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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