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迷離渴望
盛夏的夜還是透著些許涼意,溪草和紅繡一前一後走著,知道兩人大抵有話要說,金嬤嬤和素菊遠遠地跟在身後。
皇後的狗籠在小洋樓庭院南側,從一樓正門出去,沿花園石板路右側行走隻幾分鍾就能到。可溪草偏生舍棄了最近的道路,硬生生從謝洛白為沈洛琛開辟的練武場那邊繞過去、
這個細節,越發證實了金嬤嬤和素菊的猜測。
“紅姨娘在小洋樓住的可還習慣?”
溪草忽地開口,內容好似平素的寒暄。
紅繡麵上一派閑適,可心中卻已築起防線。自從和龍硯秋來到雍州,她已經觀察了這個女孩子良久,知道她並非等閑之輩,每次出手都是一擊即中,是個厲害的角色。
而自己自來到督軍府,溪草都沒有和她單獨交流過,紅繡自然不會以為溪草會無聊地來和她套近乎。
“少夫人持家有道,把小洋樓裏裏外外打理地井井有條,我自是習慣的。”
紅繡垂著眼睛,態度很是恭敬,還不動聲色地把溪草誇讚了一通,仿佛讓人根本挑不出錯處。
“是嗎?”
溪草忽地站定轉身,麵帶關切地看著紅繡。
“我發現紅姨娘近來眼底青黑,精神頭也不如從前在謝府那般好,小洋樓的下人經常說紅姨娘晚上睡不著,會到廚房中找紅酒喝,還有些擔心,看來是我多心了。”
聞言,紅繡心中恨意翻湧。
她帶著滿腹的憧憬進入小洋樓,可謝洛白和溪草出雙入對,看都不看她一眼,這讓紅繡如何甘心?
每天夜裏,一閉上眼睛,就夢見謝洛白抱著那個窯子中出身的女人翻雲覆雨。如此幾番,夜晚成為了紅繡最大的煎熬,好幾次,都是她盯著西洋鍾熬到天明。
在蓉城謝府的時候,龍硯秋會在睡前酌幾口紅酒幫助入眠。某天夜裏紅繡實在受不住,便悄悄溜到廚房倒紅酒喝,做這些的時候,她確定小洋樓中的人已經睡下了。沒想到還是傳到了溪草的耳中。
聯係溪草打著關心的旗號如此言說,是想警告自己小洋樓一切盡在她掌握嗎?
“讓少夫人見笑了,那幾天三少爺剛剛搬來,所以……是我逾越了,不應該擅動廚房的東西。”
紅繡漲紅了臉,結結巴巴解釋,一副惶恐難安的形容。
本是一個投石入湖的敲打,可紅繡卻故意曲解成其他的意思,岔開話題。
某些懷疑的東西得到證實,溪草看著她笨拙的表演,瞬時就笑了。
“紅姨娘何須這般見外,在小洋樓,你也算半個主人,若是讓人知道你連處置一瓶紅酒的權利都沒有,豈不是說二爺和我苛刻?”
紅繡臉色難看。
“少夫人待旁人這般好,哪有人敢懷疑。”
溪草也不在意,隻繼續往前走。
“我記得在謝府,紅姨娘可是能幫著謝夫人管家的。督軍既把洛琛送來,我勢必要分一分心力在他身上,打理小洋樓事務到底力不從心。不若這樣,從今以往後的廚房采買,菜色安排就拜托紅姨娘了。”
紅繡一驚。
她萬萬沒想到溪草竟給她安排了這樣一個差事。當溪草和她說話的時候,她打了十二分精神防備,生怕步入溪草的陷阱,被對方借題發揮送出督軍府。
條件反射的。紅繡就要拒絕,哪知溪草的下一句,就讓她將反對的話吞了回去。
“畢竟你和二爺一起長大,更了解他的口味一些。”
那天她為謝洛白準備早餐時,素菊也說過類似的話,可被謝洛白一句冷冰冰的“我已經不再吃了”,生生掐斷了紅繡的所有念想。
如今再被溪草提起,紅繡隻覺得萬分諷刺。可捫心自問,自己接近謝洛白的機會微乎其微,如果連這個也放棄,那就成為督軍府名副其實的隱形人了。
情不自禁的,紅繡於是答應了下來。
兩人繞著小洋樓走了大半圈,終於到了關著皇後的狗籠。
紅繡畏懼這條惡犬,在離幾米遠的地方就站定不動了,溪草也不勉強,自己過去笑著打開了狗籠。
“行了,鳥兒已經被送走了,你自由了!以後可別什麽人開籠子都亂跑啊,若是闖了大禍,你這條狗命就不保了!”
皇後撒嬌似地哼叫了一聲,圍著溪草轉圈圈。
“難道……剛剛真的有人打開了狗籠?”
好半天,紅繡終於艱難開口。
“是啊,差點撲到了老太太的鳥兒,辛虧我早有防備,才沒讓那人得逞!”
