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克扣度日
沈洛琛白日裏要上學,蘇和泰以及龍脈一事又暫時插不上手,溪草難得的沒有事,幹脆讓金嬤嬤把家裏的賬本拿來,捋一捋小洋樓的日常開銷。
在溪草的安排下,金嬤嬤當上了小洋樓的管事,負責樓中一切采買。溪草前番忙得腳不踩地,多虧有她的幫扶,現在看上麵羅列清晰的各個明細,溪草滿意地點點頭。
“原先隻以為金嬤嬤對禮儀規矩很有一套,現在看來,你在管理庶務上也很是擅長。”
金嬤嬤不卑不亢地給溪草行了個禮。
“不過是略知一二,少夫人謬讚了。”
溪草一目十行看下去,這賬麵雖有瑕疵,但瑕不掩瑜,總體上很是漂亮。她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合上賬本。
“這中間的收支……走的都是二爺的私庫嗎?”
金嬤嬤點頭。從賬冊中抽出來一本,攤開。
“除了二爺和少夫人大婚時候的開銷,走的是督軍府的公賬,而後的所有家用都是二爺自己承擔的。”
溪草拿起算盤,把賬本快速合了一遍,又把其中幾項一一比對。
“當日參加婚宴的賓客送來的禮金和禮物有沒有登記造冊?拿來給我看看?”
金嬤嬤臉色有些不自然,停頓了一秒才道。
“是有登記造冊,可因為婚禮走的是公賬,所以賬本和禮物都被夫人派人收去了……”
所謂的夫人,指的自然是沈慕貞了。
溪草嗤笑一聲,合上賬本。
“走,陪我去燕子居走一趟。”
燕子居是沈家老太太的住所,離沈督軍夫婦居住的院子還有些距離。可自從沈洛琛被沈督軍送到小洋樓,沈慕貞的生活重心一下少了大半,左右也是心中空落,除卻打理督軍府內宅事務,剩下的時間,她都去燕子居陪伴沈老太太。
近來雍州城進入雨季,每天淅淅瀝瀝不斷,今個兒卻難得的陽光燦爛,沈慕貞原打算和沈老太太一起去廟裏燒香。姑侄二人說說笑笑,正要往外走,下人忽來傳報少夫人到了。
沈老太太皺眉。
“她來幹什麽?”
自溪草和謝洛白大婚翌日來請安過一次,攪得燕子居雞飛狗跳,還把她最寶貝的小孫孫也奪了去,而後這個孫媳婦就再沒有來露過麵。
今日突然造訪,恐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沈慕貞不掩目中鄙夷。
“她一來,保管沒有什麽好事。不過……洛琛還在她夫婦二人手下討生活,老太太,咱們還是見她一見吧,免得她不高興,最後有洛琛的罪受。畢竟咱們家的二少爺,對這個窯子裏出身的妖女,最是言聽計從。”
一句話,不動聲色地勾起了沈老太太的火氣。
“洛琛也不知是被這夫婦倆灌了什麽迷魂湯,近幾次回來都和我不親了。好,傳她進來,我到是要問問她奪走了洛琛,下一步是不是想要我的命?”
見沈老太太生氣了,沈慕貞心中得意,嘴上卻還是溫言勸慰。
“都是些小孩子,都是來孝敬您的,怎可能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況且她還是我們沈家的少夫人,將來她肚子中的孩子,可是要叫您一聲太祖母的,老太太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
這一把無形之火,讓沈老太太心中的怒氣更甚。
“得了吧,旁的也罷了,那女人的種,我是絕對不敢認的。”
說話間溪草被燕子居的管事婆子領了進來。
沈老太太用近乎挑剔的眼神,冷眼看著穿著玫色舊式裙衫的女子一步步朝她過來,規規矩矩行了一個舊禮。
本想借題發揮,卻根本找不到錯處,幹脆就把人曬著,也不讓她起身,隻和沈慕貞繼續說話。
溪草心中歎了一聲幼稚,自顧自直起了身子,被沈慕貞抓到,立時語氣不善大聲訓斥。
“有沒有規矩,老太太還沒有發話,誰讓你起來的?!”
她的目光移向旁邊的金嬤嬤。
“不過也不能怪你,督軍府始終和那些上不得台麵的陸府不一樣。少夫人的規矩是你教的嗎?我看是時候重新為少夫人擇一位先生教導禮儀了。”
金嬤嬤躬身,溪草故作驚訝。
“婆婆這是冤枉金嬤嬤了。督軍曾和我說過老太太耳朵不大好,讓我們做小輩的多擔待。剛剛看祖母沒反應,我還想再上前一步,重新向老太太請一次安。”
說畢,溪草果真往前了幾步,動作間行雲流水,那問安的吉祥話也比方才高了幾分,炸得沈老太太耳朵疼。
寬大的袖口向下滑動,什麽東西在溪草手腕上一閃,被她快速拉袖掩過。
沈老太太和沈慕貞同時看到了。
那亮光完全不是首飾折射的光彩,更像是冷兵器的肅殺的光芒。姑侄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俱是倒吸了一口氣。
“好了好了,你起來吧,一個多月沒有見你,怎麽今天突然來了?”
