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讓她試試
嗬!好大的口氣!
杜文佩患上蘚病至今已有三年了,杜家把中、西醫試了個遍,什麽皮炎霜、龍膽紫藥水、製黴菌素都抹過,並沒有顯著效果,現在一個乳臭未幹的毛丫頭,居然說她半個月就能治好!
這不是嘩眾取寵,就是不自量力!
杜九公有些不高興,他不想再當著眾人揭孫女的傷疤。
“夠了,冤有頭債有主,欺負文佩的人,老頭子遲早要和她算賬,但這事到底與你無關,杜家不會不講理,你也不用說什麽補償的話,今天我乏了,就不久留各位了。”
小丫頭想出風頭,杜九公並不打算揭穿,便給她個台階,再下逐客令。
偏生溪草似乎沒有領會杜九公的寬容,繼續執著地道。
“文佩小姐這蘚,是不是夏天發作最為嚴重,遇上天陰下雨還會奇癢無比,塗藥隻能止癢,且大量蛻皮,無法根除?”
杜九公不由一怔,旁邊的女傭已忍不住訝然。
“可不就是這樣!陸小姐真厲害,竟全猜中了!我家小姐去教會醫院看過皮膚科,同濟堂的老中醫也來瞧過,西藥草藥開了一大堆,卻像小姐所說的一樣,隻是脫皮,一塊白一塊紅的,更不成樣子了!”
溪草點點頭。
“那就沒錯了,難怪治不好,這病可比白蘚罕見多了,這是梅花苔蘚,要當作白蘚來治,當然沒有成效了。九公要是信得過,就讓雲卿試一試。”
杜九公擰眉,就算僥幸被陸雲卿說中病症,但他還是不信,中西醫都束手無策的病,憑一個小丫頭能有什麽辦法!
溪草看出他的猶疑,雙目熠熠生輝,語氣裏充滿篤定。
“九公放心,若出了什麽差錯,我任打任罰。”
這等同於是立下軍令狀了,就連教會醫院和同濟堂的老大夫,都不敢打的包票,她卻敢。
毛都沒長全的丫頭片子,究竟是哪裏來的自信?
杜九公還是沉吟不語,他不能拿孫女的身體開玩笑。
一聲輕笑打破沉寂,謝洛白突然開口了。
“讓她試吧!謝某可以在此承諾,要是她治不好,我便寫信給德國聖溫格醫院,送杜小姐過去治療,九爺以為如何?”
德國聖溫格醫院在當今非常權威,其中外科、皮膚科更是享有盛譽,杜家不是沒考慮過,可惜的是聖溫格隸屬德國軍方,沒有軍方的門路,憑你非富即貴,也進不去。
謝洛白這麽個人,為了寵表妹,竟不惜動用在德關係?
各種探究的目光紛紛投向謝洛白,他卻似毫無察覺,望著陸雲卿的目光,亦是寵溺含笑。
溪草假裝沒看見,渾身卻起了層雞皮疙瘩。
這人半途殺出來,把自己安排的人換掉,怎麽可能是好心解圍?分明就是想借機試水謝家罷了,沒破壞她的計劃已經謝天謝地,實在不必扮演溺愛小妹的兄長那麽惡心。
但杜九公顯然是真的心動了,他當然不是給陸雲卿機會,隻是看中謝洛白後續的承諾。
“既然謝司令放話,老頭子總不能不給這個麵子,但還得先問問文佩自己願不願意……”
“爺爺!我願意!讓她試吧!”
杜文佩再次出現在眾人麵前,她此刻已經換了衣裳,脖頸上還圍著絲巾,裹得嚴嚴實實,紅腫著雙眼不敢去看陸錚。
當著心上人的麵,她已經被揭開了最不堪的隱私,還有什麽好閃躲的?
再美麗的臉蛋,再窈窕的身材,配上比牛皮還粗糙可怖的皮膚,都是一文不值,任哪個男人看了都倒胃口,何況閱美無數的陸錚?
杜文佩自負之下,其實是深深的自卑,這也是她不敢主動追求陸錚的原由。
隻要能治好這身皮,但凡有一絲希望,她都願意一試!
