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漠城黃昏_第351章 良心不安
黑暗中,每一聲聲響都分外分明。暗巷後無退路,出口被堵,梅鳳官以一敵眾,顯然不是對方對手。
溪草在黃包車中坐立難安,她恨自己不會功夫,每當遇上這等情況隻能袖手旁觀。
突然,一聲悶哼從前麵傳來,溪草認出是梅鳳官的聲音,一顆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鳳哥,你怎麽……”
話音還沒有說完,黃包車車簾在瞬間被撈開,一隻強壯的手臂猛地襲進車廂,向溪草伸過來!
梅鳳官雙目驟然緊縮,然而被多人纏著,自是無暇分@身。而說來遲那時快,眼看溪草就要像小貓一般被人提溜出來,一聲震耳的槍聲毫無征兆地在夜空中響起。
伴隨一聲慘烈的痛呼,與梅鳳官纏鬥的人也在頃刻間停住了動作。
溪草就勢又開了幾槍,每一槍都擦著對方的手邊腳底而過。清湛的雙目從趴伏躲避子彈的人身上飛快滑過,溪草冷聲。
“把手中的武器丟下,大家都是為陛下效力,別逼我把槍口對準自己人!”
溪草的名聲早在雍州就傳遍華夏,加之她在漠城,就極被廢帝看重。眾人彼此對望一眼,默默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溪草環視一圈,從黃包車下來,不動聲色走到梅鳳官身邊。彼時,梅鳳官已經癱在地上直不起身子,溪草忍住俯身探尋的衝動,沉聲。
“不知皇上讓你們前來,是有什麽事?”
這些人待溪草的態度倒是恭敬,聞言,有一個穿短襖的黑臉漢子走上前來,對溪草作了一揖。
“四格格,皇上口諭,務必要把您帶回漠城!”
溪草心底冒火,質問。
“那皇上有沒有讓你們出手傷人?”
在不出意料沉默中,溪草雙目如刀,一字一句加重了口氣。
“回漠城,有千萬種方法,你們卻選了最愚蠢的一種!如果你們傷了這位先生,壞了皇上的大事,誰來承擔後果?”
為了方便找人,在穆騰的電報中,直接點名了梅鳳官的身份,大寧府的保皇黨雖不知道這位淮城的總統府公子和廢帝有什麽交易,可在溪草逐漸變冷的眼眸中,也意識到自己行為的欠妥之處。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方才說話的黑臉漢子躊躇開口。
“……四格格的意思是?”
“你們在凝湖飯店外盯梢了這麽久,我早已做好等你們登門拜訪的準備,可你們卻偏生要偷襲,真是讓我失望!”
保皇黨麽一愣,黑臉漢子陪著笑道。
“是我等考慮不周,還請四格格恕罪。”
他給左右使了個眼色,見幾個保皇黨走了過來,溪草警惕。
“你們要幹什麽?”
黑臉漢子弓著腰,示意讓手下停步。
“既是誤會一場,那我們先把樓公子送回凝湖飯店,還請四格格隨我們走一趟。明天大早就有回漠城的火車,我們已經訂了幾個一等車廂。”
“既是明天才走,那我今晚就宿在凝湖飯店好了,左右搬動也挺麻煩的。”
黑臉漢子猶疑。
“四格格這……不太合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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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不合適是擔心我會跑?”
溪草冷笑。
“如果我要跑,在發現你們守在凝湖飯店周圍的時候,完全就可以選擇離開。看來我顧念同族之情,反倒成為我的不是了。”
這番不怒自威的模樣,和有滿洲之花稱呼的婉珍公主潤沁很是相像。關於潤沁和廢帝之間的關係,保皇黨諸人心知肚明,而現下漠城的皇後還是赫舍裏氏的三格格。
黑臉漢子心中掂量,也不敢得罪溪草,當下緩下顏色。
“四格格息怒,小的不是這個意思。既然四格格習慣宿在凝湖飯店,那咱們也不叨擾了,明天大早再來飯店接您。而這大寧府人員複雜,我撥幾個身手好的兄弟留下,也好供格格差遣!”
他態度和善,溪草繃著臉略作猶豫,這才冷冷吩咐。
“既是如此,那還不快讓後麵的人撤了!”
黑臉漢子道了一聲好,指揮身邊一個手下過去,不過幾分鍾,陳副官帶著梅鳳官的人趕過來,這些人或多或少都受了傷,但還好廢帝忌憚與淮城方方麵的合作,倒都沒有下狠手。
看到躺在地上的梅鳳官,陳副官麵色大變。
“公子——”
他衝過來把梅鳳官扶進黃包車,溪草對黑臉漢子點了點下巴。、
“拜你所賜,樓公子受傷了,車夫又跑了,現在是能勞煩你們送我們去醫院一趟了!”
