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漠城黃昏_第353章 正經交易(一更)
飛雪連天,霧凇成林,徐徐前行的火車如同蜿蜒在雪原上的蛇。
梅鳳官得的是肺炎,未免傳染,包醫生臨時隔出一個房間來替他診治,給要求進去照顧他的副官和徒弟,都一一分發了口罩。
溪草憂心梅鳳官病況,也想進去看他,剛從包醫生手上接過口罩,卻被謝洛白憑空截了。
“你就算了,給我好好呆在外頭,包醫生是留英的博士,醫德也很好,他一時半會死不了!”
這語氣,充滿對包醫生的不滿,透露著對梅鳳官病死的期待。
溪草狠狠地瞪他一眼,卻也不再堅持,就在外頭的軟椅上坐了下來。
謝洛白杵在這裏,她是無論如何也進不了那道門了,況且就算她不怕傳染,也要為肚子裏那個考慮。
車窗外,已凝了一層薄冰,想要拉開都很費力,人隻要不活動,刻骨的冷就襲擊上來,溪草凍得手腳發麻,不自禁地搓手哈氣。
謝洛白本是立在她旁邊,瞥了一眼,突然轉身就走了,溪草正想趁他不在,敲門問一問梅鳳官的狀況,誰知剛站起來,謝洛白居然就折返了。
他左手提一個暖壺,右手拿了個裝針水的玻璃瓶,走到溪草麵前,將玻璃瓶灌好熱水,剛要遞給溪草,又蹙眉收了回來,從褲兜裏抽了條手帕包住,這才塞進溪草手中。
“畢竟是貨列,條件不好,尋不到現成的湯婆子給你用,先拿這個將就一下,好在熱水管夠,冷了再換就是,別生了凍瘡。”
溪草握住暖水瓶,開水的熱意,透過玻璃,很快就傳遞到四肢百骸,隔了一層棉布,又不至於太燙。
謝洛白並不是個很注重享受的人,畢竟打起戰來,臥在雪地泥水裏幾天幾夜也是常事,所以這份細膩貼心,更顯得難能可貴。
他縱有千般好,可潤沁腦門上那一槍,卻將所有都打散了,怎不叫人難過?
“你怎麽會出現在大寧府?”
良久的沉默後,溪草終是率先開口了,重逢的激動過後,她的情緒冷卻下來,腦子也開始重新轉動。
“當然是專程來接我夫人的。”
謝洛白在她對麵坐下,笑意盈盈。
“老魏遞了消息過來,我就順道借了胡炎釗的火車,漠城我不方便潛進去,大寧府總還是有把握的。”
溪草無語,再怎麽自信,可深入敵方腹地,都是無比冒險的行為,卻被他說的輕描淡寫。
“到奉川以後,我會轉道先送鳳哥回淮城,然後離開華夏,孩子由我撫養,還請你不要同我爭。”
她坦然地說出自己的計劃,顯然是要與謝洛白劃清界限的意思。
他是來接她回去的,並不是來給她送行,聞言謝洛白馬上冷下臉來。
“你說什麽?”
溪草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她從棉襖的夾層口袋裏,取出一物,擱在他麵前。
“我們離婚了,還有,你殺了我妹妹,希望你認清這一點。”
謝洛白垂眸,他托魏疇勝帶給她的心形鑽戒,還有之前的玉佛,躺在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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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閃爍著一刺一刺的迷離光點。
謝洛白氣得不輕,他原本以為,放她去漠城大鬧一番,也該出了氣,她總是會心軟回來的,沒想到,這丫頭片子是鐵了心和他頑抗到底。
既然如此,就別怪他耍流氓了。
“什麽離婚!補張婚書,也不過是二爺一句話的事,你懷著我的孩子,還想和別的男人私奔?溪草,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天真了?”
活閻王一旦橫行霸道起來,真的是毫無道理可講。兩人恩愛的時候,他可以事事順著她,做小伏低,但她要是敢跑,他馬上撕掉君子的假相,露出無恥的真麵目來。
溪草氣得發抖,她就不該妄圖和他坐下來好好談。
話不投機半句多!她將他給她灌的暖水瓶重重擱在桌上,起身就走,謝洛白動作更快,伸臂就把她抱了回來,牢牢禁錮在自己腿上,扳過下巴來就親。
“你幹什麽!這是在火車上!”
溪草當真發了怒,牙關狠狠一閉,咬破了他的下唇,豈料謝洛白不僅不退,反而更霸道地噙住了她的舌,血腥味在兩人口中蔓延開來,溪草掙紮間,玻璃瓶滾到地上,碎裂開來,濺了謝洛白一褲腿的水。
“鬧什麽鬧!還讓不讓病人好好休息了!”
包醫生怒氣衝衝地推開門,陳副官緊隨其後,兩人見狀一愣,表情變得複雜。
溪草終於找到機會,掙脫謝洛白,彈坐起來。
“包醫生,他怎麽樣?”
