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那巴快躲開
馬喜兒四肢酸軟,眼看著陳洪範的刀鋒就要劈來,卻連一根小指頭都動不了。
這邊的陳洪範早已經殺紅了眼,他也不去想這幾個人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總之先殺了再說。
就在他要一刀結果了馬喜兒性命的時候,就聽到身後許定國猛的一聲喊叫。
“那巴,快躲開!”
這“那巴”兩個字不是什麽江湖黑話,卻是一句廣西壯族的方言。
陳洪範和許定國曾經一起在廣西任職過很長時間,對這些廣西的壯語,都是懂得一些。
就像滿語中“梅勒章京”的“梅勒”的兩個字,既可以翻譯成“副職”,也可以翻譯成“肩膀”的意思。
這“那巴”兩個字,在壯語中本意是“山頂上的田地。”,但也可以代指成“肩膀上的腦袋”。
此時許定國突然喊了一句“那巴”,顯然是說有人要從背後偷襲自己的腦袋。
慌忙間陳洪範來不及多想,猛地往左邊一閃。
雖然在毫厘之間,陳洪範還是把腦袋險險的躲了過去。但舉著斬馬刀的右胳膊卻中了招。一柄飛刀狠狠的楔入他的肩胛骨中。
這酒樓吃酒,陳洪範身上自然不會披著什麽甲胄。這一飛刀紮的又深又狠,疼得陳洪範差點沒撒手把斬馬刀扔了出去。
等回過頭來,卻看到原來扔飛刀的,居然是之前自己一直以為是弱女子的王豔琳。
就見王豔琳手中持了一把短匕,正看向自己這邊,好似有些懊悔自己的這一刀居然失手了。
“一起在北京待了這麽長時間,想不到你這小娘皮居然會武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
陳洪範冷笑了兩聲,伸手拽住飛刀的刀柄,將飛刀從自己的肩胛骨中拔了下來,看了兩眼後,輕輕唾了一口,將扔在樓板之上。
他是武將出身,在戰場上幾十年。雖然這一刀紮得不輕,但對於他來說還真不算什麽,悶聲道:
“本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還準備著最後殺你。如今卻是你自找的了。”
說罷,扔下馬喜兒不管,提著斬馬刀,朝著王豔琳慢慢踱了過去。
這邊的馬喜兒本來已經閉目等死,可不想半天陳洪範的斬馬刀都沒劈下來,等再睜開眼睛時,卻發現竟然是王豔琳救了自己。
心中一暖,暗道:“沒想到她居然不顧安危的救我……這.……這可太.……”一時間五味雜陳。
他這邊胡思亂想,那邊陳洪範和王豔琳卻已經交上了手。
陳洪範一刀劈下,王豔琳轉身閃入一扇屏風的後麵,這一刀便劈了個空。
陳洪範舉刀橫掃,將眼前的屏風劈為兩半。王豔琳又一個貓腰滾出了屏風。手中的匕首反而撩向陳洪範的下體。
她手中拿著的是一把匕首,靈動刁鑽,看上去竟然十分的熟練。
陳洪範手中的斬馬刀,又長又大。顧名思義,這斬馬刀本來是戰陣上用的。上砍騎兵首級,下剁戰馬的馬蹄。後麵的刀柄幾乎和前麵的刀刃一邊長,是雙手使用的重武器。
但此時在酒樓上,周圍全是桌椅板凳,屏風柱子。卻有些施展不開。
王豔琳仗著身手敏捷和周圍的一些屏風等障礙,竟然和陳洪範打了個旗鼓相當,有來有回。抽空還能還上那麽一兩刀。
馬喜兒暗中為王豔琳加油助威,恨不得王豔琳能一刀將陳洪範刺死。
可他看了一會後,卻發現有些不妙。原來陳洪範也發現屋子裏窄小,自己的長兵器斬馬刀不好發揮威勢。
他沒有變換小巧的招式,反而將自己的斬馬刀施展得更加的大開大合。
