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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故人來

  容溪清楚的看到冷亦修遞過來的手,那指尖在風中微微顫了顫,然後僵在即將觸到自己衣角的地方。


  然後,他霍然回首。


  一個女子站在月光下,她輕輕的昂著小臉,肌膚如雪,清亮的月光中更添了幾分銀質的光輝,眉毛如遠山,畫的是時下最時興的眉色,一雙眼睛清盈如水,眼底散發出熱切而驚喜的光,正在灼灼的盯著冷亦修看,仿佛這天地之間,除了冷亦修再也沒有其它的人和物。


  她穿了一件桃紅色的夏衣,上麵繡著精致的桃花,朵朵瓣瓣,讓人恍惚間看到了春光四射的春天,隻是衣角和鞋子上有些塵土,她的手裏還挽著一個包袱,看起來像是走了很遠的路。


  容秋。


  容溪微微眯了眯眸子,她一眼就看出這個女人眼中的精明算計,隻是事不關已,她隻是抿著嘴唇沒有說話,冷亦修的手指一直僵在那裏,容溪也不再等候,輕輕一躍,從馬上跳了下來。


  容秋卻迎著冷亦修的目光,臉上盡是激動和委屈之態,她輕輕上前一線,姿態宛如風中拂柳,聲音更加低婉如風輕聲嗚咽,“修……”


  容溪正在跨過門檻的步子微微一滯,一陣風迎麵撲來,溫溫的暖意讓她的心間升起莫名的煩躁,不過一瞬,她重新邁著步子,飛快的向著自己的紅袖苑走去。


  冷亦修聽到她的腳步聲,急忙回過頭去看,卻發現在自己失神的一那一刹那,馬背上已經空空如也,唯有自己的手指還僵在那裏。


  他輕輕的抽了一口氣,慢慢的收回自己的手指,緊而緩慢的握起拳,指尖一陣滲骨的涼。


  “修,我……”容秋未語淚先流,晶盈的淚珠兒滾滾而落,在那張小臉兒上如同一顆顆落在花瓣上的露珠,讓人心的都跟著微微顫了起來。


  冷亦修分辨不清自己心中的感覺,沒有想到容秋這樣突兀的出現在自己的麵前,自己的腦海中一直有容秋模糊的影子,曾經是多麽渴望她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他突然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嚇了一跳。


  是啊,曾經……


  後來呢?後來那個影子越來越模糊,自己也越來越忙,那種迫切的心情也便一日一日冷了下去。


  可是,真的是因為自己太忙嗎?

  他突然慢慢的回過頭去,再次仔細的看了看那空空的馬背,又把目光轉向剛才容溪走過的大門口,隻是,卻看不到她挺拔倔強的身影了。


  容秋眨動著睫毛,眼角的光跟著冷亦修看了看寧王府的大門,她這才想起,剛才一直注意著冷亦修,目光全都放在他的身上,走進去的那個女人是誰?是容溪嗎?恍惚間是像的,隻是……怎麽感覺怪怪的?


  讓她心中有些微微驚慌的是,好像冷亦修給自己的感覺也是怪怪的?


  她抽泣了一聲,又向前走了兩步,語氣更加低沉而溫婉,“修,你是在怪我嗎?怪我……負氣而離去嗎?”


  暗中的冷十五冷笑了一聲,嘴角是譏諷的弧度,看了一眼在自己身邊的冷十六,衝著容秋的方向努了努嘴。


  冷十六白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眼底也閃著不悅的光,這個容秋……還真是……明明是和別的男人私奔了,卻偏偏說什麽“負氣而離去”,這話用來騙誰?


  想罷,他微微搖了搖頭,隻可惜……王爺是情根深種的人,再精明睿智也深在少年的情夢之中,一麵對這個容秋就容易……


  果然,下麵的冷亦修聲音啞啞的說道:“什麽時候回來的?”


  容秋聽他開口,聲音雖然低啞卻並不冷漠,這一線的希望像是一絲星火瞬間讓她全身都跟著熱了起來,隻是表麵上不敢露出來,隻是不動聲色的微微側身行了一個禮,她身姿纖細,神情又是溫婉低順,這樣一施禮端的是楚楚可憐。


  “我……是今晚城門關閉之前到的,回來……直奔了寧王府,聽說你出去了,一直……”她的聲音越發低了下去,細細碎碎散在風裏,如臘月迎麵而來的寒意慢慢磨著冷亦修的心,“一直等在這裏。”


  說罷,她輕輕的抬起頭,眼睛卻不看冷亦修,隻是垂著眼眸,眉宇間的疲憊之色清晰的展露出來,睫毛上未曾落下的淚珠突然輕輕一落,“啪”的一聲,冷亦修覺得那滴淚似乎落在了自己的心頭。


