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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做回自己

  葉媚卿果真靠不住。


  第二天《雍州日報》上刊登了對法國領事理查德的專訪,記者們用溢美的措辭,把理查德描繪成一個樂善好施的好心人,重點提及了他和莫嘉娜的關係,強調二人並非親生父女,而是義父女。


  溪草看完報導內容,歎了一口氣。


  葉媚卿到底是耳根子軟,三言兩語就和理查德同仇敵愾,把自己出賣了。想來領事館方麵已經向各家報社遣了封口費,避免那些照片外傳登載。


  不過紙終究包不住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陸府,陸太爺把手中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狠狠扔在地上,對著陸錚大發雷霆。


  “這種敗壞門風的孫媳婦,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進入我們陸家的,這樁婚事我不會答應。”


  陸錚撿起地上的照片,亦是麵露遺憾。


  “沒想到莫嘉娜竟是這樣的女孩子……”


  二人正說著話,管家從外麵匆匆進來。


  “老爺,錚少爺,理查德先生打來電話,說莫嘉娜小姐大早留書一封,已經乘坐最早的渡輪回法蘭西了,她在信中懇請理查德先生代為退婚。理查德先生覺得在這件事上到底虧欠了陸家,若是太爺能既往不咎,前番承諾的涉外經營權照舊會為陸家爭取,畢竟做不成親家,也希望能成為朋友。”


  此言一出,陸太爺霎時沒了脾氣。


  他厭惡洋人,更討厭作風開化喪了人倫的理查德父女,可是如果莫嘉娜不來攪亂陸家,而陸家不廢一兵一卒就能取得外商經營權,那自是最好!

  不過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陸太爺到底是從江浪中打挺出的泥鰍,並沒有報多大的希望。左右是否成事,陸家都不吃虧,隨意和陸錚說了幾句便把他打發下去。


  對於陸錚,迎娶莫嘉娜不過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幌子,最重要的還是雙方私底下的合作。而且莫嘉娜表麵上和理查德是父女關係,實際也是法蘭西的領事官員,嫁入陸府,無非也是為了監督陸家履行合作條約。


  如今莫嘉娜意外出局,對陸錚完全是一個好消息。


  回小公館的路上,陸錚點燃了一根雪茄。


  “想來這些都是我那位好堂妹做的,她既然這樣閑,咱們不給她找點事情做做,豈非可惜?”


  開車的阿福會意。


  “安排在陸公館的探子說,自從陸雲卿從西北歸來,就在沒有和謝洛白聯係。現下,謝家為迎接龍硯秋的棺槨忙活,已然忘了咱們家這位大小姐,是應該提醒提醒他們了。”


  陸錚的心思,溪草全然懶得計較。


  幾乎在陸府接到理查德退婚電話的同時,葉媚卿便把差不多的內容轉達給了溪草。


  “發生了這件事,這婚自是結不成了,理查德先生也深感愧疚,會向陸家做出補償。”


  溪草冷笑,這是要把先前的條件繞過婚事,得以實現?


  不過,隻要他們還不死心,就好!


  是以掛了電話,溪草下一秒便撥了報社的號碼。


  得知報社中除了少數幾個留守校稿撰文,其餘的全部都去打探白雲峰茶山的消息,溪草心下大安。


  陸錚耳目多,可凡事做了必會留痕,這鏟除茶樹重新改種,從挖掘到采買再到種植,都要經曆不少人,她就不信抓不住陸錚的小辮子。


  就在溪草要掛電話的時候,接電話的小王編輯忽然道。


  “對了,社長,您前番請徐主編去淮城打探的消息,今早對方已經把東西送來了。早上徐主編走時還特地吩咐我轉告您,我卻忙忘記了,我一會就給您送來。”


  溪草心中一跳。


  徐世堅從日本留學歸來後,同期同學大多在華夏各地從事新聞工作。那天溪草不過偶然提及,不知淮城陸軍總長展錦榮五十大壽時,徐世堅有沒有朋友在現場報導采訪。


  本是一句不抱期待的詢問,不想徐世堅雙目發亮。


  “社長您就問對人了。淮城的官員最喜歡宣傳自身豐功偉績,而我一個姓明的同學,因為很會拍照,幾乎淮城大小官員們宴請活動,都會指明請他參加。我拍電報去問問,不知主編想要哪方麵的消息?”


