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一場好戲
“這很重要嗎?”
謝洛白淡淡。
“很重要!”溪草頓了一下。
“至少對我很重要!”
小姑娘一本正經,肅然的麵孔,期盼的顏色,讓謝洛白開始正視這個問題。
很重要?想起在六國飯店溪草醉眼朦朧透露的計劃,謝洛白竟有些失神。但他不是沉溺情滋味的毛頭小子,更不是沉溺風月的紈絝少年,雖然承認對溪草有著男女興趣,但是那僅僅是興趣而已。
況且這一切隻是一場交易,如果她果真完成了任務,他自然要遵守約定。
作為一個講信用且自律的軍人,謝洛白深信自己拿得起,也放得下。
若到時候自己還舍不得,那……那再把她追求回來就行了!
思及此,他煩躁的心情竟奇異地平靜下來;而那個電光石閃間產生的念頭忽地像一個魔咒在他腦中炸開。
他打量著身側麵色緊繃的少女,不知想到什麽,又搖了搖頭。
溪草被他的一瞬幾幻的表情弄得分外緊張。
正要出口發問,小汽車卻忽地停了下來,溪草一個不穩,在慣性的作用下就要往前摔去,還是謝洛白眼疾手快一把攬住她的腰,才避免了她和前座親密接觸。
“怎麽了?”
耳邊冷聲,而那雙扶住自己腰的手也很快撤走了,活閻王繼續反常的表現讓溪草訝異,她有些困惑,隨意往窗外一看,這一看便瞪圓了眼睛。
車窗外人群熙然,前麵不知發生了什麽事,裏裏外外擠滿了看熱鬧的人,把整條路堵得無法前行。
隻是,這明顯是巡捕房所在的那條街,根本不是自己回陸公館的路!
溪草心跳有些亂,耳邊卻傳來一聲笑。
“小四,把車開過去。”
小四直起身子,道了聲“是,司令”,便按起喇叭緩緩向前,人群左右分開,讓裏麵的場景一覽無餘地現於人前。
一家叫卡薩布蘭卡的咖啡館被一眾黑衫人團團圍住,當前有個穿戴豔麗的女人狼狽地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她身邊跟著一個五六歲的男娃,也被嚇得哇哇大哭,被站在女人後背的男人抱在了懷中小聲安慰。
男人一邊哄著孩子,一邊輕拍女人的脊背,讓她穩定情緒,轉繼才對為首那個貌不驚人的布衫男子陪著笑臉道。
“翔哥,豔桃不懂事,他欠你們多少錢,我來還。”
趙翔很是客氣,對其比了一個數,看陸榮坤一瞬變色,幽幽道。
“都是自己人,不過陸次長你也知道社裏的規矩,這可不是你我能說了算,這是三爺、九爺一起負責的生意,便是九爺願意睜隻眼閉隻眼,三爺他老人家……”
趙翔觀察著他的神色。
“都是討口飯吃的人,兄弟們的難處陸次長應該能體諒。”
本來陸榮坤還打算厚著臉皮求陸承宗,請他去杜九那裏替自己討個好,聽到趙翔祭出唐三,那掙紮的念頭登時被滅了個幹淨!
唐三在華興社中以鐵麵無私聞名,分明是土匪出身,做的也是黑道營生,卻痛恨爾虞我詐,虛偽奉承,嚴遵黑白分明,規矩王道。因為也生得黑壯,有一副狹義心腸,年輕時被其餘華興社兄弟起了個諢名叫唐包公。
而賭坊這種你情我願的買賣,更是要願賭服輸,從前在他賭坊中妄圖通過求情或者以妻女抵債的都被其弄去喂魚了。
看陸榮坤呆在原地,再無反應,趙翔對手下人抬了抬下巴。
“陸次長,對不住了。”
目睹自己的咖啡館和房子被這些凶煞的壯漢侵占,趙豔桃聲淚俱下抱緊陸榮坤的腿。
“老爺,今後我們怎麽辦啊,可憐的寶兒,我們怎麽辦啊……”
陸榮坤懷中的男孩,聽到母親哭喊,越發扯著嗓子鬼哭狼嚎,把陸榮坤震得腦殼疼;而周遭看熱鬧的人,顯有人認出了他的身份,指著他一通指指點點。
陸榮坤隻覺得自己要瘋了。
聽到後麵喇叭聲響,他連忙扶起豔桃往側麵避去,這一轉身,便與車窗中的人四目相對。車窗徐徐搖下,那雙和夢境中一般無二的璀璨雙眼,寫滿了譏誚;瞥見少女唇上若有似無的笑意,陸榮坤不知不覺加大了手握趙豔桃的肩膀的力道。
趙豔桃吃痛驚呼,可陸榮坤的靈魂好像已遊移到了遙遠的地方,隻直勾勾地看向汽車離去的方向,狠聲呢喃。
“走,先和我回家,老子一定會東山再起,不會讓你和寶兒受苦的!”
自始至終,謝洛白的雙眼都沒有離開身側的少女。
那雙美麗的眼,涼薄又溫柔,隻有在這種時候才無意中呈現本身麵目,讓他對她的來路越發好奇。
“看夠了?”
“還不夠……”
溪草喃喃說出心中所想,話剛出口才發現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她抬起眼,警惕地等待對方下一步盤問。
哪知謝洛白卻是輕聲一笑,隻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在你尚未靜下心幫我做事之前,我無法給你安排任務。明白嗎?”
