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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陷入僵局

  一個已死之人,突然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人前;而另一個本該完好無礙的,卻又大早被發現開膛破肚懸掛於教堂頂端。


  再說這兩個人,一為馮玉蓮的丈夫,二為她的追求者。要說兩件事不是同一個人做的,鬼都不相信。


  隻是對方似也不遮掩其中的關聯,這樣大喇喇地展現出來,態度不是一般囂張。


  病房中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寧靜。


  馮玉蓮刺激頗大,若非傅鈞言攙扶,完全無法站立;而溪草與傅鈞言麵上皆是露出了驚愕的神情。


  玉蘭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不等溪草發問,主動道。


  “還以為隻是一盆普通的花卉,所以門房也沒有留意送花的人……”


  “雍州城最大的花市,便是橫德裏巷。即便花不是在那裏買的,可素冠荷鼎珍貴,隻要順藤摸瓜,不難找到買主;怕隻怕……”這花是自己栽種的。


  這個假設溪草沒有說出口。她想詢問馮玉蓮,可看她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那開口的征詢也在頃刻間咽於喉口。


  “二伯母,這件事顯然是衝咱們來的,我想當務之急還是告知爺爺。”


  看馮玉蓮好半天沒有作聲,溪草又補充了一句。


  “另外,二伯母或許需要換一個地方,現在香芹生死未卜,別苑千萬不能再住了。”


  馮玉蓮何嚐不明白其間彎繞。她是陸承憲的遺孀,對方又以其大做文章,請陸太爺出麵主持大局再合適不過。


  她靜默了半晌,終於道。


  “我去給太爺打電話。”


  溪草點頭,“二伯母若是覺得不方便,可以向爺爺請求回馮府暫住,我想爺爺不會反對。”


  先前馮五私收了安德烈的彩禮,陸太爺大怒,以他的脾性,定不會願意二兒媳和馮五牽扯;可陸府當下為大房一家居住,馮玉蓮一個孀寡之人過去實在不便;溪草父女的陸公館,府上又沒個當家太太。


  思來想去,也隻有馮府最為合適。


  馮玉蓮感激地朝溪草頷首,溪草擔憂她的安全,又讓玉蘭帶幾個陸府保鏢跟其左右,看幾人關上房門走遠,溪草這才對傅鈞言道。


  “傅少,你覺得這件事會是誰幹的?”


  傅鈞言眉毛緊擰。


  “顯然是不希望馮玉蓮改嫁的人。他故意以陸府二爺的名義送來這盆蘭花,會不會是陸承憲的追隨者?”


  話音剛落,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病房角落的素冠荷鼎上。


  花苞飽滿,瓣白如雪,本是最聖潔雅致的存在,可因為卷入了這一樁血腥謀殺,隻讓人瘮得慌。


  “聽起來合情合理,隻是——”


  溪草曲指叩著白瓷杯邊。


  “安德烈的死法如此慘烈,光憑這個手法,對方便不是等閑。既如此,想來馮五爺收了安德烈彩禮的事他應該早就知曉,可偏生選在這個時機,不是有些微妙嗎?”


  “你的意思這件事還是和熊氏織紡有關?”


  溪草也覺得自己有些神經質了,這些天紡織廠發生太多事,讓她有點草木皆兵。


  她揉了揉眉心。


  “希望是我想多了。不過安德烈的死倒是為我們爭取到了時間;而嚴曼青一下失去了馮玉蓮這個籌碼,暫時無法輕舉妄動,現在就希望那個孩子趕緊醒來,讓一切真相大白。”


  傅鈞言點頭。


  “我一會就去謝二的駐地看看。對了,今天來找你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傅鈞言壓低聲音。


  “已經尋到熊平昌的下落了。”


  溪草精神振奮。


  “這麽快?”


  雖然現在有飛機,可民用航空並不普及,少數軍閥重金培養出飛行員,都是用作操作戰鬥機。如此,上次謝信周用飛機送龍硯秋和紅繡過來雍州才引起轟動。


  南洋距雍州足有萬裏,乘坐渡輪到達,過去也要一個半月的光景,不想隻一個月就有了消息。


  看出溪草的疑惑,傅鈞言笑道。


  “若等我們安排人到達南洋,再著手找人,待人押回雍州,最快也要大半年光景。之所以時間縮短,是因為剛得知老蔡頭金城銀行的戶頭,謝二就聯絡了自己在南洋的人脈,同時派人過去。按照昨天電報的消息,隻等我們的人上岸,便能把熊平昌抓住。”


  溪草的笑僵在了臉上。


  “二爺的……人脈,是指之前德意誌留學時認識的人嗎?”