  溪草不好明言梅鳳官,逐道。


  “如果能把當日拍攝的照片借我看看就好了。”


  徐世堅一口答應。不過淮城距離雍州千萬裏,最快能收到照片也要大半個月之後,沒想到才一個星期就收到,讓溪草著實吃了一驚。


  聽到她的問話,小王編輯嗬嗬一笑。


  “說來也巧,徐主編拍了電報就被告知明編輯要到雍州公辦,昨天剛剛下了火車,徐主編親自去火車站接了人。而且明編輯有個習慣,自己拍攝的重要底片都要隨身攜帶,徐主編不過試探一問,他便慷慨幫忙。昨晚徐主編在暗房中忙活了一夜,才把所有相片洗出來。”


  “你不用送來,我馬上到報社。”


  溪草激動不已,都顧不上收拾便讓家中的司機把她送到報社。辦公室中,溪草飛快把牛皮紙信封拆開,目中有忐忑,有憧憬,亦有慌亂。


  她一張張的翻看著黑白影像上觥籌交錯的男女,整個人仿佛也來到了淮城陸軍總長府邸金碧輝煌的大廳中,巨大的水晶吊燈下,賓客們與主人親切握手,誠摯祝賀。


  每看一張,溪草的心就顫一下。她既希望照片中能出現那個讓她魂牽夢繞的男子,又害怕他真的混雜其中……


  這種複雜的心態讓溪草看照片的動作極慢,可饒是內心糾結,當那個一頭短發,眉眼耀目的熟悉臉龐映入眼簾時,溪草還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真的是他……


  溪草望著照片中一身淺色西裝,手執酒杯,唇角噙笑,意態風流的男人,半晌回不過神來。


  這幅模樣,和自己在雍州六國大飯店與梅鳳官再次相逢時,他給人的感覺是那麽地相似。


  他,他真的……


  溪草猛地直起身子,天旋地轉的感覺席卷了她,直扶著桌子好幾秒才穩住身形。


  畢竟不是鐵打的身體,連日的心力憔悴,讓溪草大病了一場。


  後麵的幾天,溪草都在小公館中閉門不出,全然不知道雍州城的大街小巷已經傳遍了自己被馬匪劫掠,失@身他人的消息。


  當辛紅鶴憤憤不平地找上門來時候,溪草正電話指揮《自由新報》的幾個編輯們撰寫陸錚秘密出讓茶山采礦權給法國人的通稿。


  徐世堅、狄冷秋等幾個編輯主筆都很是了得,使出了渾身解數,從不同渠道挖掘,終於得知在三個月前,有幾位法國專家到雍州考察,認定了白雲峰茶山下有珍貴的錫礦。


  如此,所有的線索都完美地串聯起來了。


  然徐世堅到底考慮得要全麵一些,他擔心沒有確鑿的證據,率先發通稿,萬一還被陸錚和法國領事館反咬一口,《自由新報》吃不消。


  畢竟證明錫礦存在的資料他們並未擁有,而陸錚和法國人交易的合同他們也無法掌握。


  徐世堅的朋友明編輯知曉後,為大家出了一個主意。


  “不若就公開白雲峰發現金礦,你們再把陸錚和法國人勾結的稿子給我,我發往淮城總統府,讓淮城方麵給雍州市政府施壓,強製取締陸家的茶山所有權。”


  明編輯和淮城總統府官員熟稔,手中人脈頗豐。


  溪草卻不讚同他的建議。


  金礦敏感特殊,誠如明編輯所言,會比錫礦引起的關注更大。可經曆了西北之行,溪草已然明了淮城總統府和東北、西北二軍閥對雍州沈氏和蓉城謝氏的虎視眈眈,她不想誇大其詞,再給對方增加攻打沈、謝的必須理由。


  於是溪草當機立斷道。


  “新聞用事實說話,你們隻管結合《雍州日報》對理查德的采訪,把我們調查出來的內容盡數寫清楚。我想,大家會明白他們背後的目的!”


  徐世堅和狄冷秋都頗為讚成。


  “好,就這樣辦,等稿件寫好,我們會到府上送來給社長過目!”


  才掛下電話,便見辛紅鶴似笑非笑地出現在小會客廳外。


  “真是個操心命。”


  辛紅鶴扶正她肩膀上下滑的披肩。


  “玉蘭不在,你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丫頭都沒有。不如我重新幫你物色一個。”


  提到這個名字,溪草心中就揪了一下。


  “十姐,玉蘭他們回來了嗎?”


