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當街劫人
關於那對瑪瑙雙雁的用意,陸承宣料定謝家遲早要開口,也早已打好腹稿。
“雲卿還小呢,我舍不得她早早離開我身邊,還想多留她兩年。”
傅夫人聞言,掩嘴一笑。
“十七歲可不小了,我嫁給你姐夫的時候,可才十六,比她還小一歲。”
雲卿是陸承宣失散多年的女兒,不願她這麽快出閣,謝夫人也能體恤,但雲卿這樣優秀的女孩子,對謝洛白態度又有些閃躲,她生怕生出變數,一心想先把事情定下來。
“成婚這事,倒是不急,不過可以先訂婚,讓眾人都曉得,雲卿是我們謝家定下的媳婦,以免別人總惦記。”
話說到這個地步,陸承宣也沒辦法繼續搪塞了,隻得委婉地道。
“大姐也知道,雲卿是個十分有主意的姑娘,她的未來,總喜歡握在自己手上,如今新社會了,婚姻之事,若不是你情我願,也勉強不得。”
這就是說侄女並不屬意謝洛白,這可和傅夫人聽到的不一樣,她勃然變色。
“她若不願意,又為何要收下洛白的雙雁?這不是存心讓謝家難堪嗎?我們洛白堂堂一個司令,難道還配不上你陸家的女兒?”
傅夫人打心底就看不上無能的陸承宣,她自己嫁了商界巨頭,便覺得以三妹的美貌才情,應該嫁得更好,所以對三妹夫妻自由戀愛式的婚姻,其實很是不屑。後來陸承宣吸食鴉片,變得消極墮落,她更是和這位妹夫斷絕了往來。
還是此次熊家紡織廠的事,傅夫人才對陸家有了改觀。
雲卿是個出色的女孩沒錯,可若說配謝洛白,卻還是高攀的,謝洛白的地位和能力,即便娶一位督軍千金,也是綽綽有餘。
“信芬!”
見陸承宣麵上顯出難堪之色,謝夫人出聲打斷妹妹。
“孩子們都還年輕,心性未定也情有可原,急也急不來,這件事容後再說罷!”
其實謝夫人心中也有些生氣,誰能理解這種收下定禮,卻又不應承求親的做法,可因為她對溪草格外偏愛,並不忍心苛責,隻得掩住不快,轉頭又去同別人說笑。
謝夫人縱然大度,可傅夫人卻為侄子抱不平,憋著一股怒氣在胸中。
這神情中的不平,便被龍硯秋收進了眼底。
自那日目睹在戒毒院外發生的事,她就絕望地發現,陸雲卿不像以前那些女人,即便她讓她們消失,謝洛白也可以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
若她和陸雲卿同時掛在懸崖上,謝洛白卻隻能拉一個人上來,他真心想救的,一定是陸雲卿。
這是對龍硯秋很大的打擊,她終於明白,自己若在明麵上和陸雲卿爭鋒相對,絕對占不到便宜,或許還會消耗掉謝洛白對她的耐心。
所以今天她一直很乖巧,對溪草即便談不上熱情,倒也沒有流露出敵意。
宴席散後,傅夫人要到謝府過夜,與久別的大姐小聚,因拒婚一事,她對溪草有了成見,隻淡淡點了個頭,就先上了小汽車,龍硯秋趁機跟上來。
“二姨媽,我知道雲卿為何拒絕,這件事其實真不能怪她,她有意中人,怎麽能答應謝家的求親呢?”
傅夫人目露詫色。她對龍硯秋不是很了解,隻知道是個為謝洛白犧牲了全家的孤女,被謝洛白當做親妹妹供養著,因此也沒存什麽戒心。
“雲卿有意中人了?是誰家的孩子?怎麽沒聽妹夫提過。”
龍硯秋歎道。
“之所以不提,那是因為顧及雲卿體麵,羞於開口,畢竟戀上一個戲子,對於名媛淑女來說,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傅夫人臉色發青,厲聲道。
“你說什麽?雲卿和戲子有勾搭?”
“二姨媽言重了,雲卿是守禮的閨秀,自是循規蹈矩的,對那人隻是存了愛慕之心,無法自拔而已。”
搞清楚溪草對梅鳳官隻是迷戀,並沒有做出什麽不道德的舉動,傅夫人鬆了口氣,同時又很恨鐵不成鋼。
“她怎麽這麽糊塗!洛白難道連一個低賤的戲子都不如?”
