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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戲中有戲

  話音剛落,汪廳長臉上的笑容便凝結了。


  他的獨子汪文潔,今年才不過二十一歲,卻先後已結了四次婚,四個少奶奶嫁到汪家,都沒有活過半年。有的是病死,有的是意外身亡,還有自盡的,沒一個得了善終。


  早在第二任少奶奶過世後,汪文潔克妻的名聲,就在淮城傳揚開了,可有些人偏偏抵不過巴結權貴門楣的誘惑,依舊爭相把女兒往汪家送的。


  直到這第四位少奶奶,過門後好不容易熬了九個月,還以為破了克妻魔咒,誰知剛過完生日,就在臥室裏懸了梁,吐著舌頭的猙獰照片被小報記者搞到,登在淮城日報上頭,淮城人嚇壞了,終於信了邪,沒人再把女兒往汪家送。


  汪廳長身為司法廳長,無論背後多麽肮髒,表麵上還是推崇改革進步,放言家中男子都要學習西方文明,實行一夫一妻製,絕不娶姨太太,所以汪文潔便隻得繼續當著寡夫。


  汪廳長嘴上新派,私底下卻一樣重視傳宗接代,趙寅成才說完,他就重重歎了口氣。


  “那幾個短命鬼,連個蛋都沒生就閉眼了,倒給文潔留了個壞名聲,如今淮城,門當戶對的,哪一家肯把女兒嫁過來?門第低了,又有辱我汪家的臉麵,趙爺說要保媒,卻不知女方家裏是什麽背景?”


  趙寅成心中冷笑,這個姓汪的倒也很不要臉,自家這樣一本爛賬,還挑剔女方門第。


  他麵上卻春風和煦。


  “汪廳長放心,你我這把交情,不是好的,小弟怎麽有臉開口?若是和雍州華興社做親家,也不算太辱沒您吧?”


  華興社雖是地方黑幫,但生意做得不小,在華夏各多地都有買賣,汪廳長身在淮城也有所耳聞。


  “現在新社會了,不講究出身,陸正乾那當土匪發家的老匹夫,倒還算個角色,怎麽,他家還有待嫁的小姐?模樣性情如何?我家文潔,那算是一表人才,又留學過英吉利,如今在文化廳任職,要是姑娘出生不錯,相貌卻不好,他隻怕看不上。”


  一看他的臉色,趙寅成就知道這事有幾分意思了,遂笑道。


  “我說的,正是陸家四爺的獨女,閨名雲卿,剛滿十七歲,長得是柳媚花嬌,又聰明又大方,不過……我吹得再天花亂墜,不如您親眼過目更好!若您方便來雍州一趟,我定做東把人請來,您親自掌掌眼?”


  汪廳長聞言,果然來了興致。


  如此,當汪廳長到了雍州,便欣然接受了趙寅成的邀請。彼此見禮後,得知陸雲卿已在正隆祠,便迫不及待道。


  “聽說陸小姐已經到了,趙老弟還不請過來?”


  “沒問題,不過……”


  趙寅成目中閃過一絲陰毒,仔細看去,又俱是笑意,他附在汪廳長耳邊道。


  “這件事目前還隻是我們一廂情願,陸雲卿並不知情,我把人請過來,廳長先相看相看,但可別說漏了嘴,嚇到人家小姐。”


  汪廳長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這是自然”,趙寅成就起身離席,朝正隆祠西北角的包廂走去。


  為了避免溪草和趙寅成碰麵產生不愉快,梅鳳官單獨將溪草安排在單獨的包廂裏,預備一會唱完戲,帶她去晚香樓吃本幫菜。


  趙寅成出現在包廂裏的時候,溪草正全神貫注望著台上水袖翻飛的梅鳳官,她柔胰托腮,唇勾淺笑,一雙眼睛裏光芒點點,俱是柔情。


  而台上的梅鳳官,美目流盼,一顰一笑,有意無意都往溪草這邊拋來。


  趙寅成胸中的妒火熊熊燃燒,他忍住想捏住眼前這女人脖頸,立刻將她掐死的衝動,笑著坐在溪草身邊的沙發上。


  “久違了,陸小姐。雖說貴府近日剛辦完白事,但我還是不得不說一聲,恭喜。”


  聽到這個聲音,溪草麵上的笑意驟然消失,目光變得警惕。


  “原來是趙先生,同喜,同喜。”


  趙寅成在沙發裏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


  “你不必這麽緊張,我不是來找麻煩的,龍硯秋的事,你利用了我,我也出賣了你,咱們彼此扯平,不算過份吧?”


