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一個條件
沈慕貞麵色難看。
雍州人人都知道謝洛白將來是要接沈督軍大位的,平時想巴結卻找不到門道的,便借著他結婚的機會,狠狠送了一筆賀禮,沈慕貞當時清點禮單,心裏頓時就不爽快了,她堂堂正福晉生的沈洛琛,滿月和每年生日所得的禮加起來,也不及謝洛白的新婚賀禮多。
沈慕貞當即叫人把賀禮搬進了沈府的私庫。
她吃準謝洛白一個帶兵打仗的男人,沒功夫理會這些俗務,溪草又是窯子裏出來的,在沈府都得夾著尾巴做人,哪有膽子過問。誰知過了幾個月,溪草不僅想起這茬子事,還真有本事上門討要來了。
沈老太太也有點驚訝,她雖不怎麽喜歡謝洛白,卻絕不會苛待自己的親孫子,聞言不禁向兒媳婦投去詢問的目光。
沈慕貞忙對沈老太太解釋。
“老太太,我可沒有昧下洛白禮錢的意思,不過為著媳婦年輕,恐怕她不會管家,一時揮霍了,所以暫代為保管罷了。您看他們每月的花銷,是不是正應了我說的話?”
沈老太太想起方才那驚人的賬本,便鬆開眉頭。
“你說得也有道理,老二家裏花錢大手大腳,沒個節製,有金山銀山也不夠使!以後小洋樓的花銷都走公賬,和我們一個例!”
這就意味著,今後沈家要出錢養小洋樓一大幫子人了。
溪草略有些意外,沒想到一向偏心的沈老太太,在這件事上,倒還沒有一味幫著侄女沈慕貞,或許這個頑固的老太婆,其實也沒她想象得那麽壞?
沈慕貞心中有氣,可沈老太太發話,她卻不敢不從,答了聲是以後,便冷冷地瞪著溪草。
這下這死丫頭總該滿意了吧?
沒想到溪草得了便宜還賣乖。
“走公帳我是沒有意見的。可剛才婆婆說我不會管家,這話我可不能認同,無論是從前陸家的各項生意打理,還是經營報社,我自問都還做得不錯,這可不是婆婆扣下我們夫妻財產的借口,我看我還是去找公公評評理,看我和洛白究竟有沒有資格接手自家的財產。”
溪草揚起清純的笑容,說出來的話卻讓沈慕貞驀然緊張起來。
謝洛白長那麽大,沈督軍沒有盡過幾年撫養的義務,心中自然是覺得很虧欠他們母子, 比起缺失的親情,經濟上的補償,反而是最容易的,若非謝信芳母子不屑接受,沈督軍恐怕要把督軍府半個金庫都搬到謝家去。
如今謝洛白認祖歸宗,沈督軍再三交代沈慕貞,小洋樓的一切,都要準備最好的,若沈督軍知道她扣下了謝洛白的賀禮,必然是要大怒的。
“你少說這種陰陽怪氣的話!我好心為你們夫妻著想,既然你不領情,反拿好心當驢肝肺,那我何必擔這個名聲,劉管家,拿庫房的鑰匙,讓少夫人盡管抬走!我樂得清閑!”
溪草好笑,雖然沈慕貞是給自己找台階下,但她可真好意思說這種厚顏無恥的話。
溪草把單子交給金嬤嬤。
“既然婆婆放了手,那就勞煩嬤嬤拿著單子,跟劉管家去庫房裏點一點。”
沈慕貞氣得咬牙,這死丫頭比鬼還精,半點虧都不肯吃,派個監工過去,劉管家必然是不能從中做手腳了。
目的既已達到,溪草也不再多做糾纏,她含笑對沈氏婆媳欠了欠身,臨走前,又想起什麽,突然抬頭對沈老太太道。
“老太太回廊上那些鳥兒都不大精神,這是傭人不會服侍,您得換個懂鳥的人來照料,否則再矜貴的鳥兒,也不肯開口唱歌。。”
沈老太太看這找事精就煩,正巴不得她趕緊走,突然聽她這麽一說,又急忙忙出聲把人叫住。
“你也看得出那些鳥兒養得不好?”
沈老太太是個保守派的老頑固,新派玩意一律不入眼,近來迷上養鳥,沈督軍便花費重金買了一些名貴的禽鳥來,老太太歡喜得緊,吩咐自己的貼身婢女阿珍親自服侍,可這些鳥雀都懨懨的,連叫喚兩聲也懶得,搞得老太太心裏很是鬱悶。
“若論養鳥,還有哪個地方比燕京的滿人更在行?行家隻要看上一眼,就知道這鳥兒的狀況了,我雖不敢自稱行家,倒也對此道略知一二,能給老太太一些建議。”
這話說得狂妄,沈慕貞在一旁冷笑。
“大言不慚!誰不知道,燕京伺候得起鳥雀的,那可都是八旗子弟,不是隨便什麽花街柳巷裏的出來的都懂怎樣養鳥,老太太可不能聽她瞎說,這些鳥兒都是督軍為了老太太,費了大力氣弄來的,若是聽了少夫人的話,全折騰死了,哪裏再弄去?”