龍硯秋低聲道。
“並不是普通戲子,對方叫梅鳳官,是雍州城的名角,不僅戲好,人也生得國色天香,比女人還要嫵媚,又專會惑人,與雍州許多名媛、權貴都有染,依舊遊刃有餘,我是擔心,他繼續糾纏雲卿,雲卿遲早要沉淪下去……”
傅夫人捏緊手包。
“這件事,大姐還不知道?”
龍硯秋似乎有點猶豫。
“其實早有風言風語,此前市長家的張小姐還曾揭發過他們的私情,可是姆媽對雲卿堅信不疑,也喜歡看梅鳳官的戲,反而命洛白哥哥把張小姐抓到牢裏關了七天,此後便沒人敢再提這事了。”
傅夫人陷入沉默。
年輕女孩子,容易被皮相所迷惑,又經不住戲子的花言巧語,一時糊塗也是有的,當年的三妹不就如此嗎?
她決不能讓侄女犯和她姆媽同樣的錯誤。
龍硯秋狀似無意地提醒。
“雲卿性子剛烈,認定了的事情,八頭牛也拉不住,除非那戲子從此不要再出現在她麵前,讓這段情慢慢淡了,我相信她會想通的。”
傅夫人目光閃了閃,似乎把她的話聽了進去,龍硯秋悄然勾唇,見謝夫人過來了,便閉嘴坐直,不再言語了。
她容不得任何對謝洛白不利的人,梅鳳官對於謝洛白來說,是個安全隱患,不得不除。
還有陸雲卿,她拒絕了謝洛白的求愛,並沒有讓龍硯秋感到高興,反而更加氣憤了。
她算個什麽東西!也配玩這種欲拒還迎的把戲,來釣著洛白哥哥。
那天在戒毒院,陸雲卿不是誓死也要保護梅鳳官麽?那她就借傅夫人的手,除掉她的心上人,讓她生不如死。
而且以陸雲卿的性格,如果知道這件事是傅夫人所為,那她和傅均言的交情,也得決裂。同時也讓謝洛白知道,陸雲卿為了那個戲子,可以如此癲狂,讓他徹底死心。
龍硯秋就是要她為了一個梅鳳官,眾叛親離。
紡織廠的事總算塵埃落定,溪草緊繃的心情也暫時放鬆下來,難得睡了個好覺。
但她也沒有空閑下來,陸太爺把商號交給陸承宣打理,實則心中清楚,兒子雙目失明,又不通曉經濟,怎麽可能順利接手,說白了,他真正交付的人,是他身後的溪草罷了。
教溪草理賬的先生葉顯,就是負責管理商號,所以有他幫扶著,一切倒也井井有條,不必溪草怎麽費心。
溪草把自己核對好的賬目交給葉顯檢查,他翻完之後,真誠地讚道。
“雲卿小姐很聰明,進步總是那麽驚人,你雖然沒正經上過學校,但在經商上的天賦,比你那位高材生的二堂哥可強出不少!”
門外一聲咳嗽,葉顯抬頭,才發現陸欽麵色難看地站在書房門口,他馬上後悔自己的失言,一時尷尬,溪草就起身笑道。
“葉先生,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先去了。”
不等她走到麵前,陸欽就挪步往前走去,溪草加快腳步才跟上他,似笑非笑道。
“怎麽?二堂哥難道因為葉先生的一句無心之言,就惱了我嗎?要知道,術業有專攻,二堂哥是學術派,真正的國家棟梁,氣量不會如此狹小吧?”
起先聽到葉顯的評價,陸欽是有點氣悶的,可被溪草這麽一說,頓覺不好意思起來。
他慢下腳步。
“我沒生氣,我來找你,其實就是替我姆媽傳個話而已。”
溪草雙眼一彎。
“哦?阮姨太有話對我說?”
陸欽點頭。
“我姆媽說,今後在陸宅,你要是缺什麽,盡管向她開口。”
溪草微笑。
“那就多謝了!”
嚴曼青自請去別館以後,陸家內宅一時沒了當家主母,陸太爺便把掌家的權利給了阮姨娘,她在這深宅大院熬了這麽多年,渴望了這麽多年,第一次握住權柄,自然要感謝始作俑者溪草了。
溪草態度很和善,但她敏銳的察覺,陸欽態度並不太熱情,她揣測著問。
“這幾日我表哥似乎得空,二堂哥想不想和我去謝家行走行走?”
