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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橫生禍端

  溪草抱著膝蓋,一味的沉默。


  謝洛白的話,她信,他當然不會要她的命,甚至還會保護她。不過那都是有前提的,前提是她絕不背叛他。


  對謝洛白來說,背叛的定義是什麽?出賣他的情報,讓他在戰場上失利,那種蠢事溪草如果再做一次,她不懷疑謝洛白會把她掛到城牆上去,可是感情上呢?

  她喜歡著梅鳳官,所以在謝洛白眼中,恐怕從一開始,就已經算是背叛他了。


  這個男人,通常是不講什麽道理的,他看上了別人,就覺得人家理應無條件接受他,不管別人願不願意,心裏有沒有其他人。而且他對女人的耐心很有限,就像打戰一般,習慣強攻和硬闖。


  這些都是溪草最為反感的。


  所以她不可能喜歡他,更不可能向他做出任何關於感情的承諾。


  過了良久,溪草都沒有任何反應,謝洛白似乎有點失望,他自嘲地笑了一聲。


  “我和你說這些幹什麽,有關我的事,想必你也沒興趣聽,隻怕心裏還覺得挺煩的?”


  溪草有點心虛,她雖然不能回應謝洛白,但也不至於討厭,她抬頭正想辯解兩句,謝洛白已然起身,竟然已經換了一幅麵孔,居高臨下地睨著她道。


  “不過你也不必想著逃跑之類的事,你是孫悟空,我就是如來,你這輩子注定都翻不出我的手掌心,知道嗎?”


  溪草那點子愧疚頓時就煙消雲散,氣得肋下一陣生疼,將謝洛白伸過來的手狠狠拍開,自己從地上爬起來,飛快地越過他走上前去。


  謝洛白似乎很喜歡看她被自己逗得幅氣急敗壞的模樣,優哉遊哉地跟在後頭。


  “走慢點,要是掉進海裏,被我撈上來,可是要給你做人工呼吸的。”


  溪草麵上猛地一紅,腳下差點打滑,謝洛白就朗聲笑起來。


  “怎麽?就這麽期待嗎?”


  溪草撒腿跑汽車旁,迫不及待的鑽進後座,隻希望和謝二獨處的時間能夠快點結束。


  謝洛白慢悠悠地打火,誰知發動機轟隆隆地掙紮了半晌,竟然偃旗息鼓了。


  “這車好像壞了。”


  謝洛白無辜地聳聳肩膀。


  溪草氣得不輕。


  “都怪你剛才開那麽野蠻!”


  大半夜的,他們也不知身處哪個偏遠的沙灘,難道她要和謝二這個危險份子在車裏過夜不成?溪草急了。


  “能修不?”


  “沒有工具”


  謝洛白的表情很無奈,可溪草覺得他其實很篤定,或者根本是在撒謊。


  她從車上下來,圍著這個鐵質的大怪獸轉悠半晌,卻毫無辦法,她氣憤地在車輪子上踢了一腳,負氣往前走。


  “那我走回去。”


  “我開車到這裏,用了差不多兩個多鍾頭,等你走回城裏,天也要亮了,再說,你認得路?我告訴你,這一路上很偏僻,劫道的可不少。”


  溪草氣歸氣,可這荒涼的海灘,確實地處偏僻,謝二說的那番話,雖然恐嚇的成分居多,但也絕不是騙她的,如今世道亂,像她這樣的穿著上等衣料的妙齡女郎獨自一人在荒野行走,多半要出事。


  識時務者為俊傑,溪草平靜地掉頭走了回來,站在他麵前不說話。謝洛白饒有興致地低頭看著她,目光裏帶了一絲笑意。


  小丫頭能屈能伸,真是可愛。


  “海風很大,別吹病了,乖,回車子裏去。”


  畢竟已經快九月了,秋意漸漸襲來,被他這麽一說,溪草當真覺得有點冷,隻得坐回車子裏,謝洛白也鑽了進來,溪草就有點警惕,貼著一側車門,心裏直打鼓。


  這荒無人煙的海灘上,要是謝洛白獸性大發起來,她可真是叫天天不應。


  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擔心是多餘的,謝洛白真想把她怎麽樣,有人沒人難道有什麽分別嗎?


  “別縮了,今晚二爺沒那個興致,好好睡覺!”