沈老太太聽了,果然猶豫起來。
溪草也不勉強,笑了笑道。
“既然老太太信不過,那就算了,本來也和我沒什麽關係,我犯不著給自己攬事,隻是可惜了這些雀兒,這麽下去,蹬腿是遲早的事。”
見她轉身要走,沈老太太急了,她雖然不大相信這個討人厭的孫媳婦,但她說得不錯,放著不管,這些鳥雀遲早也要死,不如把死馬當活馬醫醫看。
“你先說說看,若說得有道理,我再信不妨。”
老太婆疑心倒是挺重,溪草在心裏嘀咕了兩句,方道。
“燕京八旗子弟之所以擅於養鳥,是因為裏頭大有學問,宮裏造辦處的匠人,都是全國各地搜羅來的能工巧匠,做的籠子市麵上買不到。什麽鳥配什麽籠子,裏頭都有講究,比如大鳥用的籠子,要高闊條兒密,以免傷了尾羽,百靈鳥小巧,但喜高飛跳躍,也得用特製的高籠,最好一米以上。燕子居的鳥籠,有一半是方形的,棱角多,容易撞傷,要換圓籠。還有老太太這些鳥,一多半是外地運來的,不適應環境,鳥兒不安,便不吃食,得用薄紗罩了籠子,擱在安靜的地方,等開始吃食了,再慢慢揭紗。再來便是水食槽,必須每日換,每日洗,否則混進了殘渣、鳥糞,極容患病死去,還有老太太的鳥吃得太多太好了,也會得富貴病……”
沈老太太先還淡淡地聽著,後來聽她說得頭頭是道,顯然是真懂行,忙推阿珍。
“還不快拿筆來記下!”
阿珍慌手慌腳地找來紙筆,卻趕不上溪草說得,隻寫了個囫圇,抓耳撓腮,急不可耐,溪草歎氣一笑。
“算了,要養名雀,這裏頭功夫可深著呢,學個皮毛生搬硬套,也是不成的。”
沈老太太十分失望,半晌,她有點不自在地開口道。
“你要是真能養好,就先把這些鳥都搬到小洋樓去,讓阿珍跟了去學,學會了再挪回燕子居。”
見溪草似笑非笑地將她望著,沈老太太老臉有些掛不住,板著臉強調。
“我知道你是錙銖必較的人,沒有好處的事不肯做,你放心,你要是能把我這些寶貝養好了,我自然備重禮謝 !”
溪草想了想,道。
“重禮倒是不必,隻是我若做到了,就請老太太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請求,就是很簡單的事,我保證不會獅子大開口。”
沈慕貞覺得她眼珠子一轉,準沒好事,忙阻止道。
“放肆!老太太是祖母,孫兒媳婦為祖母盡孝,是天經地義的事,若還要講條件,豈不叫人笑話。”
誰知沈老太太為人十分傲氣,偏不肯占溪草這個便宜,一口答應下來。
“一言為定,不過你要是養死了我的寶貝,從今往後就別進我燕子居的門!”
沈老太太一錘定音,沈慕貞知道勸不住,隻得眼睜睜看著燕子居十幾個下人搬了鳥籠,跟著溪草後頭往小洋房去了。
她在後頭咬牙切齒,溪草能把鳥養好這件事,她一點都不懷疑。這死丫頭在雍州的風雲事跡,深居簡出的沈老太太或許沒聽過多少,她沈慕貞可是很清楚的。
沈慕貞並不受沈督軍的喜愛,她在這沈家最大的靠山,就是姑姑沈老太太了,怎麽能叫溪草把自己的靠山挖了牆角!
小洋樓那邊,她控製不了,但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沈慕貞思量片刻,招手把自己的心腹柳嫂叫到身旁,吩咐了幾句,柳嫂便頻頻點頭,悄然退下了。
到了小洋樓門前,溪草擺手讓傭人們停步,偏頭交待守門的護兵幾句。
彼時前院裏,沈洛琛正拿一塊排骨引誘皇後,近日他吃完晚飯,常跟在謝洛白屁股後頭遛狗,皇後漸漸不再對他齜牙咧嘴,隻是依舊不肯吃他手裏的食物,逗了半天,它那張大長臉好不容易轉過來,懶洋洋地在排骨上舔了一下,沈洛琛正高興得手舞足蹈,欲伸手去摸毛,護兵就過來拿鏈子套了皇後的脖子,將它往後花園拉。
“小少爺,得罪了,可少夫人弄了些鳥回來,她吩咐把皇後暫時關在後花園裏,這些鳥在家一日,一日不許放它出來。”
盡管皇後是謝洛白的愛寵,可老婆,卻是他的命門,這一點小洋樓人盡皆知,護兵自然把溪草的話當聖旨來辦。
沈洛琛始終是個孩子,不逐意了,便立馬發起少爺脾氣來。
“一堆破鳥有什麽稀罕的!看我現在就拿彈弓全都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