  溪草雖然在笑,眼裏卻沒有一絲笑意。


  “趙先生說得是,我們總是各取所需,合作愉快。”


  趙寅成點了一支煙,麵目在煙霧繚繞中有點模糊。


  “其實我是來道謝的,謝謝你替我殺了嚴曼青,想必你也知道,我和陸家大房有仇,我的手,卻不好伸到陸家內宅,你這一次,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紡織廠的事,咱們倆就一筆勾銷。”


  溪草睨著他沒有說話,似乎在猜測他的話有幾分可信。


  據她所知,趙寅成和陸承宗有仇這一點,倒確實不是撒謊,說到這裏,她就不由想起那盆素冠荷鼎。


  上次逮到那個送花的車夫,她就派人順藤摸瓜,尋到了此人描述的那個花圃,可悄悄爬進圍牆,卻發現花圃早已搬空易主,變成了普通的宅院。


  很狡猾的一條狐狸,嗅到風聲便溜得不著痕跡。


  溪草意有所思地盯著趙寅成,感覺告訴她,這件事,隱隱和此人有關。


  趙寅成笑得十分平和,似乎真有握手言和的意思。


  “橄欖枝我已經放在這裏了,大家都是阿鳳的親近的人,何必劍拔弩張,叫他為難?”


  戲台之上,梅鳳官雖然在唱戲,但無時無刻不在留意著溪草,這正隆祠一半算是趙寅成的地盤,他總歸提防著他對溪草不利。


  所以看到趙寅成走進包廂,他的神情就凝重起來,目光一刻都沒離開過這邊,唱完最後一句,便等不及匆匆下台,胡亂卸了妝趕過來,剛巧在門口聽到了趙寅成與溪草求和的話,這才放下心來。


  平心而論,他也不希望對自己而言最親近的兩個人,相互廝殺,不求同仇敵愾,但若能和平相處,就不錯了。


  “阿鳳,你臉上的妝可沒卸幹淨!”


  見他進來,趙寅成起身,很自然第用手指往他臉上抹去。


  見狀,溪草猛地站了起來,好在梅鳳官已靈活地避開,憤然地瞪了他一眼。


  他不喜歡趙寅成碰他,尤其是在溪草麵前,這種厭惡更甚。


  趙寅成也沒有在意,笑著收回手。


  “走,你既散了戲,就和我去見見今晚那位貴客吧!”


  梅鳳官目露厭惡。


  “不見!我已經依你的話,專程給那位汪先生唱了一場,怎麽還得寸進尺起來!”


  趙寅成苦笑哀求。


  “不是你想的那樣,若他敢動那種歪腦筋,我定然第一個斃了他,怎麽還會讓你前去應酬?這位汪先生,是個純正的戲迷,就想和你談談戲而已,我已經誇下海口,你若不過去,我在人家麵前,可一點臉麵都沒有了。”


  梅鳳官沉默,趙寅成對於他的保護,猶如老母雞護犢,這一點,梅鳳官並不懷疑。


  而且趙寅成說得也有幾分道理,要在這個世道立足,你給我麵子,我給你方便,交際應酬是避免不了的。


  他於是溫柔地看了溪草一眼。


  “在這裏等我,我去去就回。”


  剛才趙寅成對梅鳳官動手那一幕,溪草看得觸目心驚,她生怕離了自己的視線,姓趙的趁機又做出什麽逾越的舉動。


  “趙先生,我也一同過去,可方便麽?”


  趙寅成微笑。


  “有什麽不方便的,陸小姐,請!”


  在外人麵前,汪廳長顯得十分正派,儼然是個德高望重的長輩,無論是同梅鳳官談戲,還是和溪草說話,都很得體,甚至透露著一絲慈愛,倒叫人挑不出錯處來。


  略坐了一刻鍾,梅鳳官惦記著承諾溪草的晚餐,便與她交換了神色,兩人雙雙起身告辭。


  汪廳長挽留幾句,也不勉強,微笑起身相送。


  目送兩人走出正隆祠,趙寅成轉頭對汪廳長笑道。


  “如何?這位雲卿小姐,可還配得上令公子?”


  汪廳長目光裏,充斥著十二萬分的滿意,溪草確實生得很是漂亮,且有股子舊式閨秀的嫻雅氣質,這是名門望族最欣賞的。


  “很好!很好!隻不過,她和那位梅老板,關係似乎有點曖昧。”


  汪廳長唯一不滿的,就是這點。


  曖昧兩個字,再次點燃了趙寅成心頭的妒火,他不動聲色地笑道。


  “兄妹之情而已,廳長放心吧,我打包票,她絕對還是清白處子,何況令公子克妻是出了名的,想在淮城尋一位門當戶對的妻子,隻怕太難了吧?也就是在雍州,沒有流言困擾,還可以爭取,隻是咱們動作可得快,若是等陸太爺派人到淮城打聽到了令公子的底細,隻怕死活不肯將孫女嫁過來了!”