“不麻煩,不麻煩。”
黑臉漢子一個眼風,方才點給溪草供她差遣的好手們俱是退了一步。他們都是保皇黨中的翹楚,就是廢帝也不會讓他們去拉車,為南方叛黨服務,更是他們想都沒有想過的事。
溪草把這一切看在眼裏,露出一個諷笑。
“既然勞動不了各位,那還請不要擋路,樓公子傷勢耽誤不得。”
說完,溪草轉身上了梅鳳官乘坐的黃包車。車簾重新放下,黃包車也開始移動。顧不得跟進外麵的情形,溪草連忙去看梅鳳官的情況。
“鳳哥,你怎麽樣?”
梅鳳官嘴唇動了動,麵上青紫淤痕,他本來想盡可能輕鬆地對溪草擠出一個笑,再道一聲“沒事”,可眼前妍麗的麵容漸漸模糊,梅鳳官困難地睜了睜眼睛,可絲毫沒有讓視物情況好轉,他在心中喚了一聲溪草,隻覺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
溪草大驚失色,一把撈起車簾,催促拉車的人快一點,再快一點。
本來到醫院是為了搶回杜文佩的孩子,因為梅鳳官的突然昏迷,讓這一切無端增加了變數。
診療室門口,溪草焦躁地來回踱步。原計劃去接應拆白黨因由自己親自出馬,可梅鳳官現下狀況不明,溪草實在不忍心一走了之。
好在陳副官挺身而出,溪草略一沉吟,嚴肅道。
“我們兵分三路。你們一弄到孩子,就找一輛車離開大寧府,我們在奉川匯合!剩下的兩方,一隊去處理掉保皇黨跟過來那幾個尾巴,其他幾個跟著我守在診療室外麵,等鳳哥醒轉,我們就離開。”
兒科診室在醫院的二樓,因為孩子的病症乃是佯裝的,隻消醫生一診斷,謊言就不攻自破,完全耽誤不得;而由於保皇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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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插手,離開大寧府更是刻不容緩。
溪草臨危不亂,邏輯清晰,思慮周全,令陳副官十分佩服。
“那公子就拜托您了。”
他鄭重向溪草鞠了一躬,帶著人從醫院的左右樓梯口分別離開。
本還擁擠的診療室門口,霎時少了大半人,一瞬清冷起來,
溪草有孕在身,加之方才的折騰,一時疲倦感襲來,她裹緊了身上的棉襖,支頤坐在走道上的長凳上,又不敢讓自己睡過去。
終於,診療室的大門打開,見醫生出來,溪草忙迎過去。
“醫生,鳳……病人醒過來了嗎?”
醫生摘下口罩,目光很是凝重,讓溪草心中閃過不好的預感。
“人是醒過來了,不過太太,你先生患的不是普通的感冒,而是肺炎。若是不及時住院治療,會有性命之憂!”
溪草眸光一陣緊縮,因為心底劇烈掙紮,讓她的麵孔上呈現出一種類似於惶恐難安的表情。
注意到溪草的神情,醫生隻當她接受不了病症,有些驚嚇過度。畢竟肺炎在傳統的華夏,還是一個駭人聽聞的病症,很多人因為救治不當而死亡!
“現在醫療條件已經改善了,太太不用擔心,這個病症並沒有你想象中可怕。”
大寧府不能再呆,可梅鳳官的病情同樣不能坐視不管。溪草內心心潮起伏,很快做了一個決定。
“不知住院手續怎麽辦,我現在就……”
“我不住院,現在就走!”
未說完的話被生生截斷,溪草驚愕抬頭,就看到梅鳳官蒼白著一張臉,步履艱難地走出了診療室。他大半張臉都被口罩遮住,見到溪草,想也沒想就握住了她的手。
“你是不是又要拋開我,又想一個人離開?”
他五指收緊,力道逐漸增大,因為生病,瀲灩的眸子蒙上了一層霧,讓這個並不羸弱的男子,平添了一股患得患失的脆弱。
梅鳳官握著溪草的手,那麽緊,唯恐她下一秒就要消失。
溪草心中一刺,她十分自責,在這段本是由兩情相悅的感情中,漸漸地竟讓梅鳳官變得這般沒有安全感,雖說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可大抵是她錯了。
溪草溫聲,如同安慰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我不走,我就在這座醫院陪你住院,等你康複了,我們再一起離開。”
廢帝的目標是她,而她又懷了謝洛白的骨肉,她完全可以先行一步,留梅鳳官在這裏養病。受製於和淮城的交易,保皇黨不會對梅鳳官如何,這看上去是最合理的方式。
可梅鳳官此病完全是因她而起,而她這些年又欠了他這麽多。自己就這樣走了,那這輩子一定會良心不安!
畢竟到了奉川,溪草下一步的目標就是前往淮城,最後輾轉到南洋……
聞言,梅鳳官唇上總算攢起一個弧度,可意料中的“好”卻沒有從那個漂亮的菱唇吐出,替代的是他忽地鬆開的手。
“溪草,你這樣說,我很高興。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這次無論如何都要和你一起離開。肺炎會傳染,我會和你保持距離,隻請你不要趕我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