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交換條件
身前的身子果然一瞬緊繃,謝洛白饒有興致地盯著少女側麵的弧度,自是不想錯過眼前人丁點分毫。
“劉世襄?你是說陸榮坤?”看著正中靶心的最後一槍,溪草唇邊浮出一絲笑意。
“他死了我自然會高興!堂堂政府高官,竟是日本漢奸,千刀萬剮都不足以平民怨,也算是人心所向。隻是二爺,子彈已經打完了,您能不能鬆手?”
小丫頭居然還和自己玩心眼,以為岔開話題就能躲過一劫嗎?
謝洛白回到靶場邊的洋傘下,正要執起桌上的橘子汽水遞給溪草,小四已經越俎代庖,狗腿地捧著飲料湊過去。
“陸小姐,喝水,累了吧,我讓人把西瓜端過來!”
說完似乎還覺得不夠,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把扇子,展開就要給溪草扇風!
何湛實在受不了他這幅諂媚的形容,有沒有眼力勁,都不知道給司令製造機會!恨鐵不成鋼提起他的後領。
“幹什麽,幹什麽,挨那麽近,沒發現陸小姐不自在嗎?也不聞聞身上什麽味道!幾天沒有洗澡了?”
“呃?”小四收回手,困惑地抬起自己的袖子。
“很臭嗎?明明我昨天才……”
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被何副官拖遠了。
整個過程,溪草完全插不上話。看著二人的背影消失,她尷尬地放下手中的橘子水。
“其實我並沒有……”
“他們隻是欣賞你!”
謝洛白聲音很輕,深邃的眼眸中亦有驕傲。
“我的人向來隻服從強者!”
“強者?”
溪草指著自己的鼻子,被謝洛白那種看自家孩子大展宏圖的欣慰眼神雷到。
“你不會是在說我吧?”
少女表情怔愣,如一隻呆萌的小貓,謝洛白忍不住在她頭發上揉了一揉,再次誇獎。
“自然是你,我看上的人向來不差。”
誇人不要錢嗎?這活閻王今天是吃錯藥了還是……
不過好像誇人真的不要錢。
溪草覺得如今的謝洛白越來越難對付。之前一言不合就對自己動手動腳,她還能剛烈抗拒;現下動不動就讚美誇獎是什麽鬼?
溪草發現自己似乎還挺受用的……
或許因為父母在自己七歲便雙雙離世,讓她如自己名字一般,成為隻能隨波逐流的溪中之草;而謝洛白的認同,彌補了溪草成長過程中缺失的親情,令她眷念。
她抬眼看眼前無可挑剔的俊臉,平素看上去頗為森冷的線條,竟莫名間不那麽可怕了……
“怎麽,愛上二爺了?”
謝洛白撐著下巴,聲音很是溫柔。
這……真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謝洛白?!
“二爺,白天不宜做夢!”
溪草見鬼一般地移開眼,那副樣子要多迫切有多迫切。
難得謝洛白竟不惱,他盯著少女耳尖意外浮現的一抹胭紅,胸腔中發出一陣悅耳的悶笑。
“不說身份差異。滿人規矩,通婚範圍隻能是滿蒙二族;據我所知,梅鳳官是個漢人,如果忠順王赫舍裏?宣琦還健在,肯定不會讚成你的行為。”
聽到那個記憶深處的名字,溪草的心跳頻率不由有些亂,
想來謝洛白確實是有備而來,因為自己對陸榮坤的趕盡殺絕,讓他已經嗅到了什麽!莫非開頭那句小格格並不是試探?
不對,哪怕人生有過交集的梅鳳官都沒能確定她的身份,謝洛白就算手段通天,通過陸榮坤牽出忠順王府這條線,可當年的“自己”已然和額娘葬身火海,這其中顯然有詐!
於是溪草眨著眼道。
“二爺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不過您似乎錯了,前朝雖然反對滿漢成婚,然破例頻頻,且二爺自己似乎也是漢人吧?”
謝洛白搖了搖頭。
“我有一半的蒙古血統,其實嚴格意義來說,我是蒙人。”
這一下換溪草驚訝了。
“您,您是蒙人?”