斬馬刀三分對準的是王豔琳,七分反倒對準旁邊的屏風。“哢嚓,哢嚓”的劈砍聲不斷傳來,酒樓上的屏風不大會功夫,就已經被陳洪範砍了個七零八落。
王豔琳手中拿的是匕首,俗話說一寸短一寸險。本來要貼身近戰才能發揮出來威勢,可是隨著身邊的屏風越來越少。可供遮掩的屏風卻是越來越少。
陳洪範舞動的刀光範圍越來越大,王豔琳左支右拙,根本就無法欺身上前。
果然如馬喜兒預料中的那樣,陳洪範和王豔琳又戰了不幾個回合,陳洪範刀柄向上一個提撩,正撩到王豔琳的匕首上。
這匕首本是輕巧靈動的武器,怎麽能和斬馬刀相碰。頓時被斬馬刀的刀柄磕得飛起,“奪”的一聲,重重的楔進了頭頂上方的房梁之中。
陳洪範順勢一招八極拳中的鐵山靠,沉肩送胯,一肩膀將王豔琳頂得飛了出去。
這招“鐵山靠”,最早還是出於戚大帥的《拳經》,講究一個剛猛脆烈,震腳發力。邊軍多有修習。
陳洪範當年中過武舉,誇張一點的說,當年在大明朝來說都是數一數二的高手。雖然現在上了些年紀,但是功力也越發的精純。
這八極拳身形越大,使出來的威力也越大。雖然陳洪範隻是用肩膀去撞,其實全身的勁力卻都匯在了這一點上。
他比王豔琳不知道重了多少,這一記鐵山靠竟將王豔琳撞得淩空飛出兩丈多遠,身子重重的砸到後麵的一個木柱上,又反撞了出去,身形踉蹌倒地,顯然受傷不輕。
陳洪範哈哈大笑,道:“本來好男不跟女鬥,可是今日情勢所迫,卻不能怪我辣手摧花了。”
說罷,將手中的斬馬刀一順,就要上前動手。也就在這時,陳洪範突然間眼前金光一閃,勁風襲麵。
陳洪範慌忙一扭頭,可惜終究躲慢了一點,這件“暗器”正正好好地砸中了他的右腮。
隻聽得“嘭”的一聲悶響,陳洪範覺得眼前金星亂冒,口中一陣的劇痛。
一張嘴,竟然掉落了五、六顆牙齒。隨著牙齒一起掉落的那件“暗器”,竟然是一塊不小的“金餅”。
等陳洪範再抬起頭,發現旁邊拿金餅砸他的,竟是酒樓中突然出現的三人中,那個年紀最小的少女。
此時她長著雙手,瞪著兩個大眼睛,還保持著剛才擲出金餅的姿勢。
原來孔明施展的這個“細胞冬眠術”,是將體內的大部分細胞進行冬眠。等施術效果過去之後,細胞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複過來。
這個恢複的時間長短,卻是因人而異。體內的細胞越多,結構越複雜。這恢複的時間也就越長。
其原理跟冰箱中拿出的凍肉,進行解凍一樣。小塊的會融化得快一些,而大塊的卻要花上很長時間。
所以最先恢複行動能力的,卻是身形最為矮小的典典。她一見王豔琳危急。就想著拿什麽東西去砸一下陳洪範。
一時間也找不到什麽應手的東西,慌忙中想起了孔明留給自己一行人的金子。
於是用力的把這塊金子從桌子下摳下來,對著陳洪範扔了過去。
旁邊的許定國一直守著樓梯,見典典突然能活動了,卻也沒太在乎。他其實更在意的是旁邊坐著的那個青年和俊俏的公子。
生怕他兩人也恢複行動,趁機逃跑。所以注意力一直在張小帆和馬喜兒的身上。
等典典扔出了這塊金餅,自己想再重施故技,提醒陳洪範注意卻也來不及了。
這一塊金餅足有十兩的分量,結結實實的砸在了陳洪範的腮幫子上。比剛才王豔琳刺入他肩頭的那一下還要重上許多,竟然將他小半口的牙齒都一齊打落了。
陳洪範吐著口中的血沫子,等轉頭看到居然是這麽一個小女孩打的自己,隻覺得臉上無光。一輩子戎馬生涯,在戰陣上出生入死都沒怎麽樣,居然被這樣一個小女孩偷襲得手。
真是一輩子打雁,最後被大雁啄了眼睛。
獰笑道:“好,很好!小小年紀,為什麽要搶著送死呢?你叫什麽名字?”
