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他們在監視你
這是一座非常平靜的小城市，莫如笙發現，就在自己住的房子附近，是一個小小的公園，她晚上來公園逛逛的時候，她看著周圍有說有笑的人，她曾經有過那麽短短的瞬間希望自己還是那個莫如笙——那個生活在意識空間，那個能夠遇見裴任，能夠找到明婷的莫如笙。
這裏的每個人似乎都顯得非常開心，莫如笙看見一條穿越過公園當中的人工河流，河岸邊有著兩排橘黃色的路燈，她看見路燈下的幾對情侶，也看見了路燈下的一家三口。這裏的每個人都讓她感覺到莫名的不舒服，莫如笙有些害怕地離開了公園。
夜晚的城市燈火通明，一如她夢境當中的世界，莫如笙眯著眼睛，她從公園慢慢地踱步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就在她將鑰匙插入鎖孔的瞬間，就在門上的識別器掃描她的瞳孔的時候，莫如笙忽然間覺得眼睛有些苦澀起來。
她已經出院了一個星期了，她已經在這裏住了一個星期了，雖然鄰居們都很和藹，雖然附近的人們看起來都很好，但是——這和她有什麽關係？
她還是那個孤獨的她，沒有變過。
門“哢噠”一聲打開了，莫如笙看見屋子裏麵漆黑一片的環境，她的眼前，忽然間便浮現起了那個意識世界當中的自己，在孤身一人回到虹亭小區的房子時候的樣子。
那個孤獨地站在門口的人，究竟是莫如笙，還是莫明笙？
莫如笙抓著門框，她感覺到一陣惡心，莫明笙也是曾經治療好轉過的病人，可是她卻再一次分裂，再一次沉沒在自己的意識世界當中。
——世界毀滅了，真的就不會重新出現嗎？
莫如笙心髒猛地一跳，她有些驚恐地想到這一句話，她幾乎無法呼吸，她想起來了，當初裴任給她看過的，莫明笙的筆記本。
“我覺得我要死了，這是一種直覺，他很快就來了。”
這是當初的莫明笙自己感受到的東西。莫如笙想起來了。
他很快就來了。
莫明笙說的他，就是那個連環殺手——或者應該說，是那些治療她的人？
莫明笙早有預感，她在本子裏麵寫下了自己的感覺。而這一本最終被自己看到的本子，究竟是莫明笙第幾次分裂時所寫下的？那本子裏麵的幾句話，是同一個莫明笙寫下來的嗎？
莫如笙雙腿一軟，她跌倒在地，她有些慌亂地去摸著牆壁將燈打開。慘白的燈光亮起，照亮了這個簡單的套間，莫如笙吃力地站了起來，她快步回到了衛生間，直接打開了水龍頭。
水流嘩嘩流動，莫如笙抬起頭來，一如她在意識世界中多次重複的洗臉動作，她在衛生間昏黃色的燈光下看著自己熟悉的臉，莫如笙終於下了一個決定。
她要離開，離開這裏。
不能再呆在這裏了，除非她想要繼續發病。
莫如笙不知道世界被毀滅了是不是就一定不會出現，她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因為孤獨而再度幻想出自己的夥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再一次經曆自己失去他們的痛苦，而她自己，也更加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如同曾經的莫明笙一樣感受到自己死期將至的恐懼。
這會令她發瘋。
……
接下來的半個月內，莫如笙都在慢慢地尋找著賣出房子的地方，幸好她運氣不錯，過程比她想象當中的還要更加順利，在半個月後，她就已經收到了賣出房子而得到的二十萬。
或許是自己已經下定決心，或者是她終於有了一個值得自己去期待的未知，莫如笙心中的孤寂少了許多，她不想要去想起以前的東西，那些她做夢時會頻頻出現的麵孔，那些她最後時刻的感覺，莫如笙都在盡力忘記，因為她知道，那些人再也回不來了，而她的生活必須繼續。
莫如笙沒有想過輕生，雖然這依舊是自己的身體，但是她總覺得，自己的這個身體，是其他的所有人格給予她的，她無法放棄。
就算是為了最後和世界一同湮滅的人們，她也不能就這樣死去。
但是，這輩子，自己還有可能，遇到能夠令自己感覺到溫暖的人嗎？
莫如笙收拾著行李，這些這麽久遠的煩惱她不願意再去想了，這座城市雖好，但是她更希望自己出去走走，賣掉房子一來是想要得到錢，二來，她也想要將自己的過去完全斬斷！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經曆過意識世界的崩塌，她親眼見到過那些不可能的場景和一念地獄的場景，因此莫如笙總覺得，現在的自己，總比以前的那個叫莫明笙的自己，顯得更加的決斷和堅強。