阮姨娘被嚴曼青壓製了那麽多年,無處發泄,便總是抱怨兒子無能,搞得陸欽終日鬱鬱,他以為這次母親得償所願,總會對自己有個笑臉了,沒想到阮姨娘高興之餘,依舊對他很失望。
“你勤奮讀書有什麽用?這些年,太爺眼中還不是隻看得見陸錚,你看看雲卿,人家一個女孩子,才進陸家多久?連陸錚都快被她比下去了!你以後,多和她走得近些!讓她向謝洛白美言幾句,提攜提攜你,在政府裏某個差事!”
陸欽想到這裏,怒從心生,煩躁地打斷。
“不必了,不勞煩謝司令,現在已經有別人答應幫我了!”
溪草笑容收斂,她依稀猜測,陸欽可能在戒毒院的揭幕式上,攀上了高枝。
當然了,像陸欽這種沒什麽手段,又不通人情事故的人,對她也沒什麽大用,他遇他的貴人,和溪草無關,她也不關心。
但如果對方接近陸欽是別有用心,甚至威脅到她,那就不行。
溪草麵上笑著點點頭,將此事揭過不提,出了陸府的大門,卻悄悄塞了幾塊大洋給陸家的司機劉叔。
“劉叔,你幫我盯著二少爺的動向。”
這個劉叔,此前接送過溪草幾次,通過閑聊,溪草發現他不算任何一房的人,言語中多次顯示出投靠她的意思,那麽她便給他這個機會。
溪草上了自家的車,命司機開到杜府,昨晚梅鳳官給她打過電話,說杜九公近日心情不錯,又請了他去教戲,他們可以借此見上一麵。
誰知去往杜府的路上,司機頻頻去看後視鏡,顯得有點緊張。
“小姐,後頭有車子跟著我們。”
溪草正要回頭去看,一輛嶄新的紅色龐蒂克突然加速衝到了他們前頭,司機猛地踩了刹車,剛想破口大罵,謝洛白從那車子裏走了下來。
“哎呀,原來是二爺換了新的車子,真是虛驚一場。”
司機馬上咧開笑臉,點頭弓腰。
謝洛白直接掠過他走到後座,拉開車門。
“下來,我帶你出去玩。”
嗬,還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全憑他活閻王高興。
這種不容置疑的口吻,溪草聽了就討厭,她冷著臉紋絲不動。
“改天吧,我現在要去商號巡視,不得空。”
謝洛白睨她半晌,點頭笑道。
“你現在越來越出息了,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的。”
溪草下意識就要反駁,謝洛白卻懶得廢話,直接躬身掐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從車裏抱出來,抗在肩上。
謝洛白今日沒穿軍裝,路人所見,便是一個年輕男人當街強搶少女的畫麵,紛紛駐足驚呼,還有人忙著要去報巡捕,謝洛白依舊我行我素,把溪草往龐蒂克裏一塞,親自發動車子,往杜府相反的路上馳去。
溪草差點氣得背過氣去,她從後座爬起來,怒罵。
“謝洛白!你是土匪嗎?”
他每次強迫,她哪次不是奮力反抗,謝洛白早已習以為常,依舊興致很好。
“帶你去個好地方。”
隻要是和謝洛白一起,就算是玉皇大帝的神霄寶殿,溪草也不樂意去,何況今日是和梅鳳官相約的日子,溪草都要急死了。
“我不想去!快放我下車!”
見謝洛白置若罔聞,她心一橫,起身撲在座椅上,雙手去搶他的方向盤。
她不會開車,也不懂這鐵怪物的原理,以為這樣就能讓車子停下。謝洛白也沒料到她敢幹擾自己,方向盤竟被她撥動了,車頭頓時歪向一邊,差點撞上路邊行走的女人。
還好謝洛白反應奇快,迅速扭轉乾坤,車子擦著那女人的腰飛馳出去,把那女人卻渾然不覺自己已在死亡線上走了一遭,隻扭頭看了一眼。
謝洛白就嚇唬她。
“別鬧,撞死了人,可是你害的。”
差點出了人命,溪草驚魂未定,白著臉放開了手,終於老實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