杜文佩既鐵了心,杜九公也就無話可說。
“那就拜托你了,雲卿。”
下人很快找來記錄的紙筆,溪草這才將法子緩緩道來。
“要治梅花苔蘚其實也不難,就“內服外敷”四個字,木鱉子加蒜泥、白醋搗碎,用黃酒送服,早晚各一次,這是內服。再找個燕子窩,把窩土用細篩子篩了,用點豆腐的鹵水化開,取山泉水攪拌成泥,每日在皮膚上厚敷一次,這是外敷。隻要按我的辦法,堅持半個月,一定有效。”
除了燕子窩難找一些,別的都是常見的東西,以杜家的人力財力根本不是問題,雖然方法聞所未聞,但好歹都是天然東西,即便沒用,卻也沒什麽害處。
杜九公接過方子,隨意看了一眼,便遞給下人。
“按雲卿的意思去準備吧!”
從杜家出來,玉蘭驚魂未定,抱著鳥籠亦步亦趨跟著溪草。
此刻她心中百味雜陳,有對陸良嬰的憎恨,有被舊主杜家冤枉的委屈,還有對陸雲卿的感激依賴……
都說患難見真情,最危急的時刻,陸雲卿也沒有為了洗脫自己,把她推出去做炮灰,讓她徹底認定了陸雲卿,決定今後要與她同仇敵愾。
謝洛白和陸錚走在前頭攀談。
一番客套之後,陸錚笑道。
“沒想到雲卿妹妹除了會下棋,會辨珍玩,現在還會治病了!隻是司令大人這麽抬舉她,恐怕得開始著手寫推薦信了。”
話裏話外的意思,到底還是不相信溪草能治好杜文佩。
謝洛白笑得風輕雲淡。
“倒不是抬舉,隻是我這做兄長的信得過表妹罷了,就算將來她能治好陸四爺,我也不意外,陸少覺得呢?”
陸錚笑容一斂,對謝洛白拱拱手。
“我可不敢妄言,司令大人,陸某還有要事,先行告退了!”
說畢,他回頭別有深意地看了溪草一眼,鑽進了自家的小汽車。
正好小四也將謝洛白的車開了過來,溪草對玉蘭使了個眼色,轉身便要走,卻被謝洛白一把扯住胳膊。
“車子在這邊,你看不見?”
溪草愣了一下,小汽車一共五個座位,除了司機小四和何副官,後座還剩三個位置,謝洛白這樣的身份地位,總不可能和她們兩人擠在一起吧!
何況,她也不想和謝洛白同行。
於是她甜甜笑道。
“我和玉蘭坐人力車回去就好,不麻煩表哥相送了。”
笑得真假!謝洛白蹙眉。
何副官就懂了,馬上從褲兜裏掏出一塊銀元丟給玉蘭,玉蘭倒很機靈,連連欠身。
“謝二爺賞,我先回去等小姐。”
不等溪草反應,她便飛快地跑到路邊叫了人力車。
謝洛白於是拉開車門,將溪草推進去,隨後自己坐在了她的身邊。
溪草沒有辦法,隻好不自在地挪到邊上,貼著車門,盡可能離活閻王遠一點。
剛才的情況,她顧不得多想,可一和謝洛白獨處,她就想起前天醉酒做的那些事,耳朵有些發燙,悄悄瞟向謝洛白領口。
謝洛白雙手環胸,翹著優雅的二郎腿,偏頭似笑非笑。
“躲什麽?酒後無德的事,我又不會和你計較。”
溪草咳了一聲,轉移話題。
“二爺剛才說那些話,是不是也覺得我治不好杜小姐,到時候您便可坐收漁利,自然地賣個人情給杜家?”
謝洛白靜默一刻,這的確是個好主意,換做從前他也的確會這麽做,但當時那種情況,他隻是下意識想幫她一把,誰知她一點都不能領會!
他垂眸望著她。
“你這樣認為?”
不知為何,他的語氣一下子冷了幾分,溪草咽了口唾沫,心說不然呢?難道我還該認為你是為了給我解圍?
她囁嚅了一下,沒有回答。
不管謝洛白是什麽打算,恐怕他的期待都要落空了。
梅花苔蘚確實罕見,但早在四年前燕京的流鶯巷,有很多姑娘受到了感染,皮肉是妓子的本錢,若是皮肉壞了,就等於斷了生計,所以當時流鶯巷空前團結,想了無數法子,後又爭相試藥,才有了溪草口中的秘方。
她的自信,並非空穴來風。
至於陸良嬰和蘇青,杜九公當然不會自降身份去為難兩個小姑娘,可並不代表杜家咽得下這口氣,不出意外的話,很快那兩個人就會為今日的愚蠢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