雍州謝二和他前妻的糾葛,包醫生早有所耳聞,他假裝沒有看見兩人的糾纏,正色道。
“很不好,這位先生早先隻是普通感冒,沒有及時治療,反而奔勞過度,這才發展成了肺炎,又強撐著病與人打架,乃至病情更惡劣了,火車上醫療條件太差,不適合靜養,病人現在已經昏迷,想必各位都知道,肺炎是致死率極高的病,我恐怕他會挺不過去……”
一連串嚴重的措辭,如山崩石傾,朝溪草壓下來。
梅鳳官是她曾熱烈愛過的人,是她對少年時光的所有眷戀,這種深植於心的牽絆,即便在愛意消散後,也無法割斷。
何況是她先背棄兩人的誓言,至今懷愧,她如何能讓他因自己而死?
陳副官先激動起來,握住包醫生胳膊。
“您是留英的博士,難道就一點辦法也沒有嗎?我家公子,身份極其要緊,絕不能這樣死在東北!”
“除非注射盤尼西林,否則很難挺過去。”
“盤尼西林……”
陳副官放開包醫生,闊步走到謝洛白麵前,深深鞠躬。
“謝司令,我請求您,救我們公子一命,條件您盡管開!”
謝洛白是大軍閥,這種特供藥,普通醫院是弄不到的,隻有政府和軍隊擁有少量。溪草也回味過來,似乎見到了曙光,她拽住謝洛白,目光充滿哀求。
“你手上有盤尼西林的吧?”
剛才還與他冷眼相對,為了梅鳳官,轉瞬就甘於示弱,謝洛白凝著張冷臉,蓄了一腔醋意,但他倒不至於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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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危,沉默半晌道。
“我此次北上,隨行的軍醫就隻帶了包醫生一人,要是帶了藥,包醫生何必藏著掖著?東北始終不是我的地盤,要找盤尼西林,隻有奉川帥府。”
溪草心如火焚,但她也明白,謝洛白並沒有撒謊,她沉思了一下,問。
“我們什麽時候能到奉川?”
“大約明天中午。”
溪草詢問地看向包醫生,他點點頭。
“來得及。”
溪草略覺欣慰。
“好,包醫生,請你盡力穩住鳳哥病情,明天一下火車,我就去找胡炎釗求藥。”
謝洛白在她身後笑了一聲。
“你?以什麽身份?我的前妻嗎?”
溪草頓了一下,謝洛白雖然沒有公開聲明要和胡炎釗聯姻,但各種報紙新聞已經發表了不少社論,鋪天蓋地都是小道消息,雙方都是心照不宣。
這種時候,前謝少夫人,是最不該出現在奉川的人,莫說主動上門拜訪,這簡直像在公然挑釁,打胡家千金的臉,胡炎釗別說給她盤尼西林,隻怕到時候她能不能平安走出大帥府都難說。
溪草閉目歎氣,轉身看著謝洛白。
“我有一筆交易,想和二爺談談。”
陳副官會意,現在救命的希望全在溪草身上,他連忙向包醫生使了個眼色,兩人於是重新戴上口罩,回了病房。
謝洛白抱臂,似笑非笑睨著溪草。
“你莫非是想讓我去找胡炎釗求藥,條件是乖乖跟我回雍州嗎?”
雖不屑以梅鳳官的性命來威脅溪草,但她主動提出,倒是給他提供了個好思路。
“不,二爺和胡家千金聯姻的消息,傳了許久,卻一直沒有蓋棺定論,可見事情還沒有談成,你如果能幫我弄到盤尼西林,我可以助你達成和胡家的聯姻。”
“……”
謝洛白盯著她的臉,企圖從中看出幾分諷刺意味,可她偏偏嚴肅無比,完全不帶半分戲謔。
“溪草,你是存心想氣死我嗎?”
溪草打斷。
“我知道,你不是真想娶胡炎釗的女兒,所謂聯姻,多半是你想聯合東北軍,夾擊淮城,一統南北,胡炎釗也不是傻子,二爺是什麽樣的人,他不會毫無耳聞,必然對你的動機抱有懷疑,現在你和淮城、日本人,三方都在拉攏胡炎釗,要讓他選擇你,就得讓他看到你對胡家千金的誠意,打戰布陣我一竅不通,可是女人之間的過招,我難道不比二爺在行得多?”
原來這丫頭片子腦子清楚得很,沒有真替他拉紅線做媒人的打算。
謝洛白總算在被氣死的邊緣稍稍拉拉了回來。
罷了,比起強行將她擄回雍州,等著她再次逃跑,不如先讓她心甘情願地留在奉川,兩人朝夕相處,慢慢纏磨。
謝洛白相信,就憑她心裏還有他謝二爺,遲早也要解開心中的疙瘩。
“成交。”
清潤的雙眸中蕩起笑意,謝洛白向她伸出手,溪草略作猶豫,還是伸手與他握了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