分明已經洞察了什麽,卻饒有興致地等人自投羅網,終究還是太自信。
看著女孩子一臉複雜,謝洛白心情卻忽然好了起來。
“走,去南洋百貨商場。”
溪草從怔愣中很快回過神來,漲紅了臉失聲道。
“我不去,我這幅樣子怎麽見人!”
“我已經提前給陳嵊打了電話,聽到是你要來,他已經安排了清場,到時候看上什麽,盡管拿,不用幫表哥省錢,就當是我替皇後向你賠罪。”
謝洛白很是紳士,單手撐額笑看對麵人,這幅姿態配合前番的慷慨,換成其他女孩子恐怕早就蕩漾了吧?
哪知溪草還是沒有反應。
誰要替你省錢!
溪草腹誹,轉念一想活閻王破天荒大方一會,不狠狠宰他一番,完全對不起自己,逐也不再推辭。
“那就謝謝表哥了。”
再說陸榮坤帶著外室趙豔桃和五歲的幼子寶兒出現在家門口時,曹玉淳已經氣得癲狂了。
盡管時光一去六年,可她還在那濃烈的妝容下認出了對方的身份。之前陸榮坤想納她為妾,被自己趕了出去,不想……不想現在竟養在外麵,連孩子都這麽大了!
曹玉淳的聲音都是抖的。
“趙豔桃,你這個不要臉的娼婦,居然背著我對我家男人死纏爛打。你旁邊那個是什麽,莫不是你又從哪裏勾搭來的野種?”
她雙眼似毒蛇的豎瞳,死死地盯著依偎在二人腳邊的男孩,恨不得把對方拆吃入腹。那眼神太可怖,寶兒嚇得哇哇大哭,一頭紮入陸榮坤懷中。
“爸爸,她是誰,寶兒害怕!”
“別怕,有爸爸在。”
陸榮坤皺眉,萬分嫌棄曹玉淳心胸狹窄。
“都是一家人,你發什麽瘋!之前你不喜歡他們住在家裏,我便讓他們住在外麵;現在豔桃那邊出了事,你還想怎麽樣,別忘了誰才是一家之主!”
陸榮坤的無情徹底擊垮了曹玉淳最後的意誌,仿佛他們才是一家人,而自己和兩個子女徹底活成了笑話。
“陸榮坤,你怎麽能這樣對我!你的良心不會痛嗎?我是怎麽和你從燕京過來的?這些年,我為你付出了這麽多,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曹玉淳大聲控述,可她句句血淚隻惹得男人滿臉厭惡。終於,曹玉淳再忍不住,一張臉扭曲似鬼,尖叫著就朝寶兒就撲過去。趙豔桃嚇得驚叫,拉著兒子躲到陸榮坤身後。曹玉坤看對方逃了,一手扭住來人,揮掌就要給趙豔桃幾個耳光,卻被陸榮坤單空截住。
曹玉淳雙手亂揮,力氣比平常大了很多,陸榮坤一個不注意,臉上被曹玉淳用指甲撓了一道,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氣,瞬勢反手一掌,頃刻就把她打到地上。
“瘋婦!”
曹玉淳孤立無援,捂著頭發出一聲失控的嘶吼,在眾人措不及防中,猛地奔入廚房,再出現時手中已經提了一把菜刀。
“陸榮坤,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怎麽能怎麽能這樣對我!這樣對我!”
“太太瘋了,老爺,太太瘋了!”
趙豔桃拉起兒子就要往門外跑,不想小院門哪裏出了問題,竟一時半會打不開,眼看曹玉淳揮著刀就要逼近,三個人你追我趕,在小院中到處亂竄。
一片混亂間,陸榮坤吩咐下人拉住曹玉淳,卻沒人敢上前,最後還是秦媽用棍子從後襲擊把曹玉淳打暈在地。
秦媽跪在地上,替曹玉淳求情。
“老爺,太太隻是失去了卡洛琳小姐,情緒低落,一時失控,等醒來就會好的。”
“你倒是衷心!”
陸榮坤從鼻子中哼出一聲。
“真是晦氣,給我看好她,告訴她如果再鬧我就和她離婚,這個家的夫人由豔桃來當!”
秦媽道了一聲是,把曹玉淳扶回房間自是不提。
小院分東西兩廂,一劃為二,從此以後陸榮坤便與趙豔桃堂而皇之地住在了曹玉淳眼皮底下。偏生自己人還不爭氣,唯一的同盟陸良駒絲毫沒有感到危機來臨,依舊沒心沒肺繼續花天酒地。
而家裏這些下仆更是勢利眼,目睹陸榮坤和外室恩恩愛愛,儼然把對方當成了正經夫人,而那來路不明的野種更是被陸榮坤當做寶貝疙瘩疼愛,直看得曹玉淳肝疼,一下子就病倒了。
守在身邊的唯有昔日的舊仆秦媽。
“太太,您一定要振作起來,就算老爺把那個狐媚子抬進來又如何,家裏的銀錢還不捏在你手中?況且,想想卡洛琳小姐,您可千萬不能倒下啊。”
提起監獄中的陸良嬰,曹玉淳渾濁的雙眼立馬有了神采。
她哇一聲哭起來。
“對,還有卡洛琳,我,我要去看她,也不知我的孩子在大牢中有沒有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