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淮城詭譎_第399章 撒一個網
“既是宮廷菜館,那方便帶上我嗎?”
溪草緊了緊肩上下滑的披肩,笑笑道。
“我自小在燕京長大,自幾年前離開燕京府,也多年沒有品嚐燕京菜。我去的話,正好幫幾位把把關,到底是不是地道的燕京味道;而我,也能在淮城多一處思鄉之處。”
這番話有理有據,仿佛隻是為了排解鄉愁,完全沒有半分懷疑。
邵兆年不悅地瞪了兒子一眼,當即就拍板。
“虧你小子還在政府做事,考慮的都不周全。少夫人出生王府,品鑒宮廷菜自是其中行家,隻邀將軍,這像什麽話?依我看,少夫人要去,鄭神醫也要去。”
宮廷禦醫乃是溪草主動提及,她又是從漠城回來的,不出意料鄭金花是她帶來的人。邵謙生既要謝人,竟撇主就次,實在沒有眼色。
邵謙生一張臉漲得通紅,心中叫苦不迭,想說什麽又一時想不到很好的借口,尷尬解釋。
“父親,兒子是念及少夫人懷著身孕,那些地方人擠人著實不便,等以後再特地請她……”
“什麽以後,擇日不如撞日!隻是吃個飯,又不是趕廟會。”
邵兆年古板脾性,著實不明白簡簡單單一個請客吃飯,兒子竟還這番那番為難,幹事實在不漂亮。
“這個……”
邵謙生難堪致極,求助地看向謝洛白,謝洛白故意裝作沒有看見,可彼此的眉眼官司,卻被溪草一下逮了個正著,火氣蹬蹬瞪就往上冒出來。
“怎麽,難道……我去讓大家為難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溪草笑容漸收,表情一下陰沉了起來。邵兆年還沒有見過溪草這番嚴厲模樣,一場好意,竟把女主人得罪了,更恨兒子不會辦事。
“怎麽會呢,這小子連我這個當父親的都沒邀,也是我們把他慣壞了!還請少夫人不要生氣,咱們……現在就出發?”
既然邵兆年都發話了,溪草也無意糾纏。左右事情是邵謙生惹出來的,她到是要看看一會他怎麽收場!還有謝洛白——
溪草淡淡瞥了他一眼,麵無表情道。
“還請諸位稍等,我上去換件衣服。”
溪草回到二樓的起居間,呆呆看著妝台鏡子中自己那張蒼白的臉,隻覺得萬分疲憊。
前些天,她還自覺慶幸,能和謝洛白彼此相愛,以為二人攜手,這日子也就天長地久地過下去了。
可今天,謝洛白就當著旁人,重重給她打了一個耳光,何其諷刺!
怎麽好好的又變成了這樣子?溪草回憶先前二人的爭執,一是因為潤沁,二是因為謝夫人,站在雙方的立場上,都沒有錯,可湊在一起,便生生出了間隙。
他們周遭的親眷,還不止這兩人,謝洛白有父親有舅舅,有雍州、蓉城那一大家子;而自己,以為孑然一人,卻又獲悉了海外宣容姑姑的消息。
想到這以後,彼此之間或許還會因為他們產生爭吵,溪草更覺無力。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溪草的深思,聽得外麵人自報姓名,溪草吩咐她進來。
房門合上,鄭金花不動聲色走到溪草麵前,對溪草上來十幾分鍾依舊沒有動作,仿佛也沒有絲毫意外,隻雙手交握規規矩矩地站在她身後。
“這府上裏裏外外都是謝司令的人,即便他們把四格格當女主人,可一旦有事發生,這些人勢必隻會站在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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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那一邊,還請格格三思。”
溪草皺眉,一下讀懂了鄭金花的潛台詞。
她何其敏銳。
關於德文和董憐鄭金花或許不知道,可方才自己和謝洛白的態度,想來她已經看得明明白白,且嗅到了風雪樓的不對勁,並捕捉到二人之間的不睦。
“你不用說了,我不會離開淮城,更不可能帶著孩子到漠城。”
溪草解開頭發,正要執梳盤發,鄭金花已經麻利地拿起妝台上的瑪瑙梳,幫她擺弄。
“四格格舍不得謝司令,和奴婢接下來說的這些並不衝突,格格不妨先聽我把話說完。”
見溪草閉著眼睛,沒有阻止,鄭金花就自顧自地說下去。
“四格格勢單力薄,別說淮城,若是謝司令有了二心,您在這座官邸都孤掌難鳴。人嘛,隻有自己強大起來,旁人才會敬你、怕你。曆史上的武周皇帝不必說,就是先前宮中的西太後,看看那些不可一世的男人,怕是做夢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匍匐在女人的腳下,多麽解氣,多麽痛快!”
