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口述（下）

  “裴先生，我現在沒有心思去開玩笑。”


  裴任隻說了一句話，而對應的，莫如笙也隻說了一句話。


  “正如你所說的那樣。”裴任沒有露出什麽被打斷說話的過程而可能出現的不滿，他說到：“現在沒有開玩笑的心思，那麽，我其實沒有開玩笑。”


  “你說的事情……不就是開玩笑嗎？”


  “什麽是幻人？”


  “啊？”裴任的轉折非常生硬，而且突然，莫如笙直接愣住了，她保持著愣住的狀態很長時間。


  在這過程當中，她聽到了裴任異常認真的聲音——


  “幻人是憑借自己強大的念力——說白了，是強化過的腦電波，電波影響空氣中細微的粒子，並且就像是風吹落葉一樣將粒子掃到一邊——或者可以比喻成為掃把之類的，都可以。反正就是如此。”


  “.……”


  “幻人。”沉默中德莫如笙聽到裴任輕輕笑了一聲，那不是無所謂的笑聲，她在那一刻，能夠清晰地聽到那蘊含著憤怒、惡意以及不屈服的情緒。她不知道裴任為什麽會發出這樣的笑聲。不過很快，她就聽到裴任繼續說了下去：“所以，如笙，為什麽有幻人，幻人又是什麽？腦電波，或者說電波，它會比空氣中最微小的顆粒更大嗎？它能夠產生如同狂風一樣的力量嗎？甚至說，它能夠將粒子牢固地粘合在一起，並且形成一個真正的物體嗎？”


  “裴先生，我不明白。”


  “幻人是假的。”裴任口出狂言，莫如笙甚至覺得他瘋了。


  但是裴任沒有停下來，莫如笙聽到他繼續說到：“腦電波的威力有多大，其實所有幻人都忽略了。”


  就在此時，莫如笙心中劃過一道閃電。


  她忽然覺得，自己處於的，是一個荒島上，這個島還有很多和自己一樣的，流落在此的人，此刻她和那些人全部都聚集在一起，共同相信一件事情。而且，毫無置疑，就像是日升日落一樣的不容置疑。


  就仿佛——他們相信會有船路過這個荒島，即使這個荒島正處於海洋正中央。


  而裴任，就是千裏之外，用衛星定位觀察著島上的人的那個人。他知道，不會有船過來的。因為裴任是處於局外來看的，他看到了海洋和小島的分布位置，他知道小島邊緣有無數的漩渦，他知道大船經過的幾率為零。


  他是局外人。


  莫如笙在此刻倒退起來，她瞪大了眼睛，眼神空洞而且恐懼，這一次是她記憶以來體會到的最為深切的恐懼感覺，這令她直接渾身發抖。


  他是局外人。


  莫如笙心中忽然明白了這個點，是忽然明白的，在裴任幾乎什麽都沒有說到的時候，她忽然明白過來的。


  如果真的存在頓悟，那麽剛才她就是頓悟了吧。


  “你知道。”莫如笙聲音嘶啞到了極致，就連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聲音非常恐怖，她鎮壓著自己的翻湧的情緒，手中緊緊攥著那些照片：“你什麽都知道。從你昨晚問我細胞當中的顆粒為何不能被感知開始，到剛才你說的我不理解的話，和你說的腦電波不可能威力如此巨大，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你早就知道。”


  “你知道，正如你所說的，幻人也好，幻人的能力也好，這個地方也好，這個世界也好，都是假的。”


  “你想說的就是這個對嗎？裴先生，你想對我說的，就是這個。”


  “對嗎？”


  裴任安靜地聽著莫如笙說話，在這過程中他一直沒有插話，他的神情開始趨於平靜，這是一種很厲害的平靜，就像是大風過後的風平浪靜。莫如笙急切地想要知道真相，而裴任，反而在此時笑出聲來。


  “對。”


  最終，裴任對莫如笙的回答，隻有這一個字。


  莫如笙一個踉蹌。


  “這個地方是個繭，是因為這個地方是對於你來說很重要的地方，而且，這個地方之所以產生地震，是因為吃麵的時候你產生了懷疑——你對周圍的一切開始懷疑，開始震驚，進而，這裏地震了。”


  裴任的目光直射入莫如笙的心中：“這是一個依存於你的內心世界而存在的世界——如笙，現在的你，是一個微乎其微的意識，而且，我，阿鬆，明婷，也都深陷其中。”


  “.……”


  “地震很強烈，是因為你心中產生的疑問很強烈，強烈得讓這個世界感覺到恐慌，因此世界產生了不穩定的情況，也就是地震。”裴任說得很快，他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要讓莫如笙插話，他的聲音就像是連珠炮一樣：“這個城市，其實是你自己想起來的。在十歌鄰的酒店裏麵，我是刻意引導你想起來這個城市的，因此，在你想起來的那一瞬間，在你意識中的這個世界裏麵，也就真實出現了這樣一座你記憶中的城市。並且，現在我們所在的這個店鋪，是你記憶中最為珍惜的，也是最後屬於你自己一個人的地方，所以我說，地震無法毀壞這個地方。這些照片，原本都是你內心最深處被強行壓縮下去的記憶碎片，所以被鎖起來了。但是——當你重新回到這個地方的時候，也就意味著，此刻已經到達了無法掩蓋事實的時候了，因此，你的衣服口袋出現了鑰匙。”


  “那不是誰放進去的，而是它自動出現的。那把鑰匙，如果用你現在理解的話來說，就是它是利用空氣中微量的原子組合形成的物體。神奇嗎？一念之間，你創造出了一座城市。”


  “掩蓋.……”莫如笙喃喃自語：“我有什麽東西，需要掩蓋的？”


  “你願意聽我說嗎？可以就當作聽一個故事。”裴任小心翼翼地看著女生：“好嗎，如笙？”


  今天裴任已經這樣稱呼她很久了，最後的這一聲稱呼仿佛帶著哀求和希望，這樣的語調令莫如笙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而也就在這時，她看到了來自於裴任臉上的，閃閃發光的目光。


  她仿佛看到了一片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