  傅鈞言完全沒有注意到溪草麵色的異常,興高采烈道。


  “這可不止。謝二的祖上是燕京府舊王公,而蓉城謝氏在江南也很有勢力。前朝沒了,這些年華夏人旅居海外的人漸多,比起大洋彼岸的歐美英吉利,南洋諸國都是黃種人麵孔,是華夏移居首選,都不用仔細打聽,隨意一問皆有姻親。雖說兩地距離路遙水長,可將來的事誰知道呢?以謝二如今的實力,任誰都願意賣他一個麵子。”


  傅鈞言的話,似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讓溪草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


  是啊,她怎麽就忘了,和陸太爺這等半路起家的暴發戶相比,謝洛白簪纓世家的背景,帶來的不僅是讓普通人望塵莫及的,還有祖輩積累下的無形資源。


  這是不是也意味著,如果將來她和梅鳳官逃到天涯海角,但凡謝洛白有心找到自己,都不是難事?


  溪草心情很亂。


  傅鈞言也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怎麽了,難道還有其他棘手的事?”


  溪草想了想,岔開話題。


  “關於熊家問題棉被的問題,有眉目了嗎?”


  提起這個傅鈞言就來氣。


  “政府的調查員簡直毫無建樹,打開了好多棉被都查不出所以然來,反過來派人給熊老夫人施壓,打算讓她息事寧人,表示很多外國領事都知曉了,事情再發酵下去,隻會讓華夏政府的臉麵難看。”


  “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


  溪草聲音極大。


  “為了所謂的麵子,便讓熊家織業吃這樣的啞巴虧,這是如何都不能妥協的!”


  “是啊!”傅鈞言也讚同。


  “熊老夫人也不答應,表示這是亡夫一生的心血,便是就此倒閉,也堅決不會讓其不明不白聲名受累。”


  可是話說得再慷慨激昂,沒有證據一切不過是無用的熱血。


  兩人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無奈。


  “這次受害者足有千人,我看了一下名單,似乎大都是雍州華隆機械廠的工人,這些棉被是老板在今年四月統一采買,發放給員工使用的,而這批貨則剛好是熊六爺病故前投入市場的那一批。”


  傅鈞言挑了挑眉。


  “你想說負責采買的人,被嚴曼青買通,在那批棉被上做文章?之前我也和政府調查員提議,請他檢驗同一批次的庫存商品,再不濟銷往其他地方的同批次棉被也行。可對方卻說,這些出事的棉被都完全找不出緣由,何必勞民傷財做那些無謂的浪費。”


  溪草沉吟。


  “這確實難辦了,棉被檢驗沒有問題,可那些人的紅疹子又客觀存在!即便退一步,按雙倍賠償了結此事,可到底埋下了隱患,萬一幾個月後對方再故技重施,熊家紡織廠才是真正亡了。”


  傅鈞言點頭。


  “可是後天就是半月期限的最後一日,這件事卻是不能再拖了。實在不行賠償就賠償,大不了以後熊氏紡織廠不生產棉被了。”


  溪草咬著唇。


  “不可,他既然能在被子上做文章,誰能保證布料不會遭到荼毒?”


  房間中再度陷入沉默,直到馮玉蓮推開房門走進來。


  “雲卿,陸太爺一會會來醫院。”她看了看傅鈞言,麵有為難,傅鈞言是聰明人,當下也明白陸家人前來定然會牽扯到家事,他一個外人始終不便,逐向二人告辭。


  傅鈞言走後,發現溪草情緒一直低落,馮玉蓮勉強扯出一個笑。


  “伯母在你這個年紀,傻得天真,一心隻想著嫁人生子;若當時有你一半的主意,也不會落得今天這個下場了。”


  溪草想起自己和傅鈞言的猜測,寬慰她。


  “這兩件事會不會是當年追隨二伯父的人幹的?雖然手段殘忍,可不管怎樣,也算解除了二伯母的困境,您不要想太多。”


  馮玉蓮顯然沒有這樣好糊弄,憂心忡忡道。


  “你二伯都沒了七年了,如果他真的效忠承憲,怎麽之前一直不出現,反而是現在以這種方式暴露,我總覺得會有什麽事情發生……”


  溪草也不知應該怎麽言說,剛好護士前來,通知她去檢查,馮玉蓮忙側過身,讓護士扶著溪草坐在輪椅上。一個小時後,溪草的檢查剛剛結束,陸太爺也到了。


  一行人回到病房,發現除了陸太爺之外,嚴曼青母子也在其中。幾人麵色皆是凝重,顯然這件事對陸家核心成員打擊極大。


  “雲卿,你的傷勢怎麽樣?”