這番話,大半段都說到了溪草的心坎上,讓她驀然睜開了雙眼。
鄭金花觀察著她的神色,飛快把她已經垂肩的頭發盤成了一個飛燕髻,又從妝盒中取了一枚雙排的珍珠發誓,插在髻上。
“宣容格格命我輔佐四格格,格格若不想掌握保皇黨,奴婢也不勉強。可在淮城若是讓您有了委屈,就是奴婢的不是了,屆時格格怪罪下來,我也無顏交代。”
說完,鄭金花抖開一件狐狸毛大衣,侍候溪草穿上。溪草望著鏡子中她低眉乖順的模樣,目中幽暗不明。
“你說的對,我從燕京輾轉雍州,再到淮城,身邊竟連半個親信都沒有。如果鄭大夫願意幫我,我感激不盡。不過在我身邊,我便是你的主子,我可不希望引狼入室,若是讓我發現你但凡有吃裏扒外的舉動,便是宣容格格的麵子也不行。”
鄭金花喜不自禁,屈膝對溪草行了一個宮禮。
“請四格格放心,奴婢一定會恪守本分。”
溪草下樓的時候,邵兆年父子並謝洛白都已經等了小半個時辰,可沒有人對她的耽擱產生異議,邵謙生反而還奉承了溪草幾句,表示紳士等女士梳妝打扮是榮幸雲雲。
這番刻意的討好,溪草一笑置之。
幾人各自上了小汽車,溪草和謝洛白一路無話,等前麵的車子停了,飯店門口的侍者來拉門,溪草一看竟是一座叫隆慶堂的飯店,不由奇道。
“不是說去風雪樓嗎?是不是弄錯了,莫非那個手藝很好的董憐今天在這裏掌廚?”
隆慶堂也是淮城有名的燕京菜館,據說創始人曾在宮中為西太後掌過廚,在淮城燕京菜中可謂祖師爺一般的存在,若是他們自稱第二,可沒有人敢稱第一。
聽到溪草的話,拉車門的侍者忍不住就駁斥道。
“這位太太是不是弄錯了,風雪樓不是延吉路上新開張的書寓嗎?這位董憐哪裏是廚子,乃是那家的頭牌先生,雖說也是燕京來的,可和做菜沒有丁點關係。”
書寓乃是淮城對妓院的雅稱,下麵還用“堂名”、“草台”劃分三六九等,而書寓是其中頂級,先生又是對妓子的另一種稱呼,可見董憐地位不低。
侍者為了一振隆慶堂的聲名,自然聲音不小,好巧不巧地讓前麵車子下來的邵兆年父子聽得清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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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
邵兆年臉一陣紅一陣白,當即就給邵謙生一個耳刮子。
“你,好好的不學,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人家結婚沒幾天,況且還有恩於自己,就去破壞對方夫妻感情,有這樣報恩的嗎?
邵謙生自己惹的事,也不好辯駁什麽。見兒子看向謝洛白,邵兆年越發怒不可遏,正要揮手再打一巴掌,被溪草上前製止。
“邵院長,算了。不過既然邵公子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請這頓飯,那我就不在這裏討嫌了,幾位慢用。”
說完,溪草揮手攔了一輛黃包車,轉身就走。
對方不尊重她在先,她何必給他們麵子?
黃包車沒有馬上起身,車簾掀開,卻不是謝洛白,溪草心中略有失望。
丟下這樣一個爛攤子,自己走了,謝洛白自然要轉圜周旋。道理都懂,可溪草還是有些不高興。
鄭金花塞給車夫一塊銀元,報了一個地址。
“奴婢知道這附近有一處不錯的杭幫菜館,少夫人想必還沒有去過。如果想吃燕京菜,下次奴婢再陪少夫人來。”
在外麵的場合,鄭金花就不再稱呼溪草為格格。
左右現在她也不想回家,一想起官邸都是謝洛白的影子,溪草就氣鬱。
二人直奔目的地,不想侍者招呼二人到鄰水雅間時,溪草卻一下聽到一陣熟悉的笑聲。她下意識止步,便在虛掩的門縫中,一眼就看到了談笑正歡的謝夫人和安潛農。
鄭金花也看到了他們二位,就在她以為溪草會敲門進去和二人打招呼時,溪草已經越過門扉上了樓。
想起謝洛白起初懷疑安潛農和保皇黨相關,本來是想詢問鄭金花,可後麵又出於對她的不信任,才采取故意釋放穆騰引蛇出洞,卻仍舊沒有摸準這位欽天監監正宋啟北內侄的身份。
溪草目光一凝,在木門關閉的當口,道。
“宣容姑姑的人,隻在保皇黨中嗎?”
此言一出,鄭金花就笑了。
“格格深謀遠慮,怎會隻在一棵大樹上吊死。除了保皇黨,自然在其他地方也有安插。不瞞四格格,就是在雍州的沈督軍麾下,以及蓉城的謝大帥軍隊中,也有我們的人。”
這個說辭有些出乎溪草的預料。
“如此說來,淮城總統府也有姑姑的眼睛了?”
鄭金花點點頭,似乎對溪草主動問及這些感到欣慰。
“隻是格格的目標乃是為了掌控保皇黨,安插在各處的人馬也是為了今後的大事尋方便。四格格既感興趣,我不妨再多嘴一句,格格坐鎮英國,十個親信以‘十天幹’排序、在下麵還有‘十二地支’、‘二十八星宿’、‘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除了十天幹行蹤不定,剩下基本都留在華夏為光複大業製造機會。”
這一整套完整的體係,再次讓溪草瞠目結舌。
“那讓我猜猜,你的地位應該屬於‘十幹天’?”
“格格厚愛,奴婢被其賜予‘辛’字令牌。”
說完,鄭金花從發上拔下一根簪子,示意溪草仔細端詳。果然,扁平的簪尾赫然刻了一個辛字。
溪草把發簪還給鄭金花,看她很寶貝地鄭重插到發上,表情盡是與有榮焉的尊崇,目光漸沉。
“那你能認出所有的成員嗎?或者說,你們有沒有什麽特別的聯絡暗號。”
(本章完)