溪草揉著皇後的腦袋,好似在和一個孩子說話。
“隻可惜皇後不會說話,不然我都想把它拉倒老太太跟前,讓它說明一切。不知道府中還有沒有誰看到,不然就這樣平白無故被擺了一道,實在不甘心啊。”
溪草喟歎,似乎沒有注意到紅繡眸中一閃而過的錯愕,以及素菊欲言又止的猶豫。
回去的路上,向來不多話的金嬤嬤不解發問。
“紅姨娘分明已經看到是紅嬸放的狗,那時候不出來指正,為何少夫人還把廚房的差事交給她?”
金嬤嬤遊走數府,貴人之間的齷齪看得最多,能抽身事外不被牽累,自是深諳明哲保身那一套。
作為教導過的及出色的小姐之一,溪草今日的表現有些出乎金嬤嬤的意料。她以為憑借溪草殺伐決斷的性子,定會給紅繡一個措手不及,沒想到她不僅僅沒這樣做,還把最容易讓自己涉險的地方,暴露了出去。
這讓金嬤嬤非常不理解。
溪草很感念被陸府強押送淮城送嫁時,金嬤嬤的出手相助,是以也不隱瞞。
“說真的,今日紅姨娘的表現讓我很是失望。她既有包庇紅嬸,隔岸觀火的意思;勢必以後還會有下著。所謂百密一疏,與其嚴防死守防不勝防,不若給她提供機會,紅繡如果有壞心,早點促成她暴露,也好過長期久耗。”
少女心思縝密,顯是存了破釜沉舟的準備。然而讓自己涉險。引蛇出洞,金嬤嬤卻不讚同;再說,這般對付紅繡,似乎有些殺雞用牛刀了。
在金嬤嬤的認知中,紅繡根本無法成為溪草的對手,完全沒有必要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聽完金嬤嬤推心置腹的分析,溪草心中一暖。
“紅繡確實不值一提,可嬤嬤別忘了她背後的謝夫人。”
金嬤嬤瞬時就懂了,也感慨溪草的難辦。
這件事說大是大,說小也小。如果就此把紅繡趕走,她再到謝府中說點什麽,那和謝夫人本就緊張的關係顯然更難緩和。
“少夫人蕙質蘭心,夫人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本是一句隨口的安慰,可不知怎麽的,竟落到了溪草的心上。
原本以為,自己在乎謝夫人的看法,是因為假冒陸雲卿期間,在她身上找到了久違的親情。
可對比陸承宣同樣真摯的父愛,謝夫人的比重顯然要更重一些。
這讓溪草莫名驚詫,無意識間忽然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對謝夫人的看重,是不是也因為謝洛白的關係?因為她是謝洛白的母親,所以自己不希望被她討厭,極力想得到她的認同!
這個想法讓溪草嚇了一大跳。
腦海中無意浮現出在玫瑰花叢中謝洛白擁著自己親吻的情景,她完全迷亂在那個癲狂的時刻,竟然忘卻了內心的恐懼,以至於生騰出一觸陌生的渴望,讓溪草情不自禁深陷其中,竟有了一種類似享受的感覺……
這樣想著,鼻畔仿若出現一股熟悉的煙草氣味,溪草一愣,轉頭發現鴛鴦對枕上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男士睡袍,正是謝洛白上次在這裏過夜時落下的。
溪草拿起,就要把它們扔下床,可就在揮手的下一秒,又被她鬼使神差地收住了動作。
睡衣被整整齊齊重新疊起,放在了屬於謝洛白的那一邊。
溪草紅著臉拉過被子掩過頭,一整夜夢中都是謝洛白的影子。
紅繡領了廚房的差事,素菊很是為她高興。
舊宅門中,以色侍人始終短暫,能在府上站穩腳跟,傍身的除了子嗣,便是權利了。
屆時把差事辦得漂漂亮亮,還怕得不到謝洛白的青睞?畢竟沈溪草不差,紅繡在某些方麵也是極能幹的。
紅繡同樣上心,她有心做好,等溪草坐在餐桌時,她已經把接下來一個禮拜的菜單都交來過目,末了還把廚房食材采買事項一一和溪草匯報。
溪草毫不吝嗇讚揚了她一番,一派妻妾和睦。
吃完早餐,溪草正要去報社探探消息,女傭來了個三十來歲的婦人進來。
“少夫人,這是老太太重新為三少爺找的看媽,名叫槐姐。”
溪草請人坐下。
昨夜沈慕貞派人打來電話,表示沈洛琛在她那兒住下了;現下還沒有下學,旁的人就到了。
對於槐姐的來意,溪草心中多少有數,但還是擺出一副為難的樣子。
“槐姐是嗎,本來老太太的意思我不應該置喙的。可洛琛已經十歲了,我上次就說過,他離不開紅嬸就先隻留她在身邊伺候,旁的人全部遣回。如今老太太突然讓你過來,到是讓我難辦了。”
果然,槐姐連忙擺手。
“少夫人誤會了。紅嬸家中突有急事,我是來接管她的差事的。小洋樓是少夫人的地盤,規矩自然是您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