  “主治醫生說除了軟組織受傷和肋骨腫脹外,並無大礙,我如果在醫院呆不住,也可以回家調養,半個月後再來複查就行。”


  溪草言簡意賅道。


  “這樣也好。”陸太爺的表情頗為嚴肅。


  “醫院人來人往,到底不安全,還是回家好一些。”


  “是啊,二弟妹昨天下午才說不嫁安德烈先生,晚上他就遭遇橫禍;同時還有人冒充二弟借陸公館之手給二弟妹送花。天底下竟然有這般湊巧的事,簡直匪夷所思!”


  說這句話的時候嚴曼青麵上含霜,音調卻古怪至極,任人都能聽出其話中有話。


  馮玉蓮臉刷一下白了。


  “大嫂,你什麽意思?”


  嚴曼青瞥了馮玉蓮一眼,唇角出現一抹譏誚。


  “沒什麽意思,不過是想起二弟妹年輕時可是雍州城極出色的名媛閨秀,當年拜倒在你石榴裙下的男子可如過江之鯽。如今你我都上了年紀,可比起我一張操勞衰老的臉,二弟妹依舊這麽年輕,想來不止是安德烈一個人動心……”


  言下之意,乃是暗示馮玉蓮招蜂引蝶,隱射這起凶殺案是情敵間彼此嫉妒殺人滅口。


  馮玉蓮羞憤不已,抖著肩膀大聲怒罵。


  “嚴曼青,你說話要有根據,不能含血噴人!我從未做過對不起承憲的事!”


  嚴曼青剮了她一眼,事到如今,也懶得再與馮玉蓮維係表麵的客氣。


  “二弟妹何需這樣大反應,我有說你做了對不起二弟的事嗎?不過是就事論事,也讓大家多個心眼,免得遭遇橫禍。”


  馮玉蓮還欲駁斥,陸太爺已怒道。


  “閉嘴,吵吵鬧鬧什麽樣,在晚輩麵前沒個做長輩的樣!這件事沒有搞清楚之前,誰也不能亂說!”


  他轉頭吩咐陸錚。


  “派幾個人送你二嬸回馮府,立即發電報給你爹,讓他趕緊回雍州。警備廳那邊也盯著,一有消息就告訴我。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誰吃了熊心豹之膽,要冒充我陸正乾的兒子!”


  陸錚道了聲是,看向溪草。


  “那雲卿這邊,要不要也派幾個人過去?”


  上次借著趕走陸榮坤,溪草好不容易才肅清了大房安插在陸公館的棋子,她怎能讓陸錚再趁虛而入?

  於是溪草連忙擺手。


  “陸公館這邊,表哥已經打算派人過來,就不用再安排陸府人馬了。”


  提起謝洛白,陸太爺果真不再言語。


  “也好。既然沈督軍是你姨夫,你也勸勸你表哥,父子血緣不是說斷就斷的,別太固執,反而讓外人看了笑話。”


  這些話,從陸錚參加完沈老太太壽宴歸來,陸太爺就想叮囑孫女。他也總算明白了沈督軍莫名認陸雲卿為義女的原因,既然無法成為姻親,盡力幫沈督軍達成心中所願,也能和督軍府關係更近一步。


  溪草十分反感陸太爺的利欲熏心,聲音變得冷淡。


  “爺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連您都不想認回我爸爸,卻讓表哥放下陳怨,與沈督軍恢複父子親情,這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陸太爺沒料到一向懂事的孫女竟頂撞自己,抬高了聲音。


  “這能一樣嗎?如果老四不是犯了我的忌諱,我怎麽可能把他趕出去!”


  “那如果爸爸是被人陷害呢?”


  溪草也大聲道。


  捕捉到少女目中的期許,陸太爺一頓。


  “遭人陷害?是有人綁著他抽大煙,還是逼著他吸?還不是他不爭氣,從頭到尾就讓我不省心。明明是社裏的孩子,卻學了一身書生意氣,自古強者為王,優勝劣汰,如果連這點自保的能力都沒有,也活該他被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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