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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潤沁之殤

  打開謝洛白的衣櫃,溪草無語了,一眼望過去,全是軍裝,什麽常服、禮服、騎裝、作戰服、軍大衣,而僅剩的兩三件長衫,不是暗綠就是深灰,簡直毫無美感可言。


  “我記得二爺有件天青色的長衫啊,怎麽不見?”


  謝洛白雖然性子暴虐,可是眉眼生得精致,穿上那種溫潤的顏色,整個人便收斂了煞氣,多了幾分書卷氣,再撐一把油紙傘走在雨中,甚至還有幾分仙氣,溪草望著謝洛白,在心中描繪著那幅畫麵,竟有點失神。


  “那些花裏胡俏的衣裳,都是姆媽做的,全放在謝宅,你就挑件軍裝好了,我再讓人牽一匹馬來,我騎馬,你來畫。”


  什麽品味,她可不想畫謝洛白版本的拿破侖大帝,溪草嘴角抽搐,堅決搖頭。


  “請二爺去做一身西裝,我可從未看你穿過西裝,既然要我畫,那就畫點特別的。”


  謝二身高腿長,軍人身姿又格外挺拔,穿上西裝一定會非常英俊,溪草倒是真好奇。


  謝洛白神色一僵,斷然拒絕。


  “不穿!不倫不類,活像個滑稽的小醜!你就隨便選一件,哪那麽多廢話!”


  溪草張目結舌,雍州可謂摩登之都,東方巴黎,滿大街新派的男子們都是西裝革履,戴著巴拿馬帽,揮舞著文明棍,連老一輩都見怪不怪了,謝洛白竟然還覺得滑稽,他不是在德國留過學嗎?怎麽骨子裏和食古的老古董一般?

  “二爺要是不肯,那我就不畫了!”


  溪草的好奇心和逆反心給徹底勾了起來,謝洛白越如此,她就越想看他穿西裝。


  謝洛白沉默半晌,終於還是妥協了。


  “好,我去做,衣服做好了你再過來,要是畫的不順爺的意思,你看我怎麽懲罰你!”


  他靠近她,將懲罰二字輕輕吐在她耳廓,帶上了一絲曖昧的色彩。


  他總有辦法讓她跳腳!溪草白了臉,頓時後悔剛才得寸進尺,居然想看謝二的笑話!

  因為三箱盤尼西林有兩箱屬於軍方,所以陸榮坤和宋衛民沒有通過警備廳,而是直接被投進了軍政府的監牢。


  兩道漆黑的大門非常高大,裏頭是清一色的黑瓦白磚房,一側破平房裏養著很多狼犬,比皇後長得還猙獰,生人才一靠近,就狂吠起來,溪草甚至聞到股鐵鏽和血混合在一起的腥味。


  “要是害怕,我陪你進去。”


  謝洛白見她臉色微微發白,便扣住她的手,聲音難得溫柔。


  “這不是女人該來的地方,害怕,沒什麽值得丟人的。”


  溪草咬了咬下唇,堅定地道。


  “不,我不怕。”


  謝洛白抬手看了看表。


  “那好,給你十五分鍾時間。”


  溪草點頭,何湛就向謝洛白敬了個禮,領著溪草進了監獄的牢房。


  這裏是沈督軍的地盤,但卻沒有人阻止他們,甚至連過問的意思都沒有,看來謝洛白已經提前打過招呼,溪草走在陰暗的走道裏,又忍不住捉摸沈督軍和謝洛白之間的關係。


  一山不能容二虎,一個軍閥可以和另外一個軍閥表麵上稱兄道弟,但是像謝洛白這樣,能夠在別人地盤上駐軍,又自由出入軍事要地的,可謂絕無僅有。


  除非,他們是一家人。


  謝洛白很高大,沈督軍也很高大,謝洛白兩道遠山眉和長而潤的眼都像謝信芳,但高挺的鼻梁和薄唇似乎和沈督軍有幾分相似,還有謝夫人提到沈家時的厭惡和不自然……


  溪草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但是大膽的假設,還需要小心求證才行,如果真如她所想,那麽謝洛白母子和沈家之間,應該還有一段複雜的故事。


  “就是最裏麵那間。”


  何湛停住了腳步,並不是他不想陪溪草過去,而是謝洛白說過,她和陸榮坤之間的私人恩怨,她一定想自己了斷,誰也不該去打擾。


  這是他給她的尊重,即便猜到了她的身份,他也選擇讓她囫圇過去,而不是去逼她拿下麵具。


  陸榮坤靠坐在板床的角落裏,抱著自己縮成一團,監牢裏很安靜,溪草小羊皮鞋跟踏著水泥地板上,發出清脆的嗒嗒聲,一動不動的陸榮坤聽到動靜,突然連滾帶爬靠近欄杆。


  這幾天沒有任何人來過,他一直是在恐懼和絕望中度過的,聽到聲音,他就發了狂。


  光線透過屋頂上透風的氣窗泄露下來,朦朦朧朧地剛好罩在溪草身上,陸榮坤怔了一下。


  “雲卿……”


  雖然搞不明白陸雲卿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但此刻任何人都是他的救命稻草。


  “雲卿小姐!雲卿小姐,你救救陸叔叔吧!我和你爸爸是拜把子的兄弟,我是你的親人啊!”