  辛紅鶴搖搖頭。


  “沒有聽到消息,不過聽何副官說,那個在冀城的探子今天能到了。那時候到底發生什麽事,我們很快就知道了。”


  溪草聞言瞬時站起來,可下一秒又緩緩坐回原地。


  辛紅鶴如何不明白她的思緒,輕鬆笑道。


  “小四最是關心玉蘭,他定會問得一絲不苟。”


  提起那個年輕人,辛紅鶴很是感歎。


  “他看著凶神惡煞的,不想竟是個重情的孩子。咱們去玉蘭家的第二天,小四就向玉蘭父母下了整套聘禮,說無論如何,也要娶她為妻。”


  溪草又是欣慰,又是感傷。


  “玉蘭屋中還有一些她的私物,等過幾天讓小四來收拾一下,也好留個念想。”


  兩人沉默了幾秒,辛紅鶴終是忍不住詢問。


  “這些天,謝司令有沒有來看你?”


  乍一聽到這個名字,溪草都有些恍惚。辛紅鶴看在眼裏,什麽都明白了,拉住溪草的手,聲音誠摯。


  “雲卿小姐,不管發生什麽,我永遠是你的朋友,有了難處,盡管來找你十姐。”


  溪草奇異辛紅鶴鄭重其事的態度。


  “十姐,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辛紅鶴心中咯噔,卻終究拗不過溪草的追問,掐頭去尾把雍州城的謠傳和溪草簡單描述。在辛紅鶴看來,發生了這樣的事,謝夫人既不登門安慰,謝洛白也毫無動作,恐怕二人的婚事已然完了。


  哪知溪草既沒有想象中的難過,反而冷笑數聲。


  “既然他不願意,退婚就是。”


  不用猜,必定是陸錚使的手段。以為自己被謝洛白拋棄,便會落魄難過,那真是太天真了!


  溪草不是菟絲花,自忠順王府覆滅,她從頭到尾靠得都是自己。


  可明明已經讓自己不去想那個人,然想到陸錚惡意散播謠言,謝洛白都不辟謠,讓溪草對本就讓自己身心疲憊的雍州,越發沒有好感。


  “我會離開雍州!”


  溪草如是說。


  辛紅鶴愣了一秒,很快就回過神來。她拍了拍溪草的肩膀,笑得瀟灑和豁達。


  “果然是我認識的雲卿小姐,華夏這麽大,哪裏沒有容身之地,你要去哪裏,我陪著你!”


  溪草卻微笑婉拒。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我怎好意思為了一己私欲再拖累十姐。等我安定下來,隨時歡迎十姐來我地兒落腳。”


  “好,那就這樣說定了!”


  兩人相視而笑,正聊著天,管家忽然一臉激動地進來。


  “雲卿小姐,謝,謝司令來送聘禮了。”


  溪草還沒有反應,辛紅鶴已驚喜起身。


  “你說什麽?”


  “好多輛小汽車,把外麵那條街都堵住了,下車的人中,還有謝大帥。”


  謝信周自到了雍州,登報頻繁,很多人都認識他。


  “陸家四爺呢?”


  辛紅鶴喜不自禁,雖說理解溪草抽身而退的決心,然在西北之行中,目睹她和謝洛白之間的碰撞,自是更希望二人天長地久。


  如今兩人終於修成正果,比她自己出嫁還高興。


  聽到陸承宣已經被下人扶著出去迎接,辛紅鶴也忙不迭出去湊熱鬧,可走了兩步,才想起另一個當事人還坐在椅上巍然不動。


  她不由望向座上的少女。


  “讓他們回去吧,我不嫁。”


  溪草抬起眼,目光清湛幽沉。


  她已經倦了。


  那日狄冷秋的話如當頭棒喝,讓溪草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錯了。


  為了所謂的利益和大局,拿自己的婚姻做戲愚弄大眾,真的好嗎?


  梅鳳官說的對,她為了阿瑪,為了姑姑,為了這個人,為了那個人……做出了很多選擇,卻唯獨沒有為梅鳳官做過什麽。


  梅鳳官的墮落,和自己多少有點關係。


  這一次,她會離開雍州,會重新做回赫舍裏?潤齡,認真地過完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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