十萬的尾款很快到賬，莫如笙甚至都沒有見過那個傳說當中的買主就已經簽下了合同，她迫切得幾乎不想要在這裏逗留多一刻。莫如笙用三天時間走遍了她周圍的街道，她最後看著這個自己或許生活過很多年卻沒有印象的城市，她的行李始終隻有那麽一小個行李箱，剩下的東西，她不打算帶走。
莫如笙搭乘的飛機在半夜時分起飛，在她清醒過來的三個月後，此時此刻的莫如笙坐在床邊，衣櫃已經是空蕩蕩的樣子，她帶走了關於自己曾經的那些東西，莫如笙最後走進衛生間，她看著鏡子裏麵的自己。
她就要離開這裏了，或許不再回來。
衛生間的鏡子是一麵圓形的小巧的鏡子，鏡子的左下邊緣已經有些碎了的裂紋，莫如笙心中不知道升起一陣怎樣的感覺，她看著那道裂紋，忽然間湊了上去。
裂紋就是裂紋，並沒有什麽太大的不同，莫如笙看著這個似乎是因為磕磕碰碰而裂開的裂紋，正想要收回目光，而就在這時，她的餘光正好撇到了一些東西。
莫如笙心中猛地跳動了一下，她好像看到了些什麽東西。
她小心地伸出手去，她手指在裂紋上摩挲著，似乎沒有什麽異樣，莫如笙手指慢慢地往鏡子背後伸去，她一下子就碰到了一個陳舊的紙皮。
莫如笙想了想，她直接將整麵鏡子取了下來，她將鏡子正麵一下子翻了過去——即使是一眼的功夫，莫如笙已經發現了這鏡子背後的那塊貼在上麵的舊紙皮，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去將紙皮撕了下來，而就在這時，在紙皮與鏡子之間，一張發黃的紙張掉落在地。
莫如笙心中猛然一跳，就在這時，她腦海中忽然間閃現出一些畫麵，她仿佛看見了曾經的自己，悄悄地將這東西藏在鏡子背後的場景。
這是自己的家，為什麽要藏起來？
莫如笙撿起紙張，這是一張信紙，上麵分明就是莫如笙自己的字跡。
“我不知道看到這張紙的會是什麽時候的我，但是請你記住，他們在監視你！”
莫如笙心中一涼，紙上隻有這麽一句話，如果這真的是曾經的自己留下的字，那麽她基本可以肯定，這裏所說的他們——就是指治療自己的醫院。
為什麽要監視自己？
“你還沒有脫離危險。”
忽然間，吳明時在最後時刻對她所說的模棱兩可的話在她耳邊炸起，莫如笙心中害怕起來，她手中握緊了那張發黃的紙張，她忽然間醒悟過來，她將這張紙塞進了自己的隨身包包當中。
冷靜，一定要冷靜，無論如何也要冷靜下來。
那些孤獨寂寞到幾乎發狂，但是依舊撐下來的的歲月，不是白過的。
莫如笙慢慢地深呼吸，她將鏡子重新掛了上去，她甚至將紙皮也重新貼了上去，莫如笙此時再也不想呆在這個法律上已經不屬於自己的房子裏麵了，她拖著行李箱，直接離開了這個她實際上隻住了三個月的房子。
傍晚六點三十分。
莫如笙抵達機場的時候，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來，天邊依舊呈現著一種普藍的顏色，她似乎四周看了看，雖然她注定發現不了什麽。
一定要冷靜。
她走到服務台，坐著的是一個年輕的女人，莫如笙看見她抬起頭來，她直接將手中的機票塞進了窗口。
“我要改簽。”
“好的，請問你需要提前還是延後？”
“提前，越早越好。”
“小姐對不起，你已經是今天淩晨的飛機，現在已經不能改簽了。”
莫如笙抿了抿嘴唇：“那就退票——還有比這個早一點的機票嗎？”
莫如笙緊接著又加了一句：“不要X市，要去S市的。”
那年輕的女人詫異地看了看莫如笙，大概不能理解這個說要改簽的女生此時連目的地都要改變，盡管覺得奇怪，她低下頭去，手指在電腦上動了幾下，好一會兒才回答：“今晚九點的飛機還有一張票。”
莫如笙輕輕的鬆了口氣，此時這個年輕的女人的聲音仿佛天籟，她點了點頭：“我買，幫我退了前麵的機票。”
發黃的紙張上的句子壓在莫如笙心頭，她沒有辦法去忽略它，即使那隻是對於過往有效的警告，她也不能冒險。莫如笙去附近的快餐店，她買了點吃的，挑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
直到此時，她的心思才終於慢慢地穩定下來，此時快餐店人來人往，莫如笙不能拿出那張紙來看，她心中反複地重複著這句話。
——他們在監視你。
自己要離開這個城市，他們完全沒有阻攔，那麽……他們怎樣去監視自己？
莫如笙抿起嘴角，她手中的冷飲冰塊已經完全融化，她手掌無意識下握緊了這個杯子，杯中的飲料差一點便漫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