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漠城黃昏_第377章 宣容姑姑
謝洛白還是滿足了溪草的要求,讓她見了鄭金花。
小花園裏堆工具的幾間花房,被謝洛白改造成了臨時監獄,被鐵絲網繞著。
穆騰和蘇和泰不同,可算是保皇黨的核心人物,不管他的意誌有多牢靠,謝洛白總還是想從他嘴裏撬點東西出來。
為防止竄供,鄭金花和穆騰,分別被關在兩處。
小四拉開門,昏暗的光線下,鄭金花被捆得和個粽子似的丟在地上。
“四格格,我知道你會來找我的。”
見了溪草,她情緒有點振奮,身子試圖抬起,小四立馬擋在了前頭,踢了她一腳。
“你想幹什麽,退後!”
“我不會傷害你的,四格格,否則把脈的時候,就該拆穿你了,不是嗎?”
鄭金花極力解釋,溪草也不怕她搞鬼,對小四點點頭。
“沒事,她身上沒功夫,何況都捆成這樣了,哪裏多長出一隻手來傷我?你就在外頭守著吧,我有些話要單獨問她。”
“那行,有什麽事,少夫人就叫我。”
小四退了出去,溪草便撿了張椅子坐下來,探究的目光落在鄭金花身上。
“混淆皇室血脈,這是大逆不道,你如果忠於保皇黨,為什麽會幫我?除非小皇帝不是你真正的主子。”
鄭金花挪動身子,靠在柱子上,總算能與溪草對視,她居然欣慰地笑了一下。
“宣容格格說得沒錯,四格格從小就比旁人聰明,經過一番曆練,遲早會成大器。”
溪草目光徒然一厲。
她的小姑宣容是第一批赴外留學的貴族,那個時候,華夏男人辮子還沒剪掉,宣容回國後,卻是洋裝洋裙,和父兄辯論政治,畫光身子的女人,甚至還在英國交了男朋友,行為出離得很。
赫舍裏家的女兒,被洋鬼子教得魔怔了,西太後極為反感,本來打算替她指一門婚事,指望著她成親以後,相夫教子,性情就會安順下來。
誰知宣容竟然公然抗婚,西太後一怒之下,削了她的封號,將她貶為庶人。
宣容也不在乎,收拾行李,遠赴英國,與家族斷了往來,直至忠順王府覆滅,她都沒有再出現過,算是逃過一劫。
宣容待溪草與別的侄子、侄女十分不同,她本不怎麽喜歡吵鬧的小孩子,可卻偏愛溪草聰明,學東西格外快,所以從小就教她畫畫,說英文,擺弄照相機。
比起母親側福晉,溪草跟在宣容身邊的時間似乎更多。
甚至她的很多觀念,都傳承自宣容。
宣容臨走前,溪草哭著追到王府門口,宣容也哭了,她將小小的溪草抱進懷裏,摩挲她的腦袋,說了一番溪草當時聽不大懂的話。
“潤齡,大清腐朽已至根本,麵對列強環伺,卻不思變革新,沒落是遲早的事,姑姑這個格格,卻與這裏格格不入,隻能選擇離開。這麽多侄子女裏頭,唯有你是我一手教導出來的,我知道我的潤齡絕非俗物,不會局限於閨幃之中,你千萬別叫姑姑失望。”
事隔多年,這番話溪草言猶在耳,她不由亂了心弦,語調一下子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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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了幾分。
“你認識我小姑?”
鄭金花點頭。
“四格格不是問我真正的主子嗎?宣容格格便是我真正的主子,格格不信,可以取下我的簪子扭開看看,裏頭就是信物。”
赫舍裏宣容和她的關係,世人皆知,口說無憑,溪草自然是不會相信的,她聞言看了鄭金花一眼,果真緩緩躬身,拔掉了她發髻上的銀簪。
溪草一掂重量,就知道簪子是中空的,她利索地扭開簪子,從裏頭掏出個紙卷來展開。
那是一張泛黃的照片,就在王府的紫藤架下麵,老福晉抱著潤沁,溪草站在旁邊,是宣容姑姑親手給她們照的,相片背後,還有宣容姑姑的花體英文簽名。
這照片,當年被宣容收進行李一同帶走了,溪草不得不信。
她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親人,雖遠走他鄉,但心中還掛念著她,溪草的聲音突然有些嘶啞。
“宣容姑姑,如今在哪?她還好嗎?”
鄭金花的眼睛,甚至有幾分驕傲。
“格格很好,她在英國,和一位了不得的人物結了婚,等時機成熟,她就會回來的。”
溪草馬上抓住了她話裏的重點,心中咯噔一聲。
“什麽是成熟的時機?”
鄭金花雙目熠熠生輝。
“等四格格取代廢帝,將保皇黨收入囊中之時,便是宣容格格歸來之日。”
溪草如遭雷掣,不可思議地盯了鄭金花半晌。
“你說什麽?”
