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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唯一活口

  罵人的是趙翔手下的一個小頭目,他連踢帶踹,把幾個手下從屋裏揍到屋外,追出來看見趙翔,愣了愣,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


  “翔、翔哥……”


  趙翔陰著臉。


  “怎麽回事?說誰翹辮子了?”


  那頭目知道瞞不過了,幹脆一股腦地坦白交代了。


  “這幾個蠢貨,昨晚讓他們守人,就在屋外支起了牌局,一打牌,免不了喝酒吃菜,食物裏被人下了迷藥都不曉得,今早挺屍起來,才發現屋子裏那一家老小……都死絕了。”


  “你說什麽!!!”


  趙翔一腳將人踹出五米遠,飛奔進屋,果然見地上橫七豎八躺著一地的屍體,血水都汪了起來。


  溪草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進來,她不是謝洛白,並沒有看慣屍體,掏出手絹捂住口鼻,平靜了半晌才道。


  “碼頭死人的消息早傳開了,王二的家人又在碼頭哭喪,很引人注目,翔哥本來打算把人保護起來,現在人卻死在你的手中,這是有人要把髒水,往九公身上潑!”


  趙翔怒道。


  “奶奶的!哪個不要命的,敢他媽陷害我師傅!”


  他氣憤地一具具查看屍體,王二的老婆和老娘,還有四個孩子,都是中槍而死,槍眼有的打在眉心,有的命中左胸,都是一擊斃命的手法。


  不是練家子,很難打得這麽準!

  溪草發現王二老婆的屍體下頭,似乎藏著一顆黑黝黝的腦袋,輕微蠕動,她走過去,壯著膽子將女人冰冷的身體翻過來,發現她懷中緊緊裹著個七八歲的男孩子。


  小娃兒也中了槍,但不知是不是被母親保護了一下,子彈沒有打中心髒,而是穿過左肩,血跡已經凝結,那孩子雖然緊閉雙眼,但胸口卻還在微微起伏著。


  “翔哥,你來看,這孩子是不是還有氣?”


  趙翔三步兩步趕過來,在孩子頸項的動脈上探了探,果然還有跳動,立刻激動地將人抱起來。


  “這還有個活口,快送醫院!”


  溪草扯住他的袖子。


  “翔哥,這孩子是唯一的線索了,恐怕直接送醫院,馬上下手的人就會知道留了活口,我們在明,那人在暗,要是再次下手,實在防不甚防。”


  趙翔為難。


  “雲卿小姐考慮的是,但這小孩必須馬上動手術取子彈,不送醫院,遲早得死。”


  溪草想了想。


  “如果翔哥信得過我,不如把孩子給我,我送他到我表哥的駐地,讓軍醫來做手術。”


  趙翔一想,覺得這個主意倒很周到,首先軍營守衛森嚴,極重保密工作,再者殺手再厲害,也不敢明刀明槍的和軍隊對著幹,闖進軍營裏暗殺這種事,難度太大了。


  華興社和謝洛白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沒有什麽交情,但以溪草和謝洛白的關係,他一定會給這個麵子。


  “好,我護送你過去!”


  謝洛白的駐地,在雍州城北郊,那一帶原本是日本人的兵工廠。


  清廷末年,日本兵還曾經占領過雍州,這座兵工廠就是那時修的。


  當年國力更加羸弱,華夏與列強的戰爭十打九輸,偏偏有一支樓姓軍閥悍得很,日本人和其在渭水一帶交戰,不僅沒有討到便宜,還損失慘重,最後棄了雍州的兵工廠,向北方轉進。


  一晃多年過去,那支軍閥的領袖樓錦榮,如今已經和淮城的大總統拜了把子,收編正規軍成了三軍統帥,駐軍在淮城一帶。


  這兵工廠被沈督軍接管之後,就一直荒廢著,直到謝洛白的到來,他不知私下和父親達成了什麽協議,從蓉城調了一個旅駐紮在這裏。


  兵工廠一帶,全是黃沙子路,周遭都是高大單調的白樺樹,空氣裏似乎都彌漫著子彈和硝煙的味道,襯著鴿灰色的天空,氣氛極其壓抑。


  車子遠遠地停在駐地門口,溪草和趙翔抱著孩子下了車。


  這裏崗哨森嚴,背著長槍跨步過來的軍人,麵上冷硬無情,連趙翔慣混黑道的人,都顯得肅然起敬不敢造次。


  “軍事重地,請立刻離開!”