  謝洛白從後備箱裏翻了一條毯子扔在她腦袋上,有點硬的軍用毛毯,暖融融的,帶著謝洛白身上的煙草清香味。


  溪草胡亂拿毯子將自己裹起來,聽著嘩嘩的潮汐聲,竟然很快就沉入了夢鄉。


  謝洛白盯著她的睡顏,伸手在那巴掌大的小臉上來回撫摸了一下,那滑膩溫柔的觸感,竟似一縷無聲的風,狡猾的鑽進了他堅硬的心髒裏。


  他於是把溪草靠在車門上的腦袋搬過來,靠在自己肩膀上,漸漸闔目。


  溪草在車裏施展不開睡姿,很早就醒來了,天色才剛剛泛白,海上一層輕霧籠罩著,她伸展了一下酸痛的四肢,打開車門走下去。


  謝洛白不在車裏,而車子的引擎蓋是打開的,地上丟著扳手螺釘等物。溪草看著就來氣,什麽沒有工具,果然全是騙人的!

  早晨有點涼,她披著毛毯往海邊走,看見謝洛白單腳蹲在沙灘上,不知在幹什麽。


  溪草走過去,見他修長的手指從沙裏撚出一片鏽跡斑斑的東西,說不出是銅還是鐵。


  “二爺在幹什麽?”


  謝洛白把那銅片遞給她。


  “猜猜看,這是什麽?”


  溪草隻得接過來,放在手心裏反複觀摩。


  “上頭有英文,寫的是1870,英國製造,這是……”


  “這是炮彈的殘殼,五十年前,英國人就是用這種炮彈,轟開了咱們的國門。”


  謝洛白盯著她手裏的彈殼,露出一絲諷笑。


  “五十年過去,中華民族,依然麵臨著亡國的危險,可是國內的軍人隻顧著擁兵自重,爭奪地盤,這樣下去,不等列強瓜分,恐怕國家就會自己分崩離析。”


  溪草無語地盯著他。


  “二爺批評起時局來,當真是把自己置之度外,你不也在做同樣的事嗎?“


  她的牙尖嘴利,謝洛白不但不惱,還很欣賞,笑著捏捏她的鼻子。


  “我不一樣,我比他們都強大,而且更有遠見和魄力,遲早有一天,我會並吞掉華夏大地上所有的大小軍閥,把整個國家的權利集中起來。”


  不就是想當個強權總統嗎?謝洛白真是野心不小呢!溪草對此人的理想不以為然,嘴上卻很賞臉地奉承道。


  “那我預祝二爺千秋萬代,一統中華!”


  謝洛白不知是聽不出她的諷刺,還是懶得聽懂,竟然很受用的捏了捏她的下巴。


  “一統中華,你會陪著我嗎?”


  當然不會了!

  先不說華夏這殘破的局麵,謝洛白能不能做到消滅所有軍閥,就算他真的做到,起碼也是七八年以後的事了。那個時候,溪草早就和梅鳳官逃到不知哪裏去了。


  她敷衍地笑笑,移開目光。


  “車子是不是修好了?我們能回去了吧?”


  謝咯白也不指望她能回應,拉起她的手往回走,溪草想掙脫,卻又怕惹惱此人,再在車子裏過上一夜,隻得乖乖地被他牽著。


  兩人回到城裏,謝洛白先把溪草送回了陸公館。


  她一夜未歸,陸承宣居然沒什麽反應,正在餐廳裏吃早餐,玉蘭在旁邊讀報紙給他聽。


  “爸爸,我回來了。”


  陸承宣放下盛牛奶的杯子,轉頭笑道。


  “在姨媽家睡得還好嗎?你姨媽疼你,留你過夜是好事,但下次你得自己打電話回來說,不要老差遣你表哥的副官,人家是當兵打戰的人,不好總為這些小事去勞煩。”


  溪草腦子轉得很快,立刻明白了,想來是何湛見謝二和自己徹夜未歸,未免陸承宣擔心,已經提前圓了謊,謝二手下的人做事,可真是周到。


  “爸爸,我知道了。”


  昨天的晚宴沒吃成,溪草早就肚子餓了,坐下來喝了一碗粥,吃了兩個蟹黃包子才算飽了。


  父女兩正說說笑笑,傅均言竟然來了。


  “是均言嗎?當真是稀客呀!聽說你最近在和英國人談織布機的事?”


  比起喜怒無常的謝洛白,陸承宣對傅均言更加親近。


  “是的,姑父,您的眼睛好點了沒有?”