聯係謝夫人的家世背景,其夫婿的身份地位顯然不會低微,而蒙古舊王公,之前也大多居住在燕京,難道謝洛白也曾經……
這樣一想,溪草不由有些心驚,如果真如自己猜測,即便謝二暫時還摸不清自己的底細,可憑借昔日的人脈,弄清所有的一切隻是時間問題。
就在她渾身緊繃等待謝洛白下一句發問時,對方又忽地轉過話題。
“宋衛民和陸榮坤這事鬧得太大,關押的監獄由市政廳和軍政府共同把守,你如果要去見他最後一麵,恐怕以陸家的關係,也有些困難。”
見溪草眼皮都沒抬,似乎對他的判斷早有準備,謝洛白又補充。
“若你打算從沈督軍方麵入手,我勸你還是提早打消主意,這個人,你惹不起。”
話音未落,少女的表情已經變幻。
不說因為陸良嬰和陳堂風的婚事,陸府與陸榮坤一家劃清了界限;且宋陸二人的案件已引得淮城大總統重視,已然不是小小的華興社能插手了。
如此,她的確想到了去拜訪沈督軍,請他幫忙,沒想到竟被謝洛白一眼洞穿!
不過謝二真心觀察入微,輕而易舉就捏準了她的意圖,讓溪草的壓力有點大。
於是她索性大方坦白。
“我確實要去見陸榮坤最後一麵,既然沈督軍那邊不妥,難道二爺有辦法?”
“我自然有辦法,不過我的辦法是有條件的。”
早知道活閻王就不安好心。
溪草正色。
“二爺,如果這個條件是要我言明和陸榮坤的恩怨始末,或者做違背意誌的事的話,我寧願放棄!”
“違背意誌”四個字被溪草加重語氣,答案已在不言中。
謝洛白不自然地咳嗽一聲。
他是那麽無聊的人嗎?左右小丫頭的背景已經被他知曉了大半,真相遲早會浮出水麵,何必浪費這個極好的機會?隻是他本來還想占占小姑娘的便宜,可溪草如此言辭正經,搞得他倒不好開口了。
反正,女孩子已在他的掌握之中,她既然要躲,那他就陪她慢慢玩,相信總有守得雲開的一天。
其實,這也是男女交往的其中情趣。
“最近陸府那三位先生都教你了些什麽?”
活閻王的思維不是一般跳躍,溪草摸不清他的意圖,隻好小心翼翼應對。
謝洛白點了一根煙,表麵上漫不經心,可少女的一顰一笑,一個蹙眉一個凝神都被他仔細收進了眼底,聽到少女有油畫基礎時,他忽然來了興趣。
“你上次那副素描不錯,既然會畫油畫,那就幫我畫一幅。”
“這就是二爺帶我去見陸榮坤的條件?”
小丫頭反應不慢。
謝洛白掐滅煙,“那要看你畫得如何了,如果隻是敷衍的話,那可不行。”
“可是每個人的審美都有差異,如果一直無法得到二爺的肯定,那我豈非徒勞無功?”
不錯,有進步,已經敢和他討價還價了。
謝洛白不動聲色。
“那就讓何湛和小四評定如何?這不是什麽原則立場問題,相信他們會做出客觀的裁斷。”
才怪,雖然彼此有交情,可和衣食父母謝司令比起來,溪草完全沒有信心。
“那皇後你總該信任吧?”
謝洛白無奈道。
“要知道除了我,你可是唯一它主動親近的。”
一提到這條惡犬,溪草便頭皮發麻,剛剛為了防止它來靶場搗亂,謝洛白命人把它關到後院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覺,怎麽覺得狗吠聲越來越清晰了?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溪草條件反射回頭,遠遠便見一條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自己撲來,她嚇得一身驚叫,手中的橘子汽水也握不住了,搶在黑狗躍過的瞬間,已是飛快地閃身躲到謝洛白身後,抓著他的衣襟就是不肯放手。
被當做擋箭牌的謝洛白心情大好,至少在危險關頭,自己的靠山身份已經落實了,哪怕發難方是他的愛寵皇後。
“別怕,皇後隻是太興奮了!”
謝洛白輕聲,誘哄一般讓少女出來。
“有我在,它不會亂來。”
“真的?”
溪草硬著頭皮往前走,謝洛白趁她不注意一把捏住了她的手,牽著她上樓幫忙挑選入畫的衣服;同時吩咐頻頻探首過來的何副官和小四去找畫具,布置現場。
被拋棄的皇後沮喪地吐著舌頭。
它看著麵色各異的二人,實在搞不清為什麽向來不苟言笑的主人藏不住的開懷,而已經打了幾次照麵的小姐姐還這樣怕自己,它分明是一條乖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