  溪草忙道。


  “這位長官,我叫陸雲卿,是謝司令的表妹,我有急事要求見表哥。”


  溪草從沒來過謝洛白的駐地,心中其實有些忐忑,那個士兵的表情並沒有因為她亮出身份而有所不同,他依舊抬手,製止溪草前行半步。


  “軍營重地,沒有什麽表妹,這不是女人該來的地方,我隻知道司令的命令是:擅闖駐地者,格殺勿論。”


  溪草與趙翔對視一眼,有點尷尬,或許是平日在謝洛白麵前放肆慣了,她已經有點忘了自己的分量,謝洛白公私分明,他高興的時候,可以縱容著她,但不代表,他會讓一個女人隨意進出他的軍事腹地。


  “算了,雲卿小姐,還是盡快送醫院吧!”


  趙翔感覺懷裏的孩子頭顱越垂越低,也不由有點心急,再拖下去,這唯一的線索也要斷了。


  溪草見對方態度如此僵硬,也 隻能點頭,剛轉身準備上車。兵工廠裏有人走了出來,詢問的士兵連忙立正敬禮。


  “何副官!”


  何湛叫住溪草。


  “雲卿小姐,二爺讓我帶你進去,至於另外這位先生,抱歉,軍事重地,您不能擅入。”


  趙翔也不想惹上麻煩,對溪草點點頭。


  “雲卿小姐,我先回去,今天的事情,也得向師傅他老人家稟報一聲。”


  何湛就從趙翔懷裏接過孩子,帶著溪草進了兵工廠。


  訓練場上,有士兵背著沙袋在一圈圈跑步,也有人正趴伏在沙土上,穿越荊棘,溪草跟在何湛身後,不敢到處張望,但在經過那排黑色建築時,她卻透過灰蒙蒙的玻璃窗,看到了不想看到的畫麵。


  謝洛白,居然重啟了日本人的兵工廠,他在大批量製造武器,這是沈督軍都沒能做到的事。


  溪草麵色蒼白,開始後悔自己的決定,當初把這孩子送進醫院,保護起來會有難度,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可是現在,她知道了謝洛白的軍事機密,如果她跑了,謝洛白恐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她抓回來。


  似乎發現她的情緒變化,何湛側目一笑。


  “雲卿小姐不要害怕,司令說,這裏的事,他相信你不會說出去。”


  溪草隻得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卻有點僵硬。


  兵工廠背後有排平房,掛著診療室的門牌,謝洛白從裏頭走出來,藏藍的軍裝下的身姿,高大挺拔,一股森嚴的威壓感籠罩在他周遭,與平時氣場似乎有所不同,那種冷峻與嚴酷,更接近他們第一次在燕京見麵時。


  “軍醫已經準備好手術,你先把人送進去。”


  何湛領命,快步將孩子抱進診療室。


  謝洛白於是轉身走向溪草。


  不知為何,溪草突然有點緊張,本能地後退一步,解釋道。


  “二爺,這孩子是……”


  “碼頭上發生的事,我都知道了,我給你提供一條新思路如何?”


  溪草表情有點疑惑,謝洛白向前走去,她連忙快步跟上。


  “在沈家壽宴上,你那堂哥陸錚可和葉媚卿搭上了話。”


  溪草隻知道陸錚和龍硯秋有過接觸,卻還不清楚和葉媚卿也有,她脫口道。


  “葉媚卿是法國領事理查德的情婦,陸錚雖然放蕩,這點分寸還不至於沒有。”


  謝洛白勾唇,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男人找女人說話,難不成都是為了那檔子事不成?溪草,你的思想很危險呐!”


  好端端的,竟又被他調戲了一回,溪草惱羞成怒。


  “二爺,我們在討論正事,請您正經一點。”


  謝洛白笑道。


  “二爺平日一向正經,隻是看見你,就不太想正經。”


  溪草氣的半死,對謝洛白,她敢怒不敢言,好在方才肅殺的氛圍似乎也消失了。


  謝洛白見她不接話,見好就收。


  “咱們說正經的,你猜猜看陸錚找葉媚卿,出於什麽目的?”


  溪草放鬆下來,悠悠跟在謝洛白身邊,沉吟道。


  “如果他不是犯了沾花惹草的老毛病,那自然是用葉媚卿搭橋,想和那位法國領事理查德搭上線了,不過,他想從理查德那裏得到什麽?又交換了什麽利益給他?”