  傅鈞言的臉色不太好看,溪草就知道他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果然才寒暄了兩句,他就匆匆直切主題了。


  “熊家的紡織廠出事了,情況有點嚴重。”


  溪草立刻放下筷子。


  “怎麽了?”


  傅鈞言神色嚴峻。


  “熊家織坊雖然土布賣得不好,但老方法彈的棉花鬆軟,棉被還是賣得很不錯,可是近來在熊家織業買過棉被的人都說,他家的棉被蓋了以後,皮膚發癢,身上起紅疹子。一定是棉花有問題!還有人聽說,熊家從醫院低價收死人的衣裳棉被,用來彈新棉絮,這樣成本低,而死人身上帶細菌,所以蓋了才會發癢。”


  溪草大感意外,連和熊家交惡的陸承宣也搖頭表示不信。


  “不會的,熊六爺夫婦,是做實誠買賣的人,絕對不會做這種沒有天良的黑心生意。”


  溪草沉吟。


  “這件事,出得有點蹊蹺啊!熊家織業,熊夫人本來是打算給陸家大房托管的,可是我那位大伯母偏要在熊六爺的棺材上動手腳,這織業,大房是想也別想了。熊家織業這麽多年都沒出過事,偏偏這件事之後,就出事了呢!”


  陸承宣道。


  “雲卿,你是懷疑此事和大房有關嗎?”


  溪草搖頭。


  “我隻是猜測,沒有證據,一切都不好說,也可能真是熊家自己的問題,無論如何,這一次,我們的機會來了,走吧,言表哥,想要熊家織業,就一起過去看看。”


  熊家織坊裏,此時已是亂成了一鍋粥。


  黑壓壓的人群抄著木棍,把織坊的大門給堵死了,工人們出不去,也從坊裏握了木棍要硬闖出去,雙方對罵得唾沫橫飛

  “什麽老字號,根本就是黑心作坊!呸,你們這群不要臉的,還敢和我們叫板!”


  有人擼起袖子,高舉手臂。


  “看看我滿手的紅疹子,就是蓋了你們家的棉被才起的,我們要退貨退錢,還要賠醫藥費!”


  這些人越罵越群情激奮,人牆就要往裏推,這時候,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停下了,熊夫人被趙寅成從車上攙扶下來。


  “各位稍安勿躁!我們熊氏織坊的成品,一向是有目共睹的,絕不會弄虛摻假,請大家放心!”


  群眾見是熊家織坊的老板來了,不僅不想聽她的解釋,情緒反而更憤怒了。


  “什麽有目共睹,我們身上的疹子才叫有目共睹!退貨!退錢!”


  熊老夫人異常為難,她一個風濁殘年的婦道人家,何曾見過這樣的陣仗,這些事,從前都是他的丈夫出麵處理的,如今熊六爺沒了,她深深地體會到打理家業的艱難。


  “他們要退,就讓他們退吧.……”


  熊夫人無可奈何地道,光是這人群的大嗓門,就已經讓她頭痛,根本沒有心思再多做糾纏。


  “不能退。”


  在此起彼伏要求退貨的聲浪中,溪草和傅鈞言悄無聲息地出現了,她走到熊夫人麵前,再次強調。


  “夫人,不能退,如果退了貨,就等於是承認熊家的棉被有問題,賠錢事小,可名聲要是壞了,再難挽回來的。”


  熊夫人見了她,倒也沒有當時那般反感了,能出現在這裏,說明她是代表陸家來幫忙解決問題的,熊夫人現在巴不得人多力量大,替她頂一頂這個困局。


  趙寅成站在熊夫人身邊,一雙鷹般銳利的眼眸,盯著溪草,他牽出個冷笑。


  看來這個女人,是瞅準時機,來扮演救世主了。


  溪草從傅鈞言手裏,拿過準備好的喇叭,對眾人喊話。


  “各位,聽我說一句,政府已經立案調查此事了,在結果出來之前,誰都不能證明你們身上的病狀是熊家的棉被造成的。但隻要政府公布的調查結果和熊家有關,我們都願意賠償各位的損失,而且是雙倍賠償!我是陸雲卿,我說過的話絕對會兌現!”


  眾人一愣,總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不知是誰先叫起來 。


  “她是華興社的孫小姐,活閻王的表妹,還是沈督軍的義女呢!”


  熊夫人十分詫異,趙寅成就皮笑麵不笑地道。


  “陸小姐可真是出手闊綽啊!”


  溪草回他一笑 。


  “我隻是相信自己的判斷,熊家一定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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