典典怯怯道:“我……我叫典典。”
陳洪範搖頭道:“我沒問你的小名。你把全名報一下,免得一會見了閻王,魂魄無家可歸。”
典典臉紅道:“呸呸呸,我叫什麽名用你管麽,你才魂魄無歸。”說著抄起旁邊的一個茶碗,又對準陳洪範扔了過去。
陳洪範這時有了防備,自然砸不到他。腦袋微微一偏,就將茶碗避過。但茶碗中還有些茶水,卻還濺到了陳洪範的臉上。
陳洪範心中大怒,也不管典典是個小女孩,舉刀就去劈典典。
典典身形矮小,這酒樓上已經亂作一團,桌椅橫七豎八的擺著。她一彎腰,就鑽入了一個八仙桌下麵。
陳洪範刀光一閃,將那八仙桌劈為兩半。典典的身子一矮,又鑽到了另一個八仙桌的下麵。
陳洪範如同餓虎一般,斬馬刀舞動如飛,刀光不斷閃動。典典鑽進一個桌子,陳洪範就劈碎一張桌子。
一會功夫,樓上的桌椅板凳也被陳洪範劈碎了大半。
守在樓口的許定國看到陳洪範這樣亂劈,不由皺了皺眉頭。
以他的眼力,早已經看出。如果陳洪範認真去劈砍,早已一刀劈死了這個小女孩。如今遲遲沒有下殺手,隻不過是陳洪範起了折磨淩辱之心罷了。
在沙場上見慣了生死的人,其內心裏麵,多少都有些異於常人。像他這樣的兵匪,自然也幹過淩辱屠殺百姓的事情。
通常都是騎在馬上,任憑前麵的獵物奔跑。自己在後麵策馬跟隨。每每快要追上的時候,都抽上一鞭,或者在獵物身體不重要的位置上刺上一槍。
追求的就是這種欺霸折磨的快感,蹂躪如同待宰羔羊一般的獵物,發泄心中的不快。
什麽時候馬下的獵物實在跑不動了,才會結果這個獵物的生命。
顯然此時陳洪範被這個小女孩的金餅砸中,心中惱恨之極,變著法的想去折磨這個小女孩。
可是這酒樓畢竟是在鬧市裏麵,說不準會碰上什麽事情。而且剛剛被殺死的馬紹愉隻是使團的前站,後麵的左懋第隨時可能趕到。
這個時候實在的不是發泄怒氣的時候。還是應該趕快結束戰鬥,將這幾個人盡皆滅口為好。
許定國剛要提醒陳洪範盡快動手,就見旁邊被撞得飛出去的王豔琳也緩醒了過來,
王豔琳此時雖然渾身骨頭如散了一般,實在的站不起來。但是她懷裏還有飛刀可用,於是摸出一把飛刀,奮力的甩向陳洪範,
然而陳洪範吃過一回虧,這會卻早有了防備,他這邊用刀亂劈亂砍,可注意力卻全在王豔琳這邊,見王豔琳果然又扔出了飛刀,大喊一聲:
“來得好!”
說罷用刀柄一擋,竟然將迎麵而來的飛刀直接磕飛了出去。
王豔琳見一刀落空,又接連甩出了三把飛刀,都被陳洪範輕鬆躲過。想再扔時,卻發現飛刀已經用光。
許定國在旁邊看得心中焦急,他見陳洪範顧此失彼,一會忙活一個,毫無章法,不禁大喊道:“別管小的了,先把這個大的殺了再說。”
陳洪範心中也正有此意,誰知道這個王豔琳一會又從懷中掏出點什麽暗器,確實應該先料理了,再去折磨那小丫頭片子不遲。
於是轉過身來,兩步就邁到王豔琳的身前,一刀重重的劈下。
王豔琳坐在地上,胸口疼得要命,實在的避無可避。正要閉目等死時。
卻聽見頭上一聲金鐵交鳴之聲,抬頭看去。就見從自己的身後探出一條胳膊,那條胳膊的手上套著一隻鐵爪,將陳洪範劈下的斬馬刀,穩穩地接在手中。
轉頭看時,原來是剛才座位上,坐著的那個青年。
孔明施展的這個“細胞冬眠術”,是依據體內細胞多少,進行依次“解凍”的。
如果單按體型來說,張小帆可能比馬喜兒還要瘦弱一些,然而張小帆的本體是玩家,這具身體等於是白泉頤憑空捏造出來的。雖然也是碳基結構,從相貌五官到內腑髒器都跟普通人類別無二致。
可是實際內在細胞組合,卻實實在在的異於常人。如果潛力發揮到了極致,也能如同三德子、秦二一般的非人存在。
當然,遇到了這種“細胞冬眠術”也倍加吃虧。所以在典典“解凍”之後,最先解開的卻是馬喜兒,而張小帆距離“解凍”卻還遙遙無期。
馬喜兒這次出來,帶的都是夜行人的裝備,也沒帶什麽武器。見形勢危急,就把攀爬城牆用的鐵爪套在了手上。這才堪堪接住了陳洪範劈來的這一刀。