  謝洛白搖頭。


  “不清楚,二爺有更重要大事要做,哪有功夫天天管這些雞零狗碎的事,不過我提醒你,法國人和警備廳走得很近,你可以聯想聯想。”


  溪草一點就透,略一思索,就笑道。


  “多謝二爺提點。”


  謝洛白知道她冰雪聰明,他的棋局很大,不準備放太多精力在陸家,一切交給他的小姑娘,他很放心。


  正事說完,謝洛白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溪草臉上,蹙眉。


  “今天你這臉,怎麽塗得跟鬼似的,回去趕緊洗了,我不喜歡。”


  說著 伸手就要去抹她的臉蛋,溪草嚇了一跳,連忙跳開。


  手臂上的擦傷,可以用寬大的袖子遮住,但臉上的卻沒辦法掩蓋,溪草隻得撲了一層厚粉,又打了偏重胭脂,這才瞧不出來,被謝二如此評價,她心中固然不爽,但無奈做賊心虛,隻得順從的答應。


  “知道了,知道了。”


  謝洛白素來不在女人的妝容上留心,倒也沒看出破綻。


  “那小鬼我先替你收留了,等人醒了再通知你,我還有事,讓小四送你回去。”


  溪草能過來,謝洛白很喜歡,可惜今日正巧一批新式手槍出廠,謝洛白還要返回製造車間點驗成品,兒女私情和正事相比,他很拎得清輕重,便親自將溪草送到大鐵門前。


  溪草突然想起一件事,扶著車門道。


  “對了,二爺,我想申請一把手槍,可以嗎?”


  謝洛白眼中閃過一道厲芒。


  “怎麽?有人對你出手了?”


  溪草怕他知道自己遇襲的事,又派特務監視自己,那麽她和梅鳳官的見麵就艱難了,忙搖頭道。


  “不是的,許久沒有練槍,手有點生,我想有空自己練習練習,不行就算了。”


  謝洛白聞言,從腰間的槍套裏把自己那把瓦爾特拔出來,把她的手拉過來,放在她手裏。


  金屬帶著一定分量,冰冰涼涼的落在她掌心。


  “小心些用,平時記得關上保險,可別走火打到自己。”


  他難得溫柔地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發頂,轉身離開了。


  溪草愣了愣,半晌才將謝洛白的配槍仔細收進手包,一言不發鑽進汽車裏,小四就回頭,擠眉弄眼地暗示。


  “這把槍可是二爺用慣了的,可謂陪著二爺出生入死,和關公的赤兔也差不離,雲卿小姐可要知道惜福呐!”


  溪草冷著臉,假作聽不見,小四就聳聳肩,閉嘴開車。


  很快,王二一家慘死事件就發酵了,特別死者還包括三個幼兒,這起慘案可謂震驚雍州,民眾群情激奮,各路文人墨客更是義憤填膺,一時報紙上關於杜家黑勢力無視法紀,殘殺百姓的社論雪花片般飛出。


  半夜甚至有“正義之士”往杜府的大門上潑糞,杜文佩去上學的時候,還有人往她車窗上扔臭雞蛋,她氣憤極了,打電話給溪草訴苦。


  “太過份了!我們家這輩子,就沒這麽窩囊過!我想讓人揍那些湊熱鬧的,爺爺又不允許,說這件事鬧得越大,對我們家越沒好處。”


  溪草沉默片刻,道。


  “恐怕這還不是最嚴重的。”


  果然如她所說,第二天新任警備廳長親自上杜府逮捕趙翔了。


  “九公,別怪兄弟不給麵子,但這案子性質惡劣,民眾呼聲很高,我們警備廳壓力實在是大,對不住了。”


  杜九公沒說話,冷冷地目送警察將趙翔帶走。


  事發之後,溪草第一時間趕往杜府,杜九坐在搖椅裏,按了按眉心。


  “文佩的父母去得早,我身邊沒有個可靠人,隻有阿翔,既是我徒弟,又算我的義子,這些年杜家產業大多都是他在打理。這些人,是想斷我杜九的臂膀,文佩是蜜罐裏泡大的實心孩子,這些事指望不上她。”


  溪草就懂了,她斬釘截鐵地道。


  “九公放心,有我在,就不會讓杜家被搞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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