  千句責問的話,萬般的酸澀痛楚,在此刻都細細密密的撲來,如蜜糖混著黃連的汁液濃而稠的拉開來,帶著粘膩的絲,堵在了冷亦修的嗓子裏。


  他向來堅冷的臉上,不自覺的浮現一絲疼惜和痛苦之色,眉毛輕輕的皺起,眼中的光輝閃動,如載了這一天的星月流光。


  容秋抿了抿嘴唇,淚珠無聲滾落,她心裏清楚,無聲的哭泣才最讓人動容,她看著他,目光深深,隔著朦朧的淚意,一雙眸子水氣彌漫,讓人心生憐愛,“我知道……是我錯了,不該想不開,一時負氣而走,你可知道……”


  她說著,聲音一陣哽咽,肩膀微微的抖動,像秋日裏盤旋在風裏最終落地的枯葉,帶著幾分孤寂,“我沒有一日,不……沒有一時一刻不在想你,想你的模樣,想你的聲音,你的……一切一切……”


  她的聲音微微的顫抖,帶著那樣深而密的情意,如風中吹落的雨絲,鋪天蓋地的向著冷亦修撲來。


  但這情意如雨絲讓冷亦修有些迷茫,視線有些模糊不清,明明自己期盼的那張臉就在眼前,可是,他卻愈發的感覺看不清楚,他微微眯起眸子,眼前慢慢浮現的是容溪那張清傲的臉,嘴唇輕輕的勾起,是那一抹平時她少有的略帶了溫暖的笑意,他剛想開口說什麽,那笑意突然微微一變,溫暖的熱度迅速退去,變成了她貫有的沉冷,那雙眸子也變得冷銳。


  他激淩打個了一個寒顫,聽見容溪怯怯的問道:“修——你會怪我嗎?會嫌棄我嗎?我……雖然和張秋一起走了,但是一直……一直都沒有和他有過任何逾越……”


  冷亦修微微閉了一下眼,他實在是無法分辯清楚自己此時心中的感覺,亂而雜,好像有無數個自己在腦海裏、心裏做著拉鋸戰,他感覺自己的頭痛欲裂,無法再冷靜。


  他終於按捺不住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好了,過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你還沒有回過家吧?想必也累了,本王先派人送我回家罷。”


  容秋怔住,她清楚的聽到,冷亦修說的是“本王”,這個稱呼像一條鴻溝橫在了她的腳下,她的心中微震,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冷亦修卻拍了拍手,冷十五立刻出現,不等冷亦修吩咐,他上前一步,看似無意的擋在冷亦修的身前,擋住了容秋楚楚可憐的模樣和她望向冷亦修的視線,恭敬的說道:“容二小姐,屬下送你回去。”


  容秋動了動嘴唇,腳步一動還想上前,冷十五再次施了禮道:“請吧。”


  容秋看看掩在冷十五身後的冷亦修,他的衣角翻飛,上麵的紋路在月光下反著清冷的光,她又看了看停在不遠的那輛馬車,期盼著他能夠開口說,讓自己坐馬車回去。


  可是,他卻始終都沒有說。


  主子沒有吩咐,冷十五也就裝傻,容秋不會騎馬,這馬車裏有張進又無法在人前暴露,現下又沒有軟轎,反正主子也沒有說讓從府中派出轎子來,就這麽一路走回去唄。


  容秋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冷十五看似無意實則每每她回頭都能夠準確的擋住她的目光,走過了街口的拐角,容秋的臉色終於微微一變,“你總擋著我幹什麽?”


  “什麽?”冷十五微微一怔,心中暗笑,臉上卻是一片茫然,“主子讓屬下送二小姐,屬下隻知盡職護送,一步也不敢大意。”


  他這麽一說,容秋的臉色稍稍平複了一些,她揉了揉酸疼的膝蓋,垂下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怨恨的光,腦子裏回想著最初看到冷亦修的那一刹那,他好像是和容溪乘一匹馬回來的?

  這麽晚了他們去了哪?


  容溪這個賤人!不是明明愛張洋愛得死去活來,從來不給冷亦修好臉色嗎?怎麽突然之間……


  她心思翻轉,始終覺得有些不安,咬了咬嘴唇說道:“本小姐問你,王爺今天晚上去哪裏了?”


  冷十五恭敬的回道:“屬下不知。”


  “你怎麽會不知?”容秋的聲音陡然一銳,如一把鋒利的刀,瞬間把她在冷亦修麵前的溫婉柔順形象割得七淩八落,“你不是一直跟著他的嗎?”


  冷十五心中冷笑,臉上卻有些惶恐,“屬下不敢擔容二小姐此說,屬下自從追隨王爺那天起,就把自己當成了影子,勿聽、勿言、勿視,這是最根本的六個字,屬下從不敢忘。”


  “你……”容秋的眉豎起如刀,惡狠狠的盯著冷十五,但冷十五豈會因為她的冷臉相對而妥協,稍退後一步,臉上的表情恭敬的不能再恭敬,惶恐的不能再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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