鄭金花絲毫沒有覺得不妥,繼續胸有成竹地遊說她。
“四格格,保皇黨認定你已懷有龍嗣,如果小皇帝一死,你肚子裏的孩子,就是清廷唯一的繼承人,你得到了保皇黨勢力,赫舍裏一族,就可以擺脫日本人,成為華夏真正的主!”
溪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花房,不理會鄭金花在後頭叫她,小四跟上來,一臉莫名其妙。
她要單獨去見鄭金花,謝洛白尊重她,沒有前往,可見她回來時臉色凝重,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樣,不由放下報紙,起身環住她。
“怎麽?那婆娘嚇唬你了?”
溪草覺得疲倦,這一次,她沒有推開謝洛白,而是靠著他的肩膀,問。
“謝洛白,你這輩子,有沒有對你有教養之情的恩師,或是能彼此交付生死的摯友?”
謝洛白雖不知道她為何突然這麽問,但想了想,還是認真回答。
“我的恩師孟青和,死在了你妹妹潤沁手上,我的摯友龍硯平,為了救我,遭伏擊而死,這些你都知道。”
溪草一怔,她突然發現自己從未站在謝洛白的立場考慮過,孟青和是謝洛白的恩師,在他心中,地位好比她的宣容姑姑,換言之,他就算是為孟青和報仇,也有殺潤沁的充分理由。
既如此,她又有什麽資格要求他為自己徇私?
溪草苦笑一聲,半晌又道。
“如果他們都還活著,卻已不再是你當初認識的模樣,甚至和你已經不是一路人,你怎麽辦?”
當初那個宣容姑姑,光明磊落,會拍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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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和阿瑪爭論家國大事,為國為民,發表豪言壯語。
小小的溪草仰首望著她,滿心滿眼都是崇拜。
而如今的宣容,居然存了和保皇黨同樣的野心,溪草覺得構建起來的信仰全都崩塌了。
對她來說格外糾結的難題,謝洛白卻幾乎都沒有考慮,脫口便道。
“人各有誌,不能強勉。他們要和我分道揚鑣,走就是了,又與我何幹?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誌。二爺誌在峰巔,大業征途,炮轟不倒。豈會被他人左右?”
溪草微愣,隨即笑了。
謝洛白一番言論,讓她豁然開朗,眼前的迷霧似乎一下子就被驅散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她依然敬愛宣容姑姑,但不讚同她的做法,也不會為她的野心鋪路,她會堅持走自己認為正確的路。
“多謝。”
她對謝洛白展顏笑了一下。
這大概是潤沁死後,她給他的第一個笑,不是敷衍,不是應酬,那發自內心的笑容,讓謝洛白心裏的花次第綻開了。
他正準備抓住這點融冰的機會,向她表明心跡,偏這時候,展若男過來了。
“你來幹什麽?”
被溪草迅速推開,謝洛白懷中溫暖撤去,臉色立刻沉下,態度很不和藹。
可惜展若男眼尖,早在窗外就看見兩人身形相依,眉眼含情。
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她替梅鳳官感到惋惜,同時,心中又湧起幾分希望,在這段感情裏,梅鳳官終究是要失望的,說不定,他認清現實以後,會回過頭來看看自己呢?
這麽想著,她進屋的時候,麵上都是帶笑的。
“恭喜沈小姐平安歸來,怕打擾你休息,我忍了一晚上才敢過來。”
展若男的態度轉變,溪草並沒有十分意外,彼此都是聰明人,現下他們既有共同的目標,那就沒必要再清算從前的恩怨。
無論如何,先救出梅鳳官是要緊。
三人坐下來合計了一下,展若男神色有點不自然。
“元煊告訴我,胡金瑜和她爹那位六姨太之間,似乎有點奇怪,那個薑萱竟想阻止胡金瑜和元煊成婚,被識破之後,胡金瑜不但沒責罰她,還挺身替她挨了鞭子。”
溪草笑道。
“那就難怪了,當年胡金瑜為了薑萱,在土匪窩裏大開殺戒,後來梅花林裏,那倒黴女人成了我的替身,差點被人占了便宜,胡金瑜也是毫不猶豫殺人泄憤。這樣看來,一切都合理了。這個薑萱,既是胡金瑜的愛人,我們大可加以利用。”
謝洛白的表情變得有點艱難,他大概不大能理解兩個女人之間怎麽能夠產生愛情,展若男見狀,打趣。
“這下謝司令可以放心了,並非你魅力不夠,而是胡金瑜壓根不喜歡男人。”
溪草覺得很稀奇,展若男居然敢和謝洛白開玩笑,她本以為謝洛白會黑臉,沒想到他居然笑著回嘴。
“展小姐也可以放心了,既然胡金瑜不喜歡男人,要的隻是政治合作,樓公子的清白也可以保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