  汪廳長目光一沉,點頭道。


  “那明日我就親自去陸府走一趟,向陸正乾提親。”


  趙寅成搖頭。


  “廳長,這樣還不把穩,所謂一家有女百家求,您想一舉折中金桂,恐怕得想個萬全的法子!”


  他笑得別有深意。


  “我這倒是有個現成的主意,雖不怎麽厚道,但保證能促成這門婚事……”


  晚香樓的本幫菜,是請的瀘上廚子,味道正宗,可這頓飯,溪草卻吃得意興闌珊,兩人出了晚香樓,寒風夾雜著碎雨,呼呼地在街上刮,車中的氣溫也不必平時溫暖,梅鳳官見溪草搓了搓手,就將她的雙手包裹在自己掌中,替她暖著。


  “冷嗎?你該多穿些的,小姑娘家家的,身子骨弱,經不住天寒,要是病了,我會心疼。”


  溫暖的手指覆蓋著她,溪草想起離開正隆祠前,趙寅成悄悄叮囑她。


  “陸小姐,今晚我要陪汪廳長,不便相送了,你和阿鳳去吃飯,注意不要讓他飲酒,近來天寒,他喉嚨其實有些不舒服,我怕他一時高興,喝了酒又不好了。”


  趙寅成對梅鳳官體貼入微,一點小細節都照顧到了,這讓她心中很不是滋味,相比之下,梅鳳官因龍硯秋受傷,自己卻因為害怕謝洛白找茬,不敢前去探望。


  這樣看來,她真是個不合格的戀人。


  她更覺自己不值得梅鳳官對她如此溫柔,悶悶地搖頭。


  梅鳳官立刻察覺她情緒低落,輕笑著在她劉海上吻了吻。


  “怎麽了?無精打采的,似乎有心事?”


  溪草順勢靠在他肩頭,語氣有點酸。


  “我隻是發現,原來那個姓趙的對你,真的很好……”


  梅鳳官笑意斂去,怫然不悅。


  “我對他,隻有師徒、朋友之誼。”


  提到趙寅成的斷袖之癖,兩人間也不免尷尬起來,溪草知道梅鳳官極為介意此事,便拿話岔開。


  “對了,我總覺得那個汪廳長,有點問題。”


  梅鳳官對政客不是很感興趣,溪草既然留心了,他就隨意說了幾句看法。


  “是嗎?我倒覺得此人言行舉止,是個正派人,此前在報紙上看到實評,說這位汪廳長勵精圖治,為完善司法體係做了不少恭喜,我還不以為然,但今天見了本人,倒覺得傳言非虛。”


  仔細想想,梅鳳官說的也沒錯,可溪草卻對政客,天然抱持著一種懷疑態度,不知為何,她突然想起謝洛白的話,下意識道。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和趙寅成這種人成為朋友的人,品性必然好不到哪裏去。”


  話一出口,她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後悔不已。


  果然梅鳳官身子一僵,自嘲笑道。


  “這話,恐怕是謝洛白和你說的吧,你倒肯聽他的話,這麽說來,我自然也是一丘之貉了?”


  溪草急了,連忙搶白。


  “你當然不一樣!無論你和誰做朋友,鳳哥就是鳳哥!你在我心裏永遠是最好的!”


  梅鳳官心中一動,情不自禁地擁住了她的身子,綿綿密密的吻覆在她唇上,輾轉纏綿。隻是親吻,溪草並不抗拒,呼吸也微微急促起來,梅鳳官咬她的耳朵,話中帶了點醋意。


  “聽說謝洛白送了你一家報社?他這是什麽意思,送完雙雁送報社?為什麽不拒絕?”


  溪草有點心虛,她和他分開些距離,認真地道。


  “從前小姨就說過,想辦一份自己的報紙,其實我也很想,這個世道,需要聽見一些民眾的聲音……”


  她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梅鳳官能感覺到,謝洛白真是十分懂得溪草,總能投其所好。


  明明他們才是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才應該是彼此最知心知意的人。


  這感覺,讓梅鳳官很不舒服,他蹙眉道。


  “溪草,你不能在雍州陷得太深,一棵樹,一旦把根深紮進泥土裏,再想挪出來,是極為不易的事,我們總有一天要離開這裏,你和謝洛白,不該有太多的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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