心裏想著“剛才是美人救英雄,如今卻輪到英雄救美人了。”
於是用充滿磁性的聲音道:“小林,辛苦你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啊,他……他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王豔琳心中一愣,隨即明悟。大概是剛才和陳洪範等人聊天的時候,被他聽到了。
“不過叫得如此親密,這未免有些太自來熟了些.……”
馬喜兒似乎看出了王豔琳心中的疑惑,隨即道:“一枝芳豔,其會如林。姑娘的名字好雅致。”
這“其會如林”是詩經中的句子,意思是聚集起來,就像林木一樣眾多。
王豔琳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不過她這個“琳”字本是當美玉講,跟什麽“其會如林”,一點關係都沒有。
可此時顯然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急道:“說這些沒用的幹嘛,小心對敵。”
馬喜兒卻哈哈大笑道:“這兩個老家夥,卻還不放在我馬喜的眼裏。”
他的這一句話,還真不是吹牛。巫山伯馬世耀手下近萬人馬,最看重的,卻隻有“福祿壽喜”四大家將。而馬喜排行老四,又獨獨能脫穎而出。
可以說無論人品武功,馬喜兒都可稱得上是萬裏挑一。
此時他既然身體已經完全恢複了自由,麵對兩個老頭子,心中自然不懼。
陳洪範見馬喜兒隻用一隻單手,就將的斬馬刀接住,知道自己遇到了勁敵。
心中又驚又俱。這座位上的三個人中,已經有兩個人已經可以活動。看來另外那個僵硬在座位上的公子,恐怕一會也會恢複。自己還真得抓緊。
於是也顧不得再說什麽話了,掄起斬馬刀朝著馬喜兒就剁。
馬喜兒跟隨馬世耀征戰多年,自然不會懼怕這些,施展鐵爪就迎了上去。
這一交手,與剛才又大不相同。馬喜兒年輕力壯,論武功,論體力,論年紀都在巔峰的時候。
而陳洪範還是萬曆四十六年奪的武舉,如今已經快三十年過去了,體力精力早已大不如前。之前和王豔琳與典典的這番折騰。雖然大占上風,其實體力也消耗了不少。
此時和馬喜兒這一動手,頓時就看了出來。斬馬刀原本還猛劈了幾下,但是被馬喜兒輕鬆的用鐵爪擋開後,反而把陳洪範震得連連倒退。
陳洪範的斬馬刀本來在這樓上使著就有些不便,全仗著武器又長又重,才屢占先機。
可如今馬喜兒年輕力壯,根本就不懼怕和陳洪範的斬馬刀硬碰硬,那鐵爪上的五把鋼鉤,就如同兵器中的護手鉤,最擅長奪人兵器。
陳洪範若是稍不注意,就會讓鐵爪把斬馬刀鎖死。沒打兩下,陳洪範的額頭就冒出了汗。這斬馬刀也施展得越來越慢。
這斬馬刀本來是大開大合的用法,如今卻要硬生生的閃展騰挪,千方百計的想避開對方的兵刃,這仗可就沒法打了。
又過了幾個回合,陳洪範一個沒躲開,大腿上就被鐵爪鉤下了一塊肉來。
陳洪範“啊呀”一聲,倒退了幾步。剛用斬馬刀抵住了身形,馬喜兒又是欺身而上。
陳洪範左支右擋,可是腿腳受傷,躲閃間就更不便利。一會功夫,身上接連中了幾爪,頓時鮮血淋漓。
好在馬喜兒手中的鐵爪並不是為了戰場所用,所以一時半會卻還沒傷到要害。
然而饒是這樣,陳洪範也連連後退,眼看就要斃命在馬喜兒的爪下。
就在這時,猛聽到一聲呐喊:“住手,再動一動,我就一刀捅死她!”
馬喜兒抬頭看時,卻見剛才還守著樓梯口的許定國,不知道什麽時候撿起了王豔琳射空的飛刀。
他繞到王豔琳的背後,一手將王豔琳勒到身前,一手用飛刀的刀刃死死的抵住了王豔琳的脖子,神情陰狠。
他須發皆白,可持刀的手卻半點不顫。
王豔琳白皙的脖頸下,已經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