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和離
馬蹄聲聲遠去,容溪站在夜色中,黑夜把她臉的輪廓勾勒的更加模糊,她靜靜的看著冷亦修的背影遠去,一雙眼睛深沉得像是被冰水浸過的墨玉,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卻像燃燒草原的火種,刹那光耀千裏。
容秋看到冷亦修走了,剛才臉上的溫婉已經盡數退去,她慢慢向容溪走了兩步,語氣中帶著濃濃的諷刺,“我的好姐姐,聽說這段時間你和亦修相處的不錯?”
她沒有等容溪回答,自顧的繼續說道:“那又怎麽樣呢?你瞧……我一回來,一切都成了泡影,他更在乎我呢。”
她一邊說著,一邊閑閑的看著自己的手指,那鮮紅的指甲修成了水滴下,在這暗夜裏閃著光,她的手皮膚雪白,兩者相映,看起來像一隻鬼爪。
她一邊說著,手突然豎成了刀,帶著淩厲的風狠狠的向著容溪揮了過來!
容溪的頭微微一側,輕抬兩根手指,準確的叼住了她的手腕,轉過目光來看著她。
容秋和她的目光撞上,心中突然一凜,她的眉烏沉如羽,一雙眸子寒光凜冽,像蘊藏了千裏冰湖的尖銳冰棱,被星光一閃,冷光四射,直入人的心底。
隻是,她此時的目光除了冷之外,還有深而濃的憐憫,像打量一隻小貓小狗一樣打量著容秋。
容秋感覺那雙眼睛像兩把刀子狠狠的割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後嘖嘖的嫌棄的看著,身材太差,容貌太醜,頭發太髒……
然而,她什麽也沒有說,隻是看著,然後鬆開手,騎上馬飛奔而去。
直到容溪的身影也消失在夜色裏,容秋的心情才微微的平複了下來,她不能不心驚,她剛回來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容溪,次日又隻是看到了一個身影,今天這一次,是真正的對上。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一定會懷疑自己的眼睛,剛才那個……是性格懦弱的容溪嗎?是遇到事情就隻會哭哭啼啼的容溪?!
她身上的那種睥睨天下的氣勢,那種久居上位者的眼神,都不是以前的容溪所有的,那麽,她到底是做寧王妃的緣故還是以前一直在藏拙?
不管是哪一種,都不允許她再囂張下去!
容秋緊緊的握了握的拳,恨恨的想,現在自己回來了,一定要努力得到冷亦修,把容溪一腳踢開!
容溪才不管容秋怎麽想,她一路疾馳,飛快的進了王府,正在紅袖苑中焦急等待的孝兒看到她回來,心頭一鬆,快步的迎了上去,但一看容溪的神色,她什麽也不敢說,匆匆施了一禮,跟著容溪進了屋。
“孝兒!磨墨!”容溪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書桌旁鋪開了信紙,恨恨的拿起了一支毛筆。
她在心裏把那支毛筆罵了上千遍,這該死的古代,居然隻有毛筆,害得自己連字跡都要輸給冷亦修那廝!
孝兒也不敢多問,看著容溪在信紙上寫著什麽,她一邊磨著墨,一邊鼓起勇氣,偷偷用眼角瞄了一眼。
這一看之下不要緊,瞄見的那兩個字像巨雷一樣轟隆著劃過她的腦海,讓她半天都緩不過神來。
和離……和離?!
孝兒的魂兒都快飛了,她的手一鬆,扔開了磨墨石,硯台裏的墨汁飛濺到那張容溪好不容易寫了幾行字的信紙上,容溪皺了皺眉頭,卻神情堅定的把那張紙揉皺了扔出去,又重新拿過一張紙來寫。
孝兒一見,心中大急,她雙腿一軟便跪了下去,手緊緊的揪住了容溪的袖子,聲音顫抖道:“小姐!小姐……您要三思啊,這和離……可是大事,不能意氣用事啊。”
容溪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抿緊的嘴唇如繃直的線,跳躍的燭火映進她的眸中,深沉的讓人害怕。
孝兒一見,心中畏懼,更多的卻是擔憂,她的眼淚慢慢的流了下來,聲音哽咽道:“小姐,奴婢自小跟著您,知道您……從前忠情於張公子,可是,無論如何,您現在已經是寧王妃了,而王爺的身份貴重,這婚事又是皇上親口允了的,您……不可輕率行事啊,到時候不僅您無法安然脫身,就連咱們容家也要受到牽連,何況……”
孝兒咬了咬嘴唇,像是狠了狠心說道:“小姐,那個張洋,他和二小姐……總之,實在不是您的良配啊,您不能為了他……”
容溪聽到最後才聽明白,原來這個丫頭以為自己是要和張洋在一起,才要和冷亦修和離的,她又好氣又好笑,對著孝兒說道:“孝兒,你起來。”
“小姐……”孝兒微微搖了搖頭,淚眼朦朧的望著容溪。
容溪看著她再次沉吟道:“起來說話。”
孝兒咬了咬唇,慢慢的站了起來,用袖子擦了擦淚,抽泣了兩聲垂頭站在一邊。
容溪放下筆,聲音微沉,像是問孝兒又像是問自己,“孝兒,你覺得他……是真心愛我的嗎?”