這丫頭上次在這裏動槍的陰影,沈老太太還沒有完全消化,若再不搭理溪草,萬一她一個激動起來又上前幾步,做出什麽事,那才讓人驚嚇。
所謂的“軟的怕硬的,硬的怕窮的;窮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臉的”,這沈溪草真是幾樣都占全了。
沈老太太自持矜貴,麵對瘋子,也怕惹惱了對方,撞個玉碎瓦不全劃不著。
溪草又向沈慕貞曲了曲膝,這才緩緩道。
“一來,是來向祖母和婆婆請安,我嫁入沈府已經一個多月了,前些日子忙著處理外麵的事,卻疏忽了在長輩麵前盡孝,是孫媳的不是。”
說這句話的時候,溪草一臉坦蕩,哪裏有半分愧疚之態,沈老太太也不當回事。
“老二公務繁重,你盡心做好賢內助就行了,沒事就不用過來了。”
她有整治溪草的心,卻沒有整治溪草的力。
拋開沈洛琛的關係,和溪草的自身原因,沈督軍對這位兒媳的偏愛,讓沈老太太完全難以理解。
既然彼此不順眼,索性少走動,眼不見心不煩。
“祖母說的是。我今日前來,還有一件事想請教祖母和婆婆、”
溪草示意金嬤嬤把賬本呈上去,在沈老太太訝異的目光中,她緩緩道。
“在陸府的時候,陸太爺曾請了三位師傅教我各種本事,金嬤嬤就是其中之一。而在其中,我還學了些治家管賬的皮毛,從前分屬陸府四房的商號和銀樓都是我來打理的。如今嫁到督軍府,二爺對生意不感興趣,我閑來無事則管理小洋樓的庶務,今日翻閱賬本,忽然發現一些有趣的事,想給二位過目。”
燕京舊王府,但凡能坐上當家主母之位,對外要有長袖善舞的社交能力,對內除了具備雷霆手腕,更重要的便是理賬經營的能力。
沈督軍一直說溪草如何能幹,而煙花出身尚未揭破前,她的聲名在雍州名媛中也是極出名的。
沈老太太隻覺得是旁人誇大其詞的附庸。
管理偌大的家業,怎能一朝一夕就能學會?包括沈老太太自己,都是從小耳濡目染,研習多年。
既然溪草有意賣弄,沈老太太就撕破她的偽裝,就是沈督軍追究起來,也無甚挑剔。
於是,她命女傭為她取來老花鏡,才看了一眼,沈老太太就笑了。
原以為溪草最起碼要偽造,也會自己手謄一遍,可看上麵的字體,分明就出自金嬤嬤。把別人的成果據為己有,出生低賤的人果真品性也低劣。
“金嬤嬤曾給我抄過一本佛經,這賬本上的字怎麽看著有點眼熟啊。”
麵對沈老太太不留情麵的揭穿,哪知溪草竟是大方承認。
“祖母好眼力,金嬤嬤現在是小洋樓的管事,這賬本確實是她弄的。”
溪草微笑。
“不知祖母發現其中問題沒有?”
沈老太太這才恍悟過來,溪草從頭到尾沒有半句話說賬本是自己弄的。她額角直跳,再往下看,隻發現收支驚人,這小洋樓幾人的開銷,竟花費巨大,而光光是溪草一季的製衣費用,竟比沈老太太一年的增裳費用還高。
“慕貞,這是怎麽回事?”
察覺沈老太臉色不好,沈慕貞暗自高興,她接過賬本,一眼就看到了上麵誇張的數字,也訝異出聲。
“老太太,老二和少夫人畢竟年輕,尚不知柴米貴,咱們慢慢教。”
她和顏悅色地看向溪草,態度說不出的誠懇和善。
“督軍常說,軍政府軍費吃緊,要闔府上下戒奢節儉。少夫人,過去的這個月就算了,以後小洋樓要采買什麽,還是和我知會一聲。”
溪草似有所悟、
“婆婆的意思是,以後小洋樓的一切開銷都走公賬?”
一句話讓沈老太太意識到什麽,落在沈慕貞麵上的眼神有些嚴肅。
都在一個屋簷下,難不成還走兩個賬本?這和分家有什麽區別,雖然不喜歡謝信芳,可謝洛白才認祖歸宗,若是讓人知道督軍府這般待人,還不被人笑掉大牙?
沈慕貞轉了轉眼睛,一瞬間明白了溪草的來意。
“少夫人說笑呢,你們結婚還有宴請樓公子,走的不就是公賬嗎?平常的消費,但凡老宅這邊有的,小洋樓那邊哪裏敢短缺。當然老二有軍餉,私下開銷不少,你們年輕人的生活方式和我們不一樣,要改變一時半會接受不了也是正常。”
她故意提及梅風官,妄圖轉移沈老太太注意力,且言下之意還指責溪草無事找事。
這般把矛頭引向別處,想讓這件事大事化小,溪草怎能放過她。
“夫人既覺得二爺和我生活奢靡,那三弟的開銷是不是需要夫人這邊支付一下?”
沈老太太方皺起的眉頭,瞬間擰得更緊。
“被洛琛叫一聲哥嫂,怎麽,難道他吃住你們一點,也要算得錙銖必較?洛白怎麽娶了你這樣一個小家子氣的媳婦?”
“我是小家子氣,不過婆婆比起我似乎更勝一籌。若沒記錯的話,二爺和我婚禮的收來的禮金和禮物似乎已經被婆婆鎖進了庫房。”
見姑侄雙雙抬起頭,溪草微微一笑。
“莫非堂堂的喀爾喀親王福晉,蘇完瓜爾佳氏家的小姐,竟淪落到克扣庶子一家的銀錢度日的地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