  溪草今日特地穿了一身深粉色的老式綢緞對襟衫,上頭滾著指頭寬的鏡麵烏綾邊,頭發綰成了髻,一側垂下無數根細細的長辮子,她頭上戴著徐六打造的發簪,眼神冰冷沒有溫度。


  “劉世襄,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不是雲卿小姐,我是你的舊主子,忠順王府的四格格,赫舍裏?潤齡。”


  陸榮坤似乎被人當頭一棒砸蒙了,抓著鐵欄杆愣在原地。


  “怎麽?是接受不了,還是嚇呆了?狗奴才,不過才九年而已,這麽快就把本格格忘了?我可是清清楚楚的記得,在黑林鋪,你親手把我抱上人販子的板車,收了十二塊銀元來著。”


  陸榮坤像是終於從睡夢中醒來一般,指著溪草。


  “潤齡格格……原來你是潤齡格格,難怪!難怪我落到這個地步!是你!是你在報複我,你在背後算計我,都是你幹的,對不對!你這冒牌貨!我要告訴陸太爺!你是個騙子!”


  溪草隻覺得好笑。


  “沒錯啊!我是冒牌貨,可是你沒機會告訴別人了。明天就要行刑了,你會死在這座監牢後頭的刑場上,被子彈一槍打穿腦袋,若是行刑者槍法不好,隻射中了肩膀,你還得多挨幾槍。”


  陸榮坤一屁股坐在地上,眼裏激動的光彩瞬間灰敗下來。


  溪草沒有放過他。


  “我救了曹玉淳,從她口中聽到一件很有趣的事,當年你從我阿瑪那裏,偷聽到小皇帝的逃亡路線,並把這情報賣給了新政府對吧?害得他們損失了不少人馬呢!這些年,保皇黨一直在找那個叛徒。”


  陸榮坤一動不動,甚至冷笑了起來。


  “我已經在軍政府的監牢裏麵等死了,還會在乎保皇黨嗎?”


  溪草蹲下來,平視著他,目光有點森冷。


  “你當然不怕,那麽趙豔桃和寶兒,還有陸良駒他們三個怕不怕呢?保皇黨對待叛徒,一向用的是滅門手段。”


  陸榮坤仿佛被她潑了一盆冰水,他木然的眼珠動了一下,身子顫栗起來,猛地翻過身子對著溪草磕頭不止。


  “格格,奴才錯了,是奴才忘恩負義,賣主求榮,可是這和我的兒子們沒有關係啊!您發發慈悲,就要我一條性命吧!”


  溪草微笑。


  “放心吧,本格格一向不是個愛作孽的人,我隻有一個問題,你如實答完之後,我保證你兩個兒子不死,我問你,你把潤沁賣到了哪裏?為何我在燕京打聽不到她的下落?”


  陸榮坤豈敢不答,他忙不迭地道。


  “是、是!潤沁格格,奴才、奴才當年把她賣給了一個叫黃大腳的龜奴,他是專做淮城權貴的生意,有些人就喜歡幼女,特別是落魄大宅門裏出來的閨秀,潤沁格格那時年紀最合適,所以……”


  陸榮坤還未說完,突然發出啊的一聲慘叫,溪草不知何時拔下了頭上的金簪,狠狠戳進了他的右眼當中,她氣得渾身顫抖,絲毫不在乎噴濺在臉上的血液,又接二連三地往陸榮坤臉上連刺數下。


  當年潤沁才五歲!溪草一直以為她和自己一樣,被買進了花樓,被培養成真正可以待客開苞的姑娘,還要兩年。


  可是陸榮坤這個畜生卻告訴她,潤沁被賣給了喜好幼女的變態,這種人,他們絕不會等她長大成熟再享用,他們會在她還是蓓蕾時就下手摧殘。


  溪草覺得天崩地裂。


  她站起來,看著滿地打滾的陸榮坤,眼中一片冰寒狠厲。


  “劉世襄,你放心去死吧!我要你兒子也嚐嚐被人褻玩的滋味!”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監獄。


  陸榮坤聽到她最後那句話,痛苦地握著欄杆大喊,可那道窈窕的影子早已消失在盡頭。他絕望地滑倒在地,有氣無力地嚎哭。


  “赫舍裏?潤齡,你一點都不像你的額娘,她那麽溫柔善良,我看你根本是大福晉親生的,一樣心如蛇蠍!!!”


  溪草走出來時,天已經陰了下來,天上淅淅瀝瀝開始落雨,謝洛白撐著一把黑傘站在原地等候。她發絲散亂,粉紅色的對襟衫上,點點血汙,淡白的臉蛋上也濺了幾分手中還握著一支帶血的金釵。


  謝洛白微驚,上前幾步把她攬在懷中,握住她的手腕檢查了一番,發現都不是她的血,這才放了心,沉聲問。


  “怎麽弄成這樣?”


  溪草不答,也沒有反抗,很溫順地躲在謝洛白懷裏,突然掏出謝洛白腰間的配槍往回衝。


  “我要親手斃了他!”


  何湛急了。


  “表小姐,您不能去!”


  陸榮坤可是軍政府的要犯,明天當眾行刑是要見報的,他當即就想追上去,卻被謝洛白一把按住。


  “讓她去,有些事她不親手了結,今後會輾轉難安,老頭子有意見,就讓他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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