孝兒的臉紅了紅,她雖然不知道容溪所指的是張洋還是冷亦修,但是做為一個未嫁的女子,聽到如此直白的話,還是羞怯無法言說。
容溪看著她扭捏的神態,心中微微一笑,“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彼此之前願意交心,願意傾這一腔的情意,首先就是要互相信任。如果連這基本的一條都做不到,那麽,這樣的感情根基未免太不牢靠了,不隻是容秋,隨便有一個什麽外在的因素就可以把這份感情摧毀。”
孝兒聽著發怔,容溪的話是她所沒有聽說過的,她隻知道,嫁雞隨雞,嫁給了男人就要遵從夫綱,丈夫做什麽都是對的,哪怕是要納妾抬房,做妻子的也不能說什麽,為了夫家的子嗣,為了開枝散葉都要忍著,這種事也能忍得下,還有什麽是不能忍的?
隻是,她覺得,容溪說得話也有幾分道理,甚至……讓她的心,有些激動,有些興奮。
容溪調轉了目光,望向窗外,今天晚上的月色不太好,月光朦朧無光,星星也很好,像此刻自己的心情。
“建立感情的時候像是做衣服,一針一線都不能馬虎,等到感情不在的時候,卻很簡單,隻需要一把剪刀。”容溪轉頭看著孝兒,“所以,孝兒,今生他誤會我,以為我要和張洋怎麽樣,信任如此淡薄,這份感情,我寧可不要。”
她說罷,低頭繼續寫了起來,孝兒似懂非懂,想要過來阻止,卻始終沒有邁出一步,她隻是捏了捏手指,表情既堅毅又有些緊張。
時間不大,信簡單寫成,容溪看了看窗外,朗聲說道:“進來。”
半晌,冷十五慢慢探出了頭,眼睛眨巴著,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旁邊的冷十六繃著一張臉,像是在和誰慪氣,眉毛都皺在了一起。
容溪把信紙裝進一個信封,抬手遞給他們說道:“拿去,交給你們的主子。”
“王妃,屬下覺得這件事情……”冷十五捏著那個薄薄的信封,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
“怎麽暗衛也可以隨便對主子的家事進行評論嗎?”容溪抬手撥了撥燭火,火光亮了亮,她的臉映在溫暖的燭光裏,卻沒有一絲溫度。
一句話把冷十五想要說的話又給堵了回去,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拿著那個信封像拿著一塊燙手的山芋,垂頭喪氣的走了出去。
冷十六跟在他的身後,步子邁得老大,恨不能在地上踩出幾步窟窿來。
冷亦修坐在書房裏,隨手拿起一本書來,翻了幾頁卻感覺那些字在眼前飄來飄去,根本看不清上麵說的是什麽,他心中煩躁,索性扔下那書,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雖然閉上了眼睛,眼前卻仍然不斷的浮現容溪的神情,她的眉目,她的笑意,還有她眸上那閃動的冷意。
她始終都是恨自己的罷?到底為什麽恨呢?因為大婚之夜的冷落?因為對她的粗魯占有?還是因為其它的?
她今天在麵對張洋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呢?還是情意纏綿嗎?
想到這些,他的心裏就是悶悶的痛,仿佛一塊千斤重石,狠狠的壓在那裏,讓他的心連跳動一下都十分的費力。
可是,心中卻有另一個聲音又在說:不是的,容溪對他沒有感情的,否則的話怎麽會踢他一腳?還踢得那麽重?
兩個想法來回的爭鬥,他感覺頭痛欲裂,他索性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著紅袖苑的方向,這個時候……她在做什麽呢?有沒有吃過飯?
另一個聲音卻叫道:你還管她有沒有吃飯?應該餓她兩天,讓她好好反省才對!
冷亦修自己還沒有理出頭緒來,便看到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向著書房的方向走來,走一步停三步,樣子十分猶豫,他一眼認出是冷十五和冷十六,心中微微一喜,是不是……容溪派他們來的?是不是來請自己過去,順便給自己認錯的?
如果是這樣的